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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霜醉当然看到了许七手里的那盏河灯是自己亲手做的。可晴萱说出口之后,她的脑子里立刻就下了决断:没名没姓没有标记,她凭什么去认领?许七又凭什么要还?
她认倒也罢了,可她无端的心慌,宁可少一事,也绝不再和许七又纠缠。
就在她垂眸那一瞬,许七已经朝着她走了过来。
杜霜醉勉强定住心神,抬眼沉静的看他,就像初见时看一个陌生人那般戒备、疏离。许七却一点都不受影响,他步子坚定,每一步都似乎踩在了杜霜醉的心尖。
越来越近,他在她跟前站定,澄澈如一泓清泉的眸子便落到了她的脸上。目光灼灼,有如烈焰。
杜霜醉终于屈服的低了头,不敢迎着他的目光对视。也不过片刻,她重新抬脸,视线只落在许七ting俏的鼻梁上,平静的道:“恭喜。”
许七的神sè快速的闪过一抹仓皇,却很快就褪去。他扯了扯chun角,平淡的道:“何喜之有?”
他这分明就是明知顾问。杜霜醉怔了怔神,视线往上抬了抬,不小心又落进他那深不见底的眸光中去,心虚的躲开,道:“没。”
她说的再多,倒好像她一直关注着他的消息一样。他和穆怡的婚约毕竟还在商议初其,并未昭告天下,况且她一介外姓之fu,听到的不过是市井流言,怎么好拿来质问当事人?
杜霜醉上过当,便不肯再就范,索xing垂了眸子不理。
谁想许七却伸手送到杜霜醉跟前,摊开手心。杜霜醉不解其意,凝眸看时,不由的吃了一惊:“你?”他的手心上是一指宽的细白帛条,上面是她亲笔写就的几个字:“幼hun不远,伏惟尚饷,母霜醉留。”
当初是想写篇长祭文的,只因条件所限,杜霜醉苦思冥想,只把所有的痛楚和思念都汇聚到这八字之间。留下墨迹间也曾犹豫要不要留下自己的名姓,可她心存侈念,生怕过了耐何桥,没人记得她的jiāo女,无法将她的情意和心意送诸到那端,因此到底留了最后四个字。
她想过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河灯被水洇湿,被人捞上河岸,但彼时河灯已损,顶多是填入灶堂,付之一炬,未必有人细心察看这河灯里是否另有乾坤,那么她的字迹便不会外泄。
谁能想到,这河灯竟落入许七之手,偏他执念比寻常人都深,竟然拿到了她的细白帛条?若她离hun再生,定然不容于世,只怕小命难保,何谈报仇?
因此杜霜醉脸都白了。她都不曾细想许七把她的把柄还回来的目的和初衷是什么,伸手就要去拿。
许七五指并拢,将细白帛条握在手心,只留给杜霜醉一个冷硬的拳头。
杜霜醉自知受到了戏弄,刚才还如冰霜般莹白的一张脸立刻转成了三月桃花,她压抑着怒气低声道:“你待要怎样?”
他这是要讲条件的节奏啊。
杜霜醉不傻,知道自己授人于柄,现在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可她又拿不准许七的xing子,一时竟全无对策。
许七的眼角微微有些笑意,他把拳头在杜霜醉跟前晃了晃,十分嚣张、得意的把纸条再度揣进怀里,道:“别再自作主张,危险。”
不用他着重强调,杜霜醉已经后悔不迭,她断不会再做这样的事落人口实。因此红着脸,轻轻点了下头。
许七又道:“保重自己。”他说的十分恳切,杜霜醉却没来由的一震,她直觉想反驳回去“你自顾尚且不暇,哪有功夫顾及旁人?”
可触到他那真挚清亮的眼神,这话竟怎么也说不出来。
如果他只说“保重”,只是朋友间彼此客套的言辞,她完全可以当成是他的敷衍,可他又加了“自己”两个字,无形中就多了几重含意,倒像她知道心底揣着仇恨的秘密,随时打算和楼家人同归于尽似的。
杜霜醉难免惊疑,看许七的眼神就带了不逊和审视。他却就那么大大方方的站在那任她打量,一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的磊落之态。
杜霜醉无话可说,应承与否都有自作多情之嫌,只垂下睫毛,微微眨了两下,略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许七还没完,沉默了一瞬,又低声的近乎耳语的道:“等—我—!”
等他?等他什么?为什么要等他?
杜霜醉立即想到了他和穆怡的亲事。她原本想一直在装傻,假装他只是个傻子,对他毫无浮念。再说她早为人fu,与他又门第悬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
可结合前前后后他种种反应,再加上他竟然拿她的“祭文”做要挟,杜霜醉恍然明白了些什么。她有点不可置信的呆看着许七。
他动了动chun,再次无声的强调:“等我!”
不!
杜霜醉回过神来,就跟被针扎了一样,骇然的抬眸退后了一步。她差一点脱口而出:“你疯了吗?”可随即想到,此处虽说没有外人,但毕竟晴暖她们几个还在,纵然有忠心者,可还有几个小丫头呢,难保谁不会lu了口风。
因此只恨恨的瞪了许七一眼。
他自有“呆名”在外,行事言语之间倒是全无顾忌,于她来说却还是存了七分戏弄之心。她若当真,便是比他还傻,她若不当真……
她尚在犹豫,许七清澈的眸子里已经渐渐凝聚了被拒绝之后的委屈和伤痛,如同当日他要触碰她却被她躲开之后的神情一般无二。
杜霜醉暗恨自己心软,那句“我不”就含在舌尖,却一时没能吐出来。他疯了,才会说这等浑话,她也疯了,才会相信他说的疯话并且去遵守。
可他又是那么坚持的一个人,她若答应,他就会不择手段的要逼她兑现诺言,况且她到底答应过了不会再骗他……
杜霜醉正在纠结呢,只见许七又拍了拍他自己的xiong口,脸上不自禁的带了一副志得意满、胜券在握的笃定——要挟之意不言中——他怀里可还揣着杜霜醉的把柄呢。
杜霜醉还能说什么?她现在除了后悔,就只剩下对许七的痛恨了。他仗着自己傻,便花样翻新、手段层出不穷,又是威胁又是怀柔,让她答应他这样荒谬的要求,这简直是,这简直是……
杜霜醉在心底不断的念叨“疯了,疯了,他是疯子倒罢了,连我也疯了”。可她除了受制于他,竟毫无办法。
杜霜醉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净,不免又浮了一层胭脂,只气的她心口怦怦乱跳,胡乱的“唔”了一声,也不顾什么礼节,也不顾身后的丫头,慌不择路的逃开了。
晴暖等人忙疾步追上来。
从始至终,杜霜醉一直背对着人,许七又拿杜霜醉做了遮挡,他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因此晴暖等人并未听见他们两个说了些什么。
况且两人言辞不多,更多的是眼神汇聚交流。杜霜醉的羞窘、羞愤,晴暖等人不得而知,许七又惯于人前一副茫然若失的神态,晴暖再细腻,也无法只从神sè中就辩别出许七的心思。
等晴暖追上杜霜醉,她的脸sè已经勉强恢复了平静。晴暖轻声道:“许七公子说了些什么,奶奶您怎么……”
杜霜醉好不容易才克制了狠瞪一眼晴暖的心思,勉强扯了扯chun角,僵笑道:“没说什么,他手里的河灯也并非是我做的那盏。”
也是,天底下相似的河灯多了,晴暖亲自叫人采买的材料,又并非楼府特意定制,没个记号,凭什么认定许七手里的就是自家奶奶的?
她便恍然大悟,笑道:“幸亏奶奶沉着,奴婢们不曾冒然和许七公子要那盏河灯,否则白白惹了人。也是,天底下相近相似的物什多了,若咱们非要和许七公子争,倒像是咱们欺负了他一样。”
晴萱等人便笑着附和:“可不是这个理,不过一盏河灯,若真的闹嚷出来,倒是咱们奶奶脸上不好看,要依奴婢说,神明有灵,奶奶那盏河灯早就去了它该去的地方了。”
她们是为了讨杜霜醉欢心,无形之中也是为她开脱,怕她多想,为了宽慰她,所以才故意凑趣这么说,可杜霜醉却越听越烦恼。早知今日,她就不该今晚出来放河灯。放就放了吧,自己亲手做干吗?做就做了,放就放了,唉,不该画蛇添足,写什么“祭文”……
现在可怎么办?他拿着这个“把柄”,就如同拿捏住了她的软肋,今日是挟迫,明日又是什么?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得寸进尺,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以前一直当许七公子是个“好人”,起码心思纯善,没那么多寻常男人龌龊的想头,谁想到底还是看错了,他和世家子弟一样恶劣。就算他和她曾经……那也不算什么约定,就算他对她有点浮念,可她都已经成亲嫁人了,他也已经和穆怡定下了梅柳之约,做什么他还要来兜搭自己?
只当他从前是个傻的,做了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可现下他明明一点都不傻。原来也是这般心思不属,浮念从生……总之他就不是个好人,不是个好男人。
可他是不是好人,是不是好男人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等他?呸,谁要等他?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