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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午之冬,发沔口,丁未正月二日,道金陵,北望淮楚,
风月清淑,小舟挂席,容与波上。
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
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兰桡更少驻。
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
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姜夔《杏花天影》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赵君堂静静地呆在黑天鹅大酒店的豪华套房,他在等着从BJ传真过来的一份合同。
周普仁就坐在离他不远的沙发上,手上架着一只云烟,喷云吐雾地享受着焦油的刺激。
本来说好下午三点就能够到的合同,可是过了将近十个小时了,硬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赵君堂脸上的汗水开始慢慢地滴落下来。
其实,房间里一点儿也不热,相反,房间里的温度调得正好。
前几天,赵君堂刚刚跟G州的一个客户签订了一个亿的合同,现在就等着BJ那边的消息了。
电话来了,清凌凌地响了一声,赵君堂赶紧拿起电话来,他满以为应该是BJ的电话,但是来的并不是BJ的。
赵君堂颓丧地躺倒在旁边的沙发上。他在签订合同的时候,对于BJ那边是很有信心的,他觉得那边的一切人脉都搞定了。搞定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按照自己老婆的话说就是想要钱的给他送钱,想要女人的送几个女人,最怕的就是那些什么条件都不提,什么都不要的。
但是,几十年的打拼下来,什么都不要的人几乎从来也没有碰到过。
芷楠曾经善意地提醒着自己的老公,现在时代进步了,不要总用老法子却套虎狼,贪婪的人哪里都有,不分老少,可是要尽量做个儒商,要有文化,有品位,这样,哪怕对方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也会轻松搞定的。
但是,赵君堂已经深陷这个身边的泥潭,想改变策略,可是又有谁来买单呢?
他在这个圈子里已经算是出污泥而不染了,比起那些整天趴在麻将桌上谈生意,整天泡在夜总会里按照常规出牌的人来讲,赵君堂确实单纯多了。
但是,现在自己虽然按照既定的合同行事,按照常规来出牌,可是为什么对方还不把合同发过来呢?下家还在等着见到合同拿货呢?
时间已经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过不上几分钟,赵君堂就看一下挂在墙壁上的一面石英钟。
周普仁已经蜷缩在沙发里睡着了。
上了年纪的人,本来应该睡得少一点儿啊,可是周普仁却相反,他失眠的日子屈指可数。
当年自己的老婆在老父亲病逝后要带着儿子出国的时候,他哭了,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但是舒兰并没有给他机会,那一天晚上,他失眠了。
儿子来电话,说妈妈在国外累得病倒了,那一晚上他几乎打了一个晚上的电话,但是舒兰一个也没有接,那一夜,他失眠了。
儿子小淘执意要去山区前给他来了个分别的电话,但是吴小淘本人却连个影子都没有出现,那一个夜晚,周普仁失眠了。
儿子的行李被人偷后,他联系不到儿子,最后被迫给远在M国的舒兰打电话,那一夜,他失眠了。
但是,此刻,他在沙发上蜷缩着却香甜地睡着了。
这份合同本来是他跟周普仁一起签订的,他们俩作为战略合作伙伴一直出现在G州和SH的生意场上,他们的概念中只要扼住了这两个地方也就扼住了国内贸易的咽喉。
但是,最近几年来,生意越来越难做了。仓库里积压的库存也越来越多,但是每年的保养费和员工的工资的开销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但是,在员工的开销这一块,由于工资的逐年调整,赵君堂跟周普仁都觉得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他们甚至在想着裁剪人员了。
可是有的老员工,他们是舍不得裁剪掉的。权宜之计就是不打算招收新的人手。
但是,每当国外有新的技术要引进进来,或者有新的仪器要配备到生产线上去的时候,他们还是要招收一批新的培训和技术人员的。
他们周转的资金一直在缓慢地运转着。但是固定的资金已经不多了。
赵君堂现在很多的家庭开销都已经很难顾及了,倒是很多时候,芷楠的工资派上了很多用场。
好在有妻子的这份工资,不然的话,他的这个家可真的要被市场给架空了。
一想到这些,赵君堂就感到深深的不安,他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太对不起自己的老婆了。
所以,这笔交易只能赢,不能够出现任何的差错。
但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想着赢的时候,机会就越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你,它们看着你着急,看着你咆哮,看着你失控后疯狂的任何一个举动。
赵君堂今天就领略到了这种难受的疯狂的滋味。
周普仁的呼噜声越来越大了。
赵君堂有点鄙夷地看了看蜷缩在沙发上的周普仁,他看他的时候,就像看一垛腐烂的肉,虽然他醒来后,他依旧亲切地喊他大哥。
但是,他有的时候也会骂上一句,你TM的是谁的大哥?我大哥姓赵不姓周,你搞清楚没有?
但是,这样的话,他只能想想而已,想让他对着周普仁直接讲出来,那他就不是赵君堂了。
在很早的时候,芷楠一直劝他退出这个圈子,不要经商了,自己做点其他的事情,或者做些研究工作不也一样生活无忧吗?
可是,他却没有听,他不是不想停下来,只是,他一旦上来了这条船,就很难刹住车了。
他跟她说第一次去见客户的时候,客户的大厅里挂着一幅《群狼图》,仔细审视了一下狼的品种后,他觉得它们很像草原狼,草原狼往往是凶猛和狡诈多疑的代名词。
他回来后跟芷楠谈起的时候,芷楠不屑地说你就等于是与狼共舞吧。
赵君堂看了看芷楠说我当时想到的就只这一点。好在你的工作是在清水衙门做做,你要是到这个圈子里来的话,不被他们吃掉才怪呢!
芷楠说所以我一直不敢有那个心思,我也不喜欢你做这样的工作,你的老婆很好养活,你就不要再在这个圈子里混了?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昧着良心做生意,能够发财吗?
赵君堂说是啊,现在身价过多少个亿的人哪一个的发家史干净了?现在他们很多人出来做做善事,还不就等于是在赎罪?我的一个哥们在大西南建了几所学校,刚一开始建的时候,就有很多圈内的人看透了,就连周围的老百姓也在说你们吐出点来一点儿也不多,就等于是为过去的罪恶赎罪吧!
芷楠说我不希望看到你那一天,我希望你按照常规出牌,拍着良心做事,不然的话,你就给我回到家里来,我宁可养着你!
但是,现在的是他赵君堂按照常规出牌了,可是别人却没有。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那架一成不变的,默默地按照既定的格式走路的石英钟。
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两点钟。
突然,周普仁说话了,他的声音虽然有点含糊,但是赵君堂却听得清清楚楚:
舒兰……你……回来吧……我错了……
蜷缩在沙发上的周普仁说了一句梦话,说好后周普仁身上的肌肉抖动了两下后就又继续睡了。
但是,赵君堂的心跳却明显地加速了。
是为自己,还是为周普仁呢?
就连赵君堂自己都搞不清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