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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霜醉才不在乎林暮阳心里到底谋算着什么,终于摆脱了他,只觉得无比轻松。马车渐渐疾行,很快就到了杜家。
下人们禀进去,杜夫人和徐氏一起迎了出来。母女、姑嫂两下见礼,叙过寒温,便接了杜霜醉进门。
杜夫人拉着杜霜醉问:“你近日可好?我怎么听说前些日子又有了事端。”
杜霜醉知道纸包不住火,晴暖时常与杜夫人通些消息的,她也不甚在意,反过来安抚杜夫人:“没事,女儿能处置得了。”
杜夫人又是替女儿叫屈,又是替女儿担,犹豫半晌才道:“如锦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也未见得是你的缘故,可晴珠,你不为着旁的想,也只为自己积点福德,到底是一条命,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脏了你自己的手?”
这是怕她再对晴珠肚子里的小生命下手呢。
杜霜醉不禁笑起来,道:“娘说的是,女儿谨记于心。”若是从前,她一心只想着怎么挽回楼春平这个男人,想着怎么在楼家站足立脚,想着怎么讨好公婆,结交妯娌,想着怎么让自己在楼家有个好名声,或许还能想些宵小手段,可现在,她还真不在意。
可怜了杜夫人,从来没有这么多的龌龊事,又是替杜霜醉不甘,又是怕她沾染了脏东西,会影响到以后的福运,真个是两相为难。
杜霜醉却不以为意,仿佛全然没搁在心里一般,杜夫人一颗慈母心总算落地。
姑爷身边莺莺燕燕是既成事实,再多抱怨都没用,为今之计,也只能劝着杜霜醉采取怀柔之策,慢慢挽回他的心。
最要紧的是尽快怀上身孕方是上策。若能一举得男,那就最好。
因此她很担心杜霜醉起了妒嫉之心,越发使出ji烈手段,害人不成,反倒得了公婆的厌憎,与姑爷离心离德。
今见她神sè从容,眼角眉稍并无恨怨之意,感慨唏吁之余,稍觉安慰。
杜霜醉略事休息,便去看望杜中玉。
杜中玉倒难得轻闲下来,推了外务,家里的事也都交给了杜景辰,自自在在的房中看书打发时间。听说杜霜醉回来了,一向不怎么面lu笑容的脸上也微微动容,放下书,坐起身,习惯xing的理了理袍袖,道:“快让霜儿进来。”
杜霜醉进门规矩行礼,杜中玉也板着脸问起她在楼家的生活状况,杜霜醉一一答了,这才坐到杜中玉的对面。
杜中玉打量着这个一向乖巧沉静的女儿,感慨万千,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杜霜醉并不急着说话,细致体贴的替他倒茶、打扇,无意中道:“今天女儿归宁,遇到了信南候家的林三爷,他执意相送,女儿推却不得……”
杜中玉眉头微皱,看向杜霜醉。他这女儿不显山不lu水,却提起林暮阳,是何意思?
杜霜醉将手中的香瓜削了皮,雪白莹润,鲜美多汁,切成小块,递到杜中玉跟前,忽的道:“爹,您有没有想过辞官啊?”
杜中玉闻听杜霜醉这话,登时就抬起脸来,惊讶之sè顿显,目光中却带了点不赞同的不悦。
fu道人家,见识短浅,怎可轻谈政事?况且女子一旦涉及政事,就有牡鸡司晨、不安于室的嫌疑,这对杜中玉来说简直是最大的禁忌。
别看他对杜夫人爱重尊敬,家里的一应大事小情都交由杜夫人决断,但就他在政事上的一切原由种种,那是绝对不允许杜夫人插手的。
便是因着关切他要问上一问,他都能沉下脸来,几天不和老妻说话。
何况是个嫁出去的女儿?
杜中玉为人古板,对儿女教养上也一向严厉,杜霜醉十几年都不曾与他十分亲密,就因为一直对他都有几分忌惮。
未嫁之前父女相见,杜中玉肃然,杜霜醉悄然,往往不过是端庄规矩的行了礼叫一声“爹”,便再不出声,只垂头当自己是个无声的背景。像今天这般敢直言相问还是史无前例的头一遭。
杜中玉面lu不愉之sè,脸上的神情就带了几分肃穆。杜霜醉却不惧怕,睁着清亮的眼睛坦然的回望着杜中玉。
杜中玉从她的眼眸中看见自己清楚的倒影,原本喝斥的话不知何故竟消散了,反倒破天荒的问了一句:“这话从何说起?”
杜霜醉并不急着回答,见杜中玉吃完了瓜,先拿了湿帕子替他擦净了手,这才重新坐下道:“女儿是无知fu人,原本不该过问爹的大事,只是最近无意中听许夫人说过几句话……”
杜中玉知道她和许七、许府的交集的,虽然不太情愿,但到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无暇耳提面命。听她说到许夫人,不禁一怔。
许家在太子、安王之争中起着十分巨大却又微妙的作用。许家是几代世家,在朝中很威望,许太妃虽无子嗣,可对于今上却有几年的看顾教养之恩,今上也肯尽孝心,也算得上是母慈子孝。真要许家决定站在谁的一边,许太妃在今上面前说上几句话,那可是举重若轻,不可估量。
他狐疑的看着杜霜醉。许夫人和她能有多少交情?怎么会把这等si密的事说与她听?
杜霜醉并非是从许夫人那听来的,不过是借着她的由头罢了。见杜中玉面容沉肃,十分认真,便低头轻声道:“并非许夫人刻意和女儿提起,只是无心之间听许夫人和旁人谈论到的——许家无意插手太子废立之事,因为……”
许家不插手这件事,杜中玉能理解,至于理由是什么,他见杜霜醉这样小心,就有点费解。
杜霜醉迟疑了一瞬道:“大概是许太妃亦在宫中,对皇后颇为了解,她们猜测皇后的病情并非想像中的危重……”
只这么一句话,杜中玉就一点都不怀疑了。皇后生病,是太子失去倚仗的信号,但未必就是太子即将失宠的信号。今上对太子母家一直都是恩威并重,念着与皇后的结发之妻的深情,并没有行那等“狡兔死,走狗烹”之事,但谁能保证,一旦今上垂垂老矣,为保江山稳固,他会不把太子母族斩尽杀绝?
可毕竟还没到那个时候。太子也并非愚钝之辈,自他成年,与母族也并没多亲近,有意无意,反倒是结交了许多可用之辈。
如果许太妃所言料中,这只是皇后释放的虚假信息,那么那些不安份的,迫不及待就出面诋毁太子并力保安王的跳梁小丑们,离倒霉就不远了。
光是这么想,杜中玉就是一身冷汗。想想就后怕,万一和徐家走的更近些,他杜家就是不折不扣的安王党,哪怕什么都没做,可只要被迫掺和进去了——谁管你是不是不得已——只要绑架到安王这条船上,事泄之日,就是杜家满门处斩之时。
杜中玉拈着胡须,再次确认:“你这话可做得准?”
杜霜醉点头,道:“女儿不懂朝政风云变幻,可杜家和徐家毕竟姻亲,不管爹对皇上如何忠心,爹只要在朝中一日,就难免不被人猜疑。女儿一点si心,只盼着杜家安好,一家和睦,至于什么忠孝节义,恕女儿不能。况且女儿听说徐家六爷已经准备出游,归期未定,只怕三年五载都未可知。”
杜中玉不免又问杜霜醉:“此事当真?”
杜霜醉垂眸道:“这就要问哥哥了。”
杜中玉沉吟不语。看似是徐若羲放浪行骸,纵行无忌,与家族无关,只是他单纯的个人的事,但以杜中玉的心思,没法不往深处想。
徐家这是为了日后覆没提早铺线么?毕竟徐六不在官场,又素有不羁之名,他这次远走,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难道徐家也嗅出了不同寻常之处?如果真是这样,他趁着大风未起之时便辞官,不能不说是上上之策。
杜中玉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他自小苦读圣贤书,对“忠义”二字还是极其推崇的,若是让他完全置国家百姓于不顾,仅为了保全一家之si,他心里有道坎过不去。
杜霜醉并不苦劝。
她能说的都说了,要怎么选择就看杜中玉自己。如果他坚持他的原则,置杜家阖府于不顾,她也没有怨言,说不得再寻别的法子保全家人。
杜中玉再度打量这个轻易不言不语的女儿,内心微叹一声,却只是摆摆手,道:“行了,你也累了,且回去好好歇歇。”
他无意再和她探讨。尽管他对杜霜醉有着浓厚的血脉之情,但到底只是个嫁出去的女儿,家里的大事轮不到她置喙。
杜中玉打发了杜霜醉,便叫人去请杜景辰。
杜霜醉在杜府安心住下,享受着难得的母女亲密时光,稍事休息,又去看过三弟和小侄子诚哥儿。
晚饭一家人团团坐在一处,和乐平宁,徐氏甚至捧出一坛酒来,给众人一一满上,一家子笑语满室,尽兴而毕。
天sè晚了,杜霜醉正准备梳洗就寝,却见晴暖进来回道:“二娘子,大爷请您过去说话。”
杜霜醉早料到杜景辰会对她的话存了疑心,但他能忍到现在才来问她,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因此并没耽搁,换了家常衣服来见杜景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