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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吵着王爷了吗?”王蕊手在那毯子上碰了一下后才收回,轻声问道,“王爷可是要喝茶?”
“什么时候了?”上官钰看了她一眼,坐起身,捏了捏眉心问了一句。车内的火盆烧得极旺,边上还点着一炉安息香,此时外面虽寒风呼啸,但却反显得这雪夜的静谧。
“差一刻就到寅时了。”王蕊说着就拿出一个青花茶盏,倒了杯热茶,小心抹去杯上的水渍,然后捧到上官钰跟前道,“王爷喝杯热茶润润喉吧,这炭盆搁得太近,又烧得这么旺,明儿一早起来嗓子会很不舒服的。”
上官钰闷咳了一声,便接过茶稍稍抿了一口,然后就下了塌。王蕊一怔,随后一悟,正要出去,却又看到上官钰拿起一旁的披风系上,她便诧异道:“这么晚了,王爷还要出去?”
上官钰未开口,只是冷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王蕊不敢再多言,即垂脸跪下帮上官钰穿了靴子,再帮他整了整衣摆,然后站起身道:“要奴婢先下去通知赵大人吗?”
“不用。”上官钰丢下两个字便撩开车帘,推开车门下去了。
王蕊目送上官钰下了车,便见上官钰就站在车外叫来赵力,吩咐了几句,她也听不到都说了什么,看了一会就放下车帘子。车里少了个人后,似一下子添了几分冷意,她检查了一下炭盆里的银丝炭还剩多少,又往茶壶了添了水,再收拾了一下软榻。忙了这么一会,直到感觉得困意都散后才坐下,略歇了一会,就拿起旁边的皮革子开始动针线。
路上一个多月的时间,她除了在车上伺候上官钰的饮食外,就是想着给他缝些腰带护腕什么的来消磨时间。约一刻钟后,她也觉得口有些干了,便放下针线,拿起自己常用的那个杯子,只是将要往里倒茶水时,忽然就看到刚刚上官钰未喝完的那杯茶。
王蕊怔了怔,垂下眼,接着又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上官钰还在跟那几个随从说着话,她放下车帘,起身走到榻边,拿起那杯茶,手指在杯子边缘轻轻顺了顺,然后才掀开茶盖,将杯子慢慢送到唇边,缓缓抿了一口。
杯子很冷,茶水也只剩下余温,只是她将唇贴在那瓷杯边缘,良久才放开,喝的那一口茶水也含了许久才一点一点的咽下,如似在细细品着此茶之香。
上官钰一掀开车帘,就看到王蕊正背对着他站在软榻前。
王蕊被后面的声响惊得回过神,她即捧着那杯茶笑着转过身道:“王爷出去这么久,茶都冷了,我给王爷换一杯热的。”
上官钰未理这事,上了车,解了披风,便往榻上一坐,然后就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再几日就到齐州了,到时我让人送你回家去。”
王蕊正倒着茶水,一听这话,手顿时一抖,正从壶嘴里倒出的茶水一下子移出了杯口,洒到桌上。她忙将茶壶往旁一搁,也顾不上擦那桌上的茶水就跪下道:“太妃之前交代过奴婢,这一趟随王爷出来,须得随王爷一块回去。奴婢亦在太妃跟前发过誓,这一路定将王爷伺候得好好的,绝不让太妃担心挂念。而且,而且奴婢早在十年前就没了家,自随哥哥入王府那一日起,奴婢就将王府当成自己的家,奴婢要是做错了什么,王爷尽管责罚,只求王爷千万别将奴婢赶走。王爷,这天地虽大,可自奴婢的哥哥死后,除了王府,就再没奴婢的容身之地,求王爷,就算不看太妃的面,也请看在奴婢哥哥一片忠心的份上,给奴婢留一片容身之地……”
她说到最后,头已磕在地上,声音亦已哽咽。
“你兄长可不希望你在王府为奴一辈子。”
“奴婢不在乎。”王蕊顿了顿,就慢慢抬起头道,“而且在王府为奴,总也比在外任人欺凌得好。”
“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开始赶路了,你下去帮赵力他们准备一下早饭。”上官钰沉默了一会,不再说这事,只吩咐了一句,就往榻上一靠,闭上眼睛。
王蕊抬眼,怔怔地看着那榻上的人,许久,才慢慢站起身,欠身行了一礼,先将桌上的茶水擦了,再将那个青花茶杯搁到上官钰旁边的小几上,然后才转身下了车。
外头风呼雪号,冷得让人牙齿止不住地打颤,寒风里似带着冰渣子,才吸了一口,就觉得鼻子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车门还没关上,她就已经开始怀念车里的温暖芳香。
十年前,她随哥哥走进王府时,就有种从风刀霜剑的冰天雪地,走入鸟语花香的瑶池仙境之感。
她在王府做的五年的小丫鬟,又跟在安远太妃身边伺候了五年,尽心尽力,恪尽职守,十年的小心翼翼,才总算换得太妃的信任,来到安远王身边。
等待了十年,才看到了希望,她怎么能就此罢休。
她不惧他的冷漠,也不在意他的漠视,更何况他冷漠,却并非无情,特别是对待身边的人。她细细观察了十年,默默注视了十年,怎么会不知道……
王蕊出去后,上官钰歇了一会,不知为何,总觉得心神有些不宁。似乎一闭上眼,眼前就不由自主浮现出那张娇憨的脸,今夜风雪这般大,也不知他们寻到落脚处没。
如果没算错的话,他离他们也就两三天的路程,那丫头,应该是先去洛城吧。只是那边如今正乱着,孟家也一团糟,只怕她……
上官钰想了一会,心里一叹,便睁开眼,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然后拿起旁边那杯茶。
只是当他将茶杯送到嘴边时,忽然就顿了顿,杯子上好像比刚刚多了一缕淡淡的脂粉香。
他将茶杯拿开,细看了一眼,即在杯口的边沿处发现一抹极淡的胭脂,已经快被水化散了。之前王蕊出去得匆忙,将茶盏捧过来时,忘了将杯上的水渍抹去,倒因此留了些痕迹。不过若是再过一会,待那几滴水落下后,可能就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那狂洒了一夜的鹅毛大雪却有停下的趋势。
唐老太醒来后,唐芦儿服侍她喝了药,然后才将昨晚的事告诉她。唐老太听后面上也没什么意外,只是扶着唐芦儿的手站起身道:“丫头,觉不觉得逞强了?”
“哪有!”唐芦儿一边帮唐老太披上大氅,戴上雪帽,一边道,“有那么多人在我身后呢,再说为了奶奶,我怎么往前冲都不会怕的!”她说着就将脸凑到唐老太跟前嘿嘿嘿地笑道,“没见过我这么孝顺的孙女吧,是不是觉得以前疼我疼得少了,骂我骂得多了,心里特内疚?”
“傻样!”唐老太难得没数落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就拉着她出去了。
唐芦儿面上还是带着笑,眼里却露出明显的担忧。奶奶现在连说话都比以前轻了好多,脸色瞧着也隐隐有些发青,就连走路也慢了,真不能再拖下去了。
出了酒肆,瞧着外头那早整装待发,乌泱乌泱一大片望不到边的马贼,明明只是一支盗贼团伙,却给人一种庞大阵营的汹涌之势。再瞧那一匹匹几乎都比人高的马匹,和马背上那一张张带着痞笑的嘴脸,唐芦儿这才觉得自己昨晚束手就擒的决定简直是太正确了。
“丫头,好好照顾自己。”孟三走到马车边,抬手在她两边胳膊处拍了拍,叹息一声,又朝车内道了一句,“师叔保重,我不能随行了。”
唐老太靠在车壁上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她早预料到这一行不会一直顺利下去,什么话,之前在路上的时候也都说完了。
鲁冲在一旁看了看天色,然后就牵着马往这走近几步道:“天不早了,白薇姑娘赶紧上车,早点过去,早点把事情解决了,这样谁都得轻松。”
唐芦儿看了对方一眼,没应声,只朝孟三笑了笑,又看了一眼站在孟三后面,披着斗篷,遮住大半边脸的金潇潇一眼,然后就转身上了马车。
“孟三爷代我向都司大人问声好,没准哪日鲁某会登门拜访。”马车的帘子落下后,鲁冲长刀挂上马鞍,一个翻身跃上马背,然后疾风一般的离去,留下那刀剑铿锵的话语,让人心头隐隐有些发震。
风雪住,车疾行。
半日后,趁着用午饭小歇片刻的时候,唐芦儿本想叫鲁冲过来商量一下,能不能慢些走,这一路车颠得厉害,她奶奶不定能受得住。只是她才撩开车帘,就瞧着鲁山子那张大脸,她怔了怔,还不待开口,鲁山子就道:“你,你下来!”
“干什么?”唐芦儿身子即往车内一退,一直跟在马车两边的那几名王府侍卫也逼身上前,将鲁山子挡开。
鲁山子斜着眼打量了那几名侍卫一眼,偷偷啐了一口,然后才对车没的唐芦儿道:“下来,我爹找你说话,还有里头那什么大长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