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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潮水连海平。
江上高远宽阔的视野,不仅仅是因为大荒平野,还因春潮上涨,潮平两岸显得格外开阔。水也因此湍急一些,碧波涌动,那一叶扁舟在碧波中时隐时现,斜着往下,直往这渡头靠。
西门瑾等人又往那渡头前走了几步,看来这来人是西门瑾要接的人。只是不知是幌子,还是一举两得的事。
那小舟近了,离渡头还有十米左右,艄公娴熟地甩了绳子套住渡头的桩,慢慢将那船拉过来,然后长篙一伸,稳住船,搭了木板上渡头。
艄公抹了抹汗,对正在装船的江伯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接着对船上的两人做了请的手势。
船上两人,一前一后,徐徐踏上木板,那木板颤悠悠的。易尘很是紧张地上前一步,生怕二人落入水中。
赵锦绣站在原地,一直注意这一二人,此刻可以判断,这两人应该是主仆。
前面一人,看样子约莫三十多岁,身材瘦削,一身灰布衣衫在风中飘飘荡荡的,像是穿了别人的衣衫,极不合体。他面庞白净,留了龇须,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倒像原本没有眼睛,谁用刀在那脸上轻轻划了一线。头上戴的那顶灰色布巾帽,一看就是桑国医者打扮。
身后那人,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矮胖身材,圆滚滚的脸,扎着两个滑稽的小厮发髻,一身小厮衣衫,背着大大的灰布行囊,右手拿着一把青色雨伞,左手提着金黄的酒葫芦。
那医者神色颇为傲慢,负手上得岸来,也没有行拱手礼,只对西门瑾略略一欠身:“让西门公子亲自来接,王某实在惭愧。”
西门瑾却是十分恭敬地行了拱手礼,笑盈盈地说:“在下十分惭愧,要王神医舟车劳顿,却不能亲自去对岸接您。”
赵锦绣这才隐约想起之前,易尘挑衅凤楼车队时,说过要来接什么王神医。
原来这老头就是传说中的桑国神医,名曰王诀,据说是住在山城容州深山的高人,医术了得,脾气也怪。俗称“医死不医活”,善于用毒。
看这船像是从对岸而来,莫不是前些日子,别人口中,江慕天请到广城为江世云治疗的商国神医就是这老头?
倘若真是他,那么他对大夏此刻的情况肯定是了解的。
许是感觉到赵锦绣的打量,王诀也略略偏头,面色沉沉的,那眼眯成缝隙。赵锦绣依然感到刺人的眸光,不由得与之对视。
目光相撞的那刻,那人一下子别开头,对着西门瑾,道:“病情不能延误,还请西门公子启程。”
西门瑾连连称是,请了王诀主仆二人上了马车,吩咐赶车的上路,自己却是没有走,而是负手往赵锦绣这边走过来。
“三公子,答应在下的事——”西门瑾压低声音问。
赵锦绣瞟她一眼,道:“凤楼的信誉,想西门姑娘也是听过的。”
“那是自然。”西门瑾讪讪地说。
“那西门姑娘记得你说的话。我凤楼众人的安危,陈伯的解药。皮货官方特价,顶级通关腰牌。姑娘可以有字句为证的。”赵锦绣淡淡地说,,密切注视着渡头的动静,一草一木也不曾放过。
她凭直觉感到事有蹊跷。这渡头像是安静得太可怕了。那些民间渡船在那里飘悠悠的,只有几个艄公,
那艄公像是江伯的熟人,二人在渡头攀谈一阵,那艄公还帮着江伯拉了帆船。赵锦绣漫不经心地问:“王神医可是从对岸而来?”
西门瑾很谨慎地看赵锦绣一眼,道:“正是。”
“你约他几时到?”赵锦绣隐隐觉得这到来的时间也是太凑巧了。
“我哥哥疾患,我早在两个月前就派人去请了王神医,当时他在大夏。许诺的时间是十三天前。”西门瑾慢腾腾地说,说到后来,也是惊异,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问:“你的意思是?”
赵锦绣自然不会将自己心思说出来,只是淡淡地扫她一眼,想了想,才悄声说:“西门姑娘也不是见识短浅之人。如今要保你夫君渡江,怕有些难。保你夫君渡江,还要保他安然上岸,更是难上加难。眼前的形势你是知道的,如今这渡头上的人,你还真是一个都不要放过。”
“他与我还未成婚。”西门瑾小声说,低着头,脸都红了。
赵锦绣看她模样,烦躁得很。瞧那艄公跳上船就要走,忙不迭地对着西门瑾喝道:“我没兴趣知晓你们的事。若想他能渡江,将那艄公截住,死活不论。”
西门瑾一怔,马上反应过来,对着易尘沉声道:“拦住他。”
那易尘果真是好手,一跃而起,跳上那扁舟,横斜着过去,手中的刀竟是绕着那人脖子一圈儿,下一刻将他抓在手中。
赵锦绣松了口气,下一刻,那人竟是狠狠一踏船板,浪头本来就急,这船又是小扁舟,在江上摇晃得厉害。易尘再厉害,毕竟是北方人,极少有在渡船上作战的经验。在船的摇晃中,易尘站立不稳,刀用来支撑,而另一手却是要去抓什么。
江伯见此情况,忙转身看赵锦绣,低声问:“三公子?”
赵锦绣知晓江伯是这江上好手,这一声是询问他的该不该出手。
“别问为什么,先拦住他。”赵锦绣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若是这人回到对岸,怕是这边就更加艰难。
江伯向来是实干型人才,并不多问,走到岸边,喊了声:“贾老三。”
那人转过头看江伯,江伯却是倏然跃入滚滚江水中,贾老三的小船翻了,贾老三与易尘皆落水,江伯却是倏然出水,一手拧了一个。
岸上的人,不管是凤楼的,还是西门瑾的,都被这娴熟的水技惊呆,尔后拍手叫好。
江伯将贾老三拎到赵锦绣面前。贾老三瘫软在地,一动不动。赵锦绣很是讶异。
“属下对他使了针。这江上过活,少不得救落水者,落水者乱扑腾,危险。所以,我们救人,都会先施针的。”江伯解释。
赵锦绣略一点头,心里倒是万分佩服这江上人家的厉害。略略蹲下身,看看贾老三,问:“你方才跑什么?”
“他要杀我,我能不跑?”贾老三很是愤恨地说。
赵锦绣一垂目,很是无语地站起身。想想也是,别人刀都绕到脖子上了,还不想办法脱身,那才绝对的神经病。
也许是自己太过风声鹤唳,认为这人是对岸江慕天的奸细,以送王神医之名,来探探这渡头的虚实。因为照情势推断,小白的船此刻应该是要到对岸的了,可这一天都过去一大半了,这江山并无动静。
可这世间万物,一切皆有可能。自己不能放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不能纵容一点点可能的存在。
比如这贾老三,比如那些渡船上的艄公,还有这旁边几艘商船。
“好好看着他,明天中午放他回去。”赵锦绣对陈伯说。尔后折扇一合,转身跳入马车里。
马车里,小白正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赵锦绣一进来,他睁开眼,唇边露出一抹笑,啧啧地赞叹:“三公子真是心细如发。”
赵锦绣看着他就莫名来气,自然没有好脸色给他,兀自往软垫上一靠,冷冷地问:“你倒说说,他们会在哪里击杀你?”
小白神色颇为探究,好一阵才莫名其妙地说:“如月是在担心我。”
“我疯了。”赵锦绣咬牙切齿地说。这男人就是惹得她所有淡然都没有了。
“不曾想如月竟是如此担心我,都到疯狂的田地。”小白接过话来,一脸欠揍的笑容。
此刻的赵锦绣,恨不得自己有一把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一扇子将这个男人扇到九霄云外去。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跟他说正事,还如此的嬉皮笑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死了都是自找的。”赵锦绣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这几个字。
小白觉得张牙舞爪才是她的真性情,而作为三公子的淡然全是刻意压制出的假象。面上一阵的高兴,凑过头去低语:“如月姑娘对江某真好。”
这句话还是对他好?赵锦绣狐疑地看他一眼,疑心他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
小白一脸笑意,还是低低地说:“如月这句话,不就是对江某恨铁不成钢么?”
这人的逻辑能力真是非凡。赵锦绣简直想一头撞死,没好气地吐出两个字“去死”,然后就要挑帘子跳下马车。
小白却是眼明手快,一下子将她拦腰抱住,在她挣扎之前,忙在她耳边说:“我只是想缓解一下紧张气氛,你倒别走,我们说正事。”
赵锦绣毕竟也是识大体顾大局的人,听得小白这样说,停止挣扎,伸手将搂在她腰间的爪子掰开,狠狠地甩到一旁,冷冷地说:“你这样动手动脚,真是登徒子。”
小白这会儿却是没有接口开玩笑,而是凝重地问:“你认为他们会在哪里劫杀我?”
还真是老狐狸,赵锦绣不悦地看他一眼,道:“我知晓,但是我不说。”
小白呵呵一笑,很欠揍地说:“我也知道,但是我也不说。”
“无趣。”赵锦绣咕哝一声。挑开帘子跳下马车,看江伯在渡头招手,又微笑着回头对着马车,朗声喊:“小官,别害羞,快出来,上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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