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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霜醉觉得自己特别傻,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在夜色里静坐,连话都少。..更新最快可有许七这个话更少的人在这比着,她又不觉得自己多傻了。
她替他打了冷水进来,歉然的道:“没有热水,你先擦擦脸。”点了如豆的灯,才发现他满面风尘之色,显然是疲惫不堪。不知道她纵马疾驰了几天几夜才在临出京城前赶回来见她。
许七却毫不在意,按住她的手道:“我自己来。”提了水桶出去,不一会就传来哗哗水响。杜霜醉隔着窗子能看见他用冷水浇身,竟用这样生猛的方式洗澡,一时有点目瞪口呆。
好吧,她孤陋寡闻了,谁让她所接触到的人都是文弱书生,平日里说话做事都要体现出雅致和风度来呢,像许七这样近乎蛮干的粗鲁,杜霜醉当真没见识过。
许七进来里,身上还带着冷水的气息,杜霜醉替他擦洗头发,不由的出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用冷水……”
许七捉住她的手腕,微冷的气息激的杜霜醉打了个冷颤。许七便缩回手,乖顺的任她替他忙乎,解释道:“不妨。”
借着烛光,他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有些瘦削的杜霜醉。
杜霜醉在他的眼底里看到了自己的形象,不禁有些畏缩。
许七却箍着她的腰,将她揽进自己怀里,道:“是我不够好,才让你这么为难。”
杜霜醉摇头:“我没有为难,就是觉得自己现在这模样好丑。”
“不丑。”他话少,可每句话都说的掷地有声。杜霜醉想,即使他只是撒谎,她也会甘之如饴的相信。在他深邃的目光中破啼为笑,道:“嗯。”
他说不丑。那就不丑吧。已然这个样子了,她也不可能再把断发续上。
许七换上了杜霜醉替他做的中衣,摸着布料,有些疑惑。杜霜醉便低头道:“我曾经听说过一个传闻。丈夫出门打仗,妻子便为丈夫做了一副贴身软甲,表里是素色锦绮,中间续了浸过油的丝棉,又把自己的长发剪断,一针一线的缝在丝棉之上,只盼着能够抵挡刀枪剑戟。不知道是神灵有明,还是妻子对丈夫的这番真情,果然这丈夫平平安安。直到功成回还……我。我便也东施效颦了一回。”
这个故事是个悲伤的故事。丈夫虽然建功立业回来了,可这妻子却早就于病中亡故。这份情意,也就湮没在丈夫的愧悔之中。
许七没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身上的衣裳,仿佛当真摸到了杜霜醉那曾经顺滑、黑亮的长发。
他的眼睛在昏暗中熠熠生辉。以无比虔诚的态度保证:“我会,替你,好好保养你的长发。”
旁人都羡慕结发夫妻,许七这会儿却觉得那样传统、刻板的行径,在他和杜霜醉跟前不值一提。她的长发就如同细细密密的蛛丝,经由她的一针一线,织成一张缠缠绵绵的网,附在他的身上,将要和他跨越千山万水,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就如同她一直陪在他身边一样。
他的态度如此真挚,眼神如此黑亮,灼的杜霜醉心里也滚烫滚烫的。她抬起头,朝着他腼腆的一笑,道:“这不过是我自己的一点小心思罢了,说到底不过是个美好的念头,哪里就及得上坚硬的铠甲?你在外行军打仗,安全为要,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都从不曾后悔今时今刻我所做过的一切。”
许七点点头,道:“三年或是五载,等我。”
这是他头一次给出这么明确的时间。
杜霜醉心底漫过忧伤,她真的不知道三年五载之后的时间还会不会继续流动,可她仍然郑重的点头。
许七没对杜霜醉做什么,他只是安安稳稳的抱着她睡了一夜。
连日来杜霜醉一直失眠,却因为今晚身边多了个人,困意来的特别快。听着他均匀、平稳的呼吸,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样,她什么都不再害怕了。
一大早许七就悄然起身离了佚梅庵。
杜霜醉在枕边看到一绺黑色的秀发和一柄锋利的匕首。
这黑发自然是许七的,想来是投桃报李之意。杜霜醉扯扯唇角,不由的失笑。她为他的小心思感动,更多的是暖心。她将那绺黑发绕在指间,似乎能看到许七那俊逸的面容上透着的不容置疑的神色。
她小心翼翼的把这绺秀发团起来,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这匕首自然也是许七留给她防身的,想来昨夜她无意识握住金钗的动作终是落进了他的眼里。
这匕首外鞘上是小篆字体,刻着“丹棘”二字。拔出匕首,只觉得寒光闪闪,乃是精铁打造,明可照影,锋利可割秀发。
杜霜醉小心的把这匕首放进怀里。
这是他留给她自我防卫的利器,她势必要好生保管。
杜霜醉于兵器上知之甚少,可她也曾无意中从书上看到过,这丹棘是有名的匕首,是前朝有名的工匠打造,有一别名,又称“解愤”。
他让她暂且忍耐,她懂。总有一日,她必能手刃仇人,为自己报仇雪恨。
许七一走便没了消息。
倒是山下传来楼仕标上任途中路遇劫匪,被伤了肩膀的事。听说皇上大怒,下令一定要彻查。光天化日,动匪出没,竟敢伤及朝廷命官,这不是挑衅皇权么?
可查来查去,也一直没有消息,地方官焦头烂额,虽说清扫之余也的确查了几处山贼的窝点,但打死也没人承认曾经伤过朝中官员。
这案子只能草草了之。
皇上也没办法,除了加强吏治,确保治安,也只能再寻机会抓住这胆大妄为的贼子。
进了十月,许夫人也要回府了。临走前她交待杜霜醉:“这里清修虽好,可到底条件艰苦了些,你也别一味的硬撑,不若我和主持说说,替你求个情,好歹等过了冬天再回来。”
杜霜醉谢过许夫人的好意,并没当真请她和主持说情。
她确实没想着为难自己。
楼老爷一走,楼家相对来说还算消停,楼夫人一个妇道人家,不可能刻意的到佚梅庵来就为了刁难她。再说她剃度的消息虽说传了回去,但楼家早就视她如死人,自然波澜不兴,至于她不是守着庵里的清规,没人在意。
庵里辛苦,杜霜醉都忍得,可就是太冷,她实在受不了。这时不比从前杜家,有用不完的炭火,只有一个小炉子,勉强能烧些热水,热热剩饭剩菜。这才进十月,就下了两场雪,杜霜醉怕冷,早早的着了棉衣,可尽管如此,半夜屋里冷的和冰窖一般,她的手脚就从来没暖和过。
杜霜醉对许夫人是感激的,同时还有点歉然。
不管怎么说,许七多少是因为她的原因才舍弃许家现在雍容优渥的生活,选择远赴西北从军,而且还因此激怒了侯爷、老侯爷,没人愿意做他的后盾,相当于把他自己扔到军营里自生自灭,完完全全是从最底层的小兵做起。
他的路有多艰难可想而知,他要受多少苦,可以预料,他未来前途如何,不可卜知。
许夫人是个母亲,她对许七的疼爱有目共睹,她能不怨恨自己这个始作俑者?
因此杜霜醉在许夫人跟前就没办法多坦然,她更不能肆无忌惮的挥霍许夫人对她的那点好感。
杜霜醉婉拒了许夫人的好意:“我哥哥嫂子也同我说过,只等过段日子,我便先搬到杜家在城北的庄子上,春暖花开,天气转暖了我再回来。”
许夫人微微颔首,拍着杜霜醉的手道:“能进能退,能圆能方最好,我就怕你这孩子牛性大发,非要守着这死板的规矩,不敢行踏差错一步。你能这么想就成了……”
杜霜醉微微一笑道:“劳夫人您惦记,我也不过是最普通的众生一员,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况且肉身系爹娘所赠,不敢不存孝心,就是为了爹娘,我也不能糟蹋自己。”
许夫人便知道杜霜醉心里有数,也就放了心,又再三嘱咐:“若有什么事,不方便和你兄嫂提,只管打发人去府里知会我一声,但凡我能帮忙,我定然不会置之不理。”
杜霜醉便垂头道:“我何德何能,得夫人援手?”
许夫人倒是凝视着她半晌,道:“你是个好孩子,七郎也是个好孩子。”她头一次当着杜霜醉的面提到许七,杜霜醉再想装的淡然,还是红了耳垂,一时只觉得愧疚难安。
许夫人不容她逃避,轻叹一声道:“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愿七郎快乐、幸福,我能给的,绝不吝啬,我不能给,而旁人能给他的,我便对她充满感激。”
这话已经够直白的了。她再疼爱许七,也只是他的母亲,而他长大成人,总会娶一个他心爱的姑娘。只要他认定的姑娘能给他幸福,许夫人是绝对不会阻拦的。
杜霜醉也就红着脸,镇定了一会儿道:“夫人一片慈母之心,菩萨定能保佑您心想事成。七公子吉人福相,也定会得偿所愿。”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