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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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夜那天,合作公司拿了三张票过来。柳胖胖让我和陈盛、刘禾去,刘禾说和他女朋友约好了去另一家酒店,让我和柳陈去。我说你们都去,我跟你们有代沟,我去小酒馆参加大型聚会。

    我和萧萧赶到的时候,猴子已经等了好一段了。我问猴子你女朋友呢。猴子说她不来,正在赌气,回她家住去了。猴子说:“妈搽皮鞋,老子们巴不得和她吵架,吵架才有自由,吵架老子荷包里头才看得到几张票子。”我想起猴子提到过欣欣搜光他的钱,拿菜刀威胁他不准上班,挑战收银台,不觉哈哈大笑。我说猴子,恭喜你终于选到了一头狮子。

    猴子有些不习惯萧萧在场,我估计是这小子要跟我诉苦,把萧萧支到小舞台旁边去挤热闹看张楚的友情献演。然后提了两瓶免费的青岛啤酒把猴子拉到门口,又把烟递给他“说嘛,有好多卖儿卖女的龙门镇尽管说出来,过了今天我就不甩你了。”

    猴子的表情真象个猴子,瞬间变成了苦瓜脸:“那个女娃子把老子整惨了。”

    欣欣最近有新的节目上演,先是宣布要自立,到盐市口染坊街开了一间专营饰品的小店,呼啦啦地抓了一大帮亲戚朋友来送花篮礼金捧场,眼见礼金收了两万多又宣布停业转让。之后,欣欣受了蛊惑去卖保险,把她老妈的麻友全发展成了客户,提了两万多的佣金又不做了。

    猴子说好容易看到她有正事做了可以安静地写两个策划,没想到欣欣最近又开始研究安顿的书,说是要体验生活,每晚拉猴子当保镖去骚扰酒吧中的红男绿女。

    猴子说:“连带那次和章鱼打架,老子已经出了四次手了,赢两次输两次,妈搽皮鞋,上次给我整惨了。”说着,把额前的头发一挑,让我验伤。

    我思忖着是否给猴子透露欣欣是个双性恋的传闻。猴子先说了:“还有,她经常半夜三更地给一个mm打电话,喊那mm老婆,很牙长,弄得老子很尴尬,怀疑她是做过变性手术的。”

    我哈哈大笑,很恣意,很爽朗,显示我与欣欣的清白“你咋不和她分手呢?”

    猴子说:“我还敢说分手,那次上厕所看小说久了一点,她以为我悄悄上班去了,提起菜刀就下楼去找我,把一楼的那个太婆吓得大叫‘杀人了’,我裤子都没提就到阳台上去喊她,惊得我好多天都有大便恐惧症,我还敢提分手?”

    我笑得蹲到地上,捶胸顿足,把半瓶青岛啤酒也给失手砸掉了。路人纷纷侧目,以为我是一个悲极反笑,分手在即的gay。

    尽管猴子说他厨房的菜刀从来不切菜,只有威慑的功能,快到零点的时候还是让我和萧萧开车把他送到欣欣的楼下。猴子说:“老子要给她挂袜子,免得过两天又说平安夜一个人跑去晃了,再拿菜刀跟我拼命。”

    萧萧对我说:“你看人家猴子多浪漫,哪象你一点情调都没有。”我嬉皮笑脸:“你不会拿菜刀逼我情调吧。”

    元旦前夕把招聘的那几个销售经理分别安排到北京、上海和成都公司。饯行局中,柳陈相言甚欢,看不出是才经历了一场大战。陈盛兴致勃勃跟我玩了几把桌球和乒乓球,大胜而归。柳胖胖喝得酩酊大醉,他从前的助手老白把他送回了家。柳总上车之前对我说:“老白是我十多年的朋友,好兄弟,比刘禾还铁。”

    事后,柳总告诉我老白回公司了,派去担任上海大区总监,统管南方十个省市的代理商和分公司。为此,陈盛很不满意,说嘉熙公司不要吃回头草的马,哪怕是匹千里马。

    此前,老白担任上海分公司的经理,三个月后就后院起火,只好退出公司回成都办了离婚手续。柳总说:“上海公司有鬼,任经理的都出了问题,现任上海经理没呆半年也与耍了六年的女朋友分手了。”

    柳总有些担心上海经理的能力驾驭不了那么大的市场,除了派老白过去又把销售部主管派了过去。柳胖胖叹口气说:“那女娃子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能力很强,很想留在身边,但不能不去上海。”

    其实,我早听到了一些传闻,仿佛和陈盛有所关联,大家都讳言,连与我无话不说的柳总都始终不点破。

    元旦大假四天刚结束。可怕的董事会就开始继续。刘禾特意安排在陈盛的家中进行,这样可以让大家都感受到亲情和友情。我觉得有些不妥,象是陈盛的主场,柳总倒是满不在乎不断地使唤陈夫人拿这拿那,陈盛老婆说:“你哪象个客人,比我们家陈盛还象户主。”柳胖胖笑:“我从来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从来就没有做客的感觉。”

    王律师姗姗迟来后,大家摆好架势铁了心要在今天结束这磨人的争斗。柳总亲自修改的公司章程很规范,总经理的权利很大,完全有ceo的味道。陈盛和王律师很满意,几乎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刘禾面有得色,感觉是良好地控制了局面,象那个小孩在关键时刻机警地撒尿熄灭了即将引爆火药桶的引信。

    在刘禾的主持下,柳青松和陈盛和平地解决了遗留的原51%和49%的股份实质差额。这样,柳陈的股份在增资扩股后无争议地缩减为35。7%和34。3%,刘禾持有25%的股份,剩下的5%是员工股。

    良好气氛是个假象,柳总很快就破坏了这种友善,他要求收购陈盛的15。3%的股份以达到51%的控股权。

    柳胖胖微微笑着,点了烟,与我交换着眼神。柳总在这些天考虑了很多方案,最后认定控股权是意见不统一的根源。他跟我商量过很多次,在分析了陈盛目前的经济状况和所有的亲戚背景后断定陈盛不可能在两三天内组织上百万的资金,按照对等收购的邀约,只能是他收购陈盛的股份。

    只要能够控股,董事长自然是他担任,总经理自然还是他担任。柳总对胜利充满信心,他看到陈盛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黑,惶惶然乱了方寸。

    陈盛与王律师交换了意见,坚决不同意收购。陈盛说:“股份不能强买强卖,你想当董事长总经理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出发点也是好的,但不能这么霸道。”

    柳总早就料到这手,说:“公司要发展,我们这样成天开会是内耗,这样的工作效率公司迟早要跨掉,陈总刘总是否同意。”陈盛没说话,刘禾点点头默许了柳总的观点。柳胖胖继续讲到:“公司的症结就是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老大,凭口头上的支持根本没有说服力,什么时候意见不合了,又提起召开董事会怎么办。所以,我提起收购陈总的股份,全部的股份也可以,作为对等条件陈总也可以收购我的全部股份。”

    开弓没有回头箭。柳胖胖这招很老到,把陈盛逼到了绝路上。陈盛要了烟,颤抖着点了火,猛力吸了一口,呛得他好一阵咳嗽,眼眶边布满了泪水。好一会,陈盛怅然说到:“即使我卖掉了全部的股份,我还是想给嘉熙公司打一年工,生产上缺了谁都行,缺了我不行啊。”

    刘禾没料到柳胖胖发出如此的猛招,更没料到陈盛几近崩溃,呆了半天。这几天,他和柳总已经达成了共识,要全力支持他做总经理,刘禾万万没有想到柳总是用这样的手段做总经理,今天必须结束这董事会,他再没有拖延的借口。

    陈盛的眼圈红了,很动情地回忆这些年和柳胖胖并肩战斗的日子,有欢乐,有矛盾,有难关,有财富。我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们二人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想起二人同心不肯委曲求全,想起在天津二人披星戴月布置展场,想起二人在网球场上搭档双打同仇敌忾,想起二人的诸多默契管理公司游刃有余。我承认我心软了,回头看了看柳总又看了看刘禾。

    刘禾不能说话,他此时已经无法退出,即使他退出也不可能回到当初了。柳青松将成为事实上的董事长,也再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成为拥有一票否决权的总经理了。

    柳胖胖有些动容,心也软了:“股份收购后,你还是可以留在公司管生产,你可以保留10%的股份。”

    柳总的话有些嗟来食的味道,陈盛迅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口气硬起来:“我不要股份,要收就全部收,一个点都不留。”

    陈盛要求回避,与王律师一道去其他房间猛打电话。我问柳总:“陈盛会不会调到钱来反收购你。”柳胖胖很轻松:“不可能,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不好,彼此之间防得厉害,王律师的钱都变成了房子,要帮他只能卖房子,最多几十万,我要求他全部收购要两百多万,给他十天时间他也组织不到。”柳胖胖胸有成竹,象个将军在沙发茶几上运筹帷幄。

    刘禾说:“柳总,这样是不是走极端了,我力图寻找更为和平的方式。”

    柳总说:“你别再做两面派了,一条路走到黑。”

    十分钟后,陈盛请刘禾过去谈谈。直觉告诉我有变故,我让柳总五分钟后给刘禾打电话,柳胖胖犹豫了好一阵说不用放暗箭,相信刘禾会支持的,柳总说:“他总不会在同一个伤口上戳我两刀。”

    胜券在握的柳总还是和我讨论下一步的收购计划,柳总说:“对陈盛还是大度一些,到时候把总资产算高一些,多给他些钱。”

    墙上的挂钟走得越来越慢,如同我大一参加新蓉城元旦马拉松的最后五公里。柳总不停的看时间,不安地把zippo开开合合,拿起了电话又下不了决心拨出刘禾的号码,最后重重把烟头杵熄,狠狠地说:“我今天一定不能心软,决不再妥协了。”

    陈盛终于出来了,刘禾和王律师缓缓跟在后面。陈总对柳总说:“柳总,如果你要买我的股份盘子怎么算?”柳总说:“按600万算,再给你加上这几个月的收益的49%。”陈盛说:“如果我要收购你的所有股份怎么算。”柳总很大度:“还是600万的盘子,收益按股份比例算。”柳总很沉稳,象老渔翁有条不紊地收线。

    陈盛柔软地说:“是不是今天必须有一个人的股份被收购。”

    柳总叹气;“这样对所有人都好,大家都还是好朋友。”

    陈盛说:“好吧,我收购你的全部股份。”

    陈盛很平静,平静地象夏天最后一朵绽放的玫瑰,骄傲地宣称这是他的季节。柳胖胖则忧郁着,瞪大着双眼看着刘禾不敢相信。刘禾没有任何表情,悄无声息地站在陈盛背后,活生生就是个捉刀的曹操。

    柳总彻底乱了阵脚,尤自维持最后的男人尊严,垮着脸和陈盛讨论收购条款。柳胖胖挑剔着每个收购条款,陈盛和刘禾耐着性子一遍遍逐条修改,我机械地打着字,想今天如何收场。王律师在一旁间或发表自己的观点,收购条款很完善,我发现小看了他,他何止是一个简单的讼棍,我迅速纠正自己的观点,这是个律师,千万不能小觑他。

    柳胖胖再也找不出修改的地方,任由我把文件打印了出来。

    2003年元月5日嘉熙实业有限公司股东会纪要

    时间:2003年元月5日晚

    地点:马家花园路茗苑

    参会股东:柳青松(35.7%)、陈盛(34.3%)、刘禾(25%)

    列席律师:王为民

    记录:江树

    一、柳青松所持有的35.7%的公司股份由陈盛、刘禾收购。

    二、截止2002年9月25日,柳青松享有214.2万的权益。

    三、自2002年9月25日截止到2002年12月25日期间,柳青松对公司经营中产生的利润和亏损(包括无形资产的增加或减少,无形资产的增减部分计价方式为利润或亏损的25%),按35.7%的出资比例享有权益、承担义务。

    四、自2002年12月25日至第一次付款期间,柳青松按第三款的平均盈亏率计算收益和责任。

    五、陈盛、刘禾分四次付清购买柳青松出资款,分别为2003年元月15日付款70万,2003年4月15日付款40万,2003年10月15日付款40万,2004年元月15日前付清尾款。其中,第二、三、四次所付款与第一次付款日之间的资金利息按同期银行贷款利息计算。

    六、自陈盛、刘禾向柳青松支付第一次出资转让款后,即视为柳青松的出资已发生转移,不再是公司股东。

    七、违约责任

    付款逾期超过10日视为陈盛、刘禾违约,陈盛、刘禾须向柳青松支付违约金贰拾万元人民币。逾期10内,陈盛、刘禾须向柳青松支付滞纳金,按同期银行贷款规定。

    陈盛、刘禾签上了大名,冷冷地扔给了柳胖胖。柳胖胖四处找寻他的派克,呆若木鸡。陈盛把自己镶景泰蓝的都彭递给他,被他冷冷推了回来。柳总把协议看了又看,胖胖的脸颊上丝丝颤动,死活不签。

    诺大的房间安静得象墓园,即将把柳总慢慢埋葬,那是他的卖身契,更是他的死亡通知书,他知道他不是签支票,也不是签报销单,他的名字此时代表价值二百多万的结束。

    我看出来柳总后悔了,想回到从前。嘉熙公司是他的战场,无论是扮演战士或是将军离开了战场就毫无人生意义,柳青松是这样,陈盛也是这样。柳胖胖对陈盛说:“你再给我多二百万我也不卖,我想和你再谈谈。”

    刘禾和我提出回家,拉了王律师关上房门,只剩下江湖中号称木桶之父母的柳陈二人促膝而谈。

    回家的路上,刘禾对了说了两句话。

    “放心吧,柳总不会退出公司的。”

    “任何人只要贪图了我的利益,我会退守,慢慢地夺回来,这叫顺势而为。”

    萧萧的漂亮小姨约我们俩去皇城老妈吃饭,同她老公坐在一起的是她表弟,一个学业有成事业有成的爽朗男人。萧萧是长女长孙,这意味着我要同时叫她人大经济法硕士出身的律师老公和那个比我小两岁的兄弟为表叔。漂亮小姨说没关系,大家年纪差不多,只要其他长辈不在,就直呼名字吧。

    漂亮小姨是偶像派少*妇,一个叫采轩的服装品牌的成都老总。直到现在背后还跟了不少追求者,据说去年情人节某位视她为梦中情人的大学同学从云南捧了玫瑰追到成都,恰逢她在武汉出差,又追到武汉,再追回成都在机场把她截住。从萧萧的转述中,漂亮小姨的虚荣心得到了空前满足,感觉非常浪漫和温馨,同时也让她老公李星星醋意盎然。萧萧说,这可以让李星星非常上进努力工作。

    果然,李星星对我说今年要开个关于知识产权的代理公司,同时还要把那个小奥托换成2。4的广本。我建议换蒙迪欧,至少再来一次反日的学潮不会被砸。小表叔同意我的美国车观点,他自己在美国就开克莱斯勒小道奇,现在用克莱斯勒卷云。

    小表叔有个成功创业的爸爸,九十年代初期就完成了原始积累,在市郊新都区有个很大的ps板企业。911那天,小表叔在浦东机场的电视屏幕中目睹了他的办公室烟消灰灭,于是同意了他老爸的要求,留在了国内。在工商银行下的一个网络公司做了半年的ceo后,拗不过家庭的压力,终于回到成都子承父业。小表叔撺掇我再把自己的网络公司再拣起来搞一个商业软件出来,说可以做一个兼职的程序员做底层开发。我说你真帮我就给我一百万。

    不过,我是彻底厌倦it行业了,想一想都可怕,还是老老实实打工做木桶吧。话题转移到嘉熙木桶,小表叔很有兴趣,指着戏台上的正在进行中的川剧变脸肯定地说都是成都的精华,是川淬是国粹。当然,这也是我和柳胖胖的理想,真真正正地打造出一个成都造的世界名牌出来。

    说到嘉熙木桶,我问李星星是否认识常年顾问王律师。李星星很认真地回忆了半天,终于想起来曾经一起开过会。在听完我关于公司变化的一些描述后,李星星要我要注意王律师“那绝对不是个讼棍,经验很丰富,对于资产转移类的案子接了很多,成功率很高,你们绝对要当心。”说完,又特别补充了一点:“黑白两道都吃得开,黑社会都要卖他的帐。”

    我窃笑。黑社会?

    黑社会算什么?成都长大的娃娃哪个不认识几个操哥。小时侯住外婆一个院坝的小伙伴,除了认真读书上了大学的几个,还有两个早早参加了工作,现在叫公务员,剩下的几乎都是或者曾经算是黑社会。

    黑社会算什么?老坏蛋说,早十年成都就没黑社会了,全都公司化了。当年江湖上最响亮的兴癞头早就成立了贸易公司,杜绝当年的兄弟撞货跳楼,(成都俚语指诈骗货物)后来开铝厂还差点成了小巨人企业,钱才是好东西,才是黑社会。

    黑社会算什么?老坏蛋说,在人民民主专政的铁拳下,都是经不起轻轻一脚的纸东西。知道不知道,政府说那叫带黑社会性质的恶势力,社会主义的朗朗乾坤下怎么会有黑社会。

    黑社会算什么?老坏蛋还给我说过,真正的袍哥早tm自相残杀丢翻了,还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帮你娃出头?能帮你出头的不是黑社会,是好兄弟。人只要不要命了,就是黑社会,就是人见人怕的大操哥。

    我也有替我的出头的兄弟,我想,大不了逼急了我去找龙林,据说这小子已经做得很大,江湖上算一号人物了。

    与亲戚喝酒不设防,皇城老妈除了火锅汤料味型醇厚,节目表演也十分精彩,变脸、滚灯、峨眉派撒打都是难得的成都经典,都是很好的下酒菜。那天我醉得厉害,回家是萧萧开的车,滚上床的时候只记得饭局上漂亮小姨正告我:“爱情只有八个月,你赶紧和萧萧结婚吧。”

    我根本没有调集道上的朋友。一切如刘禾所说,那天晚上我们走后不到半个小时,柳胖胖就缴械投降了。柳总给我说:“那就是签城下之盟,***一切都在刘禾的算计之中。”事实上,陈盛和刘禾没有痛打落水狗,除了柳胖胖担任董事长、陈盛担任总经理之外,两人还分别转让了部分股份给他,这样柳胖胖总共持有45%的股份,陈盛刘禾分别占30%和20%的股份。

    这样,陈盛如愿地担任了总经理,柳胖胖虽然没有争取到这个重要职位,但是以刘禾认定的每股6万元的价格认购了近10个点的股份,在他看来总算是没按照原定的800万的盘子计算所带来的唯一的利己之处,也算是节约了小20万。董事会皆大欢喜,如果不算上刘禾和我的话。

    新厂房的搬迁很顺利,是租用的一个即将清算的台资地板厂的原厂房,足足有三十二亩地。我站在办公楼的宽大露台上了望全厂,由衷赞道:“大,真大,比起来老厂就是一个作坊。”刘禾接口说:“什么作坊,比起来老厂就是个作坊的厨房,还没现在的一个车间大。”

    刘禾很牛叉,厂房的谈判很艰苦,还有董事会的两头作战,局势都被他扭转过来。造价一千多万的厂房,刘禾最终的谈判结果是不到二十万的年租金,对于业主来说回报率不过1%多一点,还不如银行普通存款利息的三分之一。其间,我们三人也分别参与了几次,要么是去唱白脸,要么是去看戏,都只是扮演刘禾的一个傀儡,他牵着线调动着整体的谈判思路,再通过我们,一点一点让业主退缩。尽管陈盛、柳胖胖在一定程度上认为这是集体的智慧,但在私下里还是对刘禾的谈判手段颇为叹服。况且,刘禾的租用还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道具,他真实的目的是竭力促成这笔不动产的抵押拍卖。

    新厂房的设备很先进,有遍布各厂房的中央吸尘系统,有两座巨大的意大利电子干燥窑,有完善的地下消防工程,有三吨的大型锅炉,还有眼花缭乱的各种进口拼板机、压刨、平刨,嘉熙公司真是鸟枪换炮了。从老总到工人,甚至是带过来的护院狼狗,全都兴奋不已,逡巡着、嗅闻着、触摸着,全部变成了刚刚进城的农民,又象是中了大奖的下岗工人。

    柳胖胖开着奥迪在厂区中一圈圈地缓缓行驶,如同国庆大典阅军的首长,笑容可掬。而站在二楼露台上的刘禾分明就是**城楼上的最高领导,在他眼中,检阅车也只是景色的一部分。

    新厂房促动了所有人的积极性。我和刘禾约定,每天厨房早餐只留一个人的早点,谁晚到谁饿肚子。于是,就出现了在上班路上,我和刘禾的车象舒马赫与?在f1谁与争锋一样,疯狗般的你追我赶,直叫那保时捷、宝马山河变色。谁知道,这两个车疯子的崇高锦标仅仅是一个馒头一碗稀饭。

    与我们两个享受已婚待遇的单身青年不同,柳总和陈总每天按部就班享受老婆的温馨,偶而来不及在家中早餐,也是从容地吩咐厨房煮蛋下面或是哄抢柳胖胖藏在大班台文件柜里的大量甜食,从不跟我和刘禾捣乱。

    柳总从我培训过的那帮经理中留下了一个担任担任策划部经理,把刘禾带来的助手分派任成都本地经理,明确我为他的副手统管整个营销队伍,组建了一个编制合理、精力旺盛、经验丰富的销售班子。

    陈盛则从容地调整了生产管理人员,更加注重新技术与新工艺的推广普及,还外聘了成都飞机制造公司的工程师带着价值百万美元的ug软件来计算木桶的外形以及受力面。对于质量,陈盛与咨询公司签署了协议,全面进行iso9000系列改造。

    刘禾比较清闲,除了每天早晨与我争夺稀饭权利之外,大多数时间都无所事事。好在他耐心足够好,指挥着清洁工清扫办公楼、清扫厂房、清扫围墙、清扫公共区域。刘禾说一定要达到江树所说的五星级清洁标准。搞得我见了清洁工就躲,这帮家伙任劳不任怨,满腔的怒火都从眼光中喷向我。好在刘禾没折腾多久,一次他突发异想,指挥着一帮工人水洗办公室,没有防水处理的普通楼面哪经得住洗淹水泡,三楼漏二楼,二楼漏库房,整个办公楼上上下下成了鱼米之乡千里泽国。刘禾看到销售内勤打着雨伞挽起裤腿在办公室敲键盘接电话,这才打住。此后把工作重点调整到改善食堂饭菜质量和办公自动化去了。一个月之后,终于实现每天中午听到食堂的朱姐用颇为搞笑的乐山普通话用电话群呼功能响彻每个办公室:请大家吃中午饭老。我们终于感受到现代办公的优越性是刘总带来的。

    当然,刘禾也不仅仅管这些琐事,他还引进了两套财务软件并完善了公司的局域网,并与我一起努力把公司的电脑数量从一台提高到了十四台。陈盛每每签字的时候,总要说我就不相信突然就这么需要电脑了。

    柳陈和好如初,分掌大权。力挽狂澜的刘禾看起来没捞到什么实惠,开始叫嚷着要再找个项目单独操作,为此,还与我沟通过多次,说新项目一启动销售就交给我了。

    柳总私下对我说,他和陈盛一致认为刘禾太可怕了,计划把刘禾调到北京去,又担心此人进入销售体系后干扰整个队伍,还是把他留在成都管管后勤。柳总说,做好准备,春节后把我调到北京去管理大区。

    前年炮制委任状的老邻居又约我吃团圆饭。兄弟二人只来了当哥哥的那个。他说他兄弟今年又赚了不少,他没挣什么钱,还上了兄弟一次当。

    哥哥开口就说你晓得这两年互联网低潮。一听这话我就想笑,真是***与时俱进啊,网络深入到每个阶层了。哥哥敬了我酒,说:“你别笑,你们搞网络的低潮我们卖古董的也跟着低潮,哪个都晓得到网上去找点清朝民国的文件下载下来,用尿一泡就当真的卖,你说大家都在搞,不是真的当假的卖,假的当真的卖,哪个还赚得到钱呢?莫得搞头了。”

    哥哥说他兄弟看他闲在家中无聊,就跟他说:“哥老倌,你看别个机投镇的赵铁匠,自己做了个民国的铜圆模子,拿一块铜片片一压就卖十元,一压就卖十元,一天压个两百下就要赚他个两千元。”哥哥说老子晓得他在洗我脑壳也没当真,反正也没事情做就由得他说。

    他兄弟又说:“其实我们做炒货的挣钱的路子还是多,你看这张卡,认识不认识。”说这拿了张96年的磁卡出来。哥哥一看说:“这个卡不值钱,五十元钱一张,做假的成本高利润低风险大不划算。”

    他兄弟又拿了另一张卡出来问:“你再看看这张卡,你认不认识?”

    哥哥一看:“刚才那个卡是试机卡,这个正版卡,发行量少要管七八百块钱一张。”

    兄弟说:“你看,这两张卡就只有一个区别,那试机卡就多三个字只值五十元,取了这三个字就值钱了。”

    哥哥讲到这里,又劝我喝酒。我把酒一口扯干,说:“那你娃肯定在想怎么把那三个字取脱。”

    哥哥说:“聪明,当时你娃要在现场肯定就跟我现在一样了。”

    哥哥说:“老子去买了几十本化学书,可怜我二十年前的老高中生啊,现在这个岁数天天学化学做实验,结果我把耗子药配出来了,杀虫剂也配出来了,指甲油也配出来了,就是***配不出来消字灵。”

    我哈哈大笑:“你这么笨,你自己不晓得去九眼桥买啊,那些专门改发票的串串,十块钱一瓶。”

    哥哥说:“买的都不行,要不然就是去不掉那三个字,要不然就是连底子颜色一起去掉了,我要配刚刚好去掉三个字又不伤底色的消字灵。”

    我觉得有趣,很想知道他是如何配出最后的消字灵的。

    哥哥说,后来终于在家中做实验的时候操作不当,多加了硝酸甘油配成了炸弹,把沙发炸了脸盆大的洞洞,把隔壁房间的老爷子吓得从床上掉了下来,把他本人的衣服冲成了烂布巾巾。他惊魂未定连忙找了个朋友来收拾现场,结果朋友一来就猜出来他是在配消字灵。

    我奇怪:“他咋个晓得你在配消字灵。”

    哥哥说:“我兄弟给好些人都上了这个诱子,结果那段时间好多人都跟我一样在家里面学化学。好在老子化了四千多就刹车了,另外一个朋友花了两万多最后配出来的是强力胶水,把手粘到镊子上面取不下来了,一个多星期揣起镊子上街,被警惕的治安联防队员当小偷抓了四五次说是技术扒窃。”

    我笑疼了肚子,呛了一地的酒。

    哥哥说:“老子最后给我兄弟说,我到了一批好货骗他带了一万块钱来。然后把他带到阳台上,估倒把堆了一阳台瓶瓶罐罐和几十本化学书打成捆卖给他。”

    哥哥说:“老子一把把钱抢过来,推开门就走,然后给他说那个烂沙发免费送给他,还有耗子药和指甲油也免费送给他了。”

    邻居哥弟俩的故事很喜剧,很典型,也很成都,笑过之后,总觉得刘禾象那弟弟,或许我们都在浑然不觉地学习着化学,柳胖胖象那哥哥,花费了金钱,耗费了时间最后总算是连本带利多少收回了一些。

    关于那天晚上的妥协,柳胖胖的版本与刘禾的电话版本完全不同,柳总亲口对我说那天我们走了之后,陈盛恳求他互相给个面子,不要恩断义绝割袍而去。这样,他承认陈盛的总经理地位,陈盛和刘禾平价出让了近十个点的股份,大家互相给了个台阶。

    鉴于刘禾先后两次卖了柳胖胖,我认为柳总的话可信度更高。何况,在公司步入有续经营阶段后,这个问题一点都不重要了。

    春节期间,公司爆发了两个新闻:一是中央电视台2003年春节联欢晚会上黄宏的小品用的是嘉熙木桶作为道具。除夕我在宝光寺烧头把香的开车途中接到了几十个描述这一盛况的短信,若干次差点把车滚入路沟。二是滕厂长调北京后,新招聘的全厂长在春节值班期间强卖甘蔗给本厂当地工人,并连续数日吃百家霸王饭,在当地被尊称为土匪厂长。

    原任的滕厂长实为柳胖胖的小叔,陈盛深知疏不间亲的道理,干脆把他调到了北京,一手招聘提拔了全厂长作为心腹。没想到,这全厂长初来乍到,仗着陈总的策略性重用并搞了一个锅炉技改,就作威作福,让陈盛下不来台。

    柳胖胖乐得看热闹,一边风言***地说**解放几十年了,想不到嘉熙公司还出了个土匪,一边暗暗嘲笑陈盛的眼光不过如此,东挑西选最后拣了个漏灯盏。

    陈盛不愧是陈盛,柳总说他没什么人情味,三两下就定了调子杀无赦。只是让我出演了刽子手,搜集了十条罪状后张榜除名。那全厂长不肯走,说只看到了我的签名没见柳总陈总的签名。我说我是人力资源部经理能加盖公章就能让你走。全厂长走的时候连赔带罚几乎没领到一分钱,最后愤愤抛下一句“嘉熙公司,我们走着瞧。”

    柳胖胖很得意,陈盛现在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辅助他的硬手了。刘禾成天嘻嘻哈哈忙着去谈恋爱了外加找新项目。北京的李经理回成都后就彻底回到了原工作单位,柳总新提拔了一个我上次培训过的销售经理任北京经理,外加滕厂长过去抓生产和财务,真正是稳如泰山;上海原本就是柳一手做起来的,从经理到内勤到售后工人全是他给的机会提拔起来的自己人,外加把以前的助手老白派过去坐镇上海,统管包括华东、华南和中南地区的上海销售大区,更是铁板一块。成都有我在这里压阵,兼顾总公司和成都区域,自然有百个放心。柳总拿出木桶理论,说木桶的有效容积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板而非最高的那块,为了更快更好地完成销售任务,要亲自出差尽快找到可能存在的短板,不给陈盛一点借口。

    出差之前,柳总强行降薪让他一手带出来的销售主管自动辞了职。陈盛百般努力,也没能挽留住她。柳总对我说那是为陈盛好,陈盛有寡人之疾,柳胖胖早听到传闻,却百般踌躇不敢求证,先把她调去了上海,想想不妥,干脆请出公司。

    我问柳总,万一是你判断错了不是冤枉了好人。柳总说,这种事只能不分青红皂白,不能求证,况且,绝对不能容忍我的人叛变成了他的人,不能开这个头,这是于公于私于人于己都有好处的正确处理方式。

    之后的好一段时间,柳总时常为这事长吁短叹,说这是捕风捉影的重大非战斗减员。

    关于这件事的处理,我充分地感受到了领导艺术的差距。如果是我来处理肯定要苦口婆心地规劝陈盛。假如陈盛矢口否认,我便会去求证,假如属实会把两个当事人搞得尴尬十分还会涉嫌侵犯他人**,女孩子走人不说还落下个与陈盛反目成仇;如果查证结果为空穴来风也同样侵犯他人**,女孩子还是留不住,同样会让陈盛耿耿于怀。

    想起以前与热裤的疯狂,当时的王总并未如此提醒我。最后落得近乎崩溃,自乱阵脚白白失去了向上爬或是积累更多经验的机会,还白耿直一把,舍了前程也没能帮到王总。更觉柳胖胖棋高一着。

    恍惚之中,猛然感觉自己又长大了很多。暗暗下了决心,决不小看一个人,在这公司多熬几年,学几手过人的杀敌本领。同时,我也在考虑如何神话柳胖胖,把他塑造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偶像,在这个行业掷地有声。

    情人节的前一天晚上,我找借口在公司加班。好容易挨到了凌晨四点,风急火燎地到郊外高店子花市去买了四捆玫瑰,足足两三百朵撑满了后备箱。计划结结实实给萧萧一个惊喜,让她充分认识我也是非常浪漫的,免得老是用她漂亮小姨情人节收云南玫瑰的典故旁敲侧击。漂亮小姨提醒我爱情只有八个月,我自信我的玫瑰能让我们的爱情至少延续到七年之痒吧。

    回城的时候,去问了已经开业的花店价格,玫瑰价格不高一打99元,蓝色妖姬则要一支280,但没货。我回头看看我买的玫瑰,估计要值两千多,实际上批发才花了不到100,觉得赚了不少,隐约中有感觉自己老土,土得掉渣,要我花两千块银子去买玫瑰过情人节,我是舍不得的,这是个观念,这就是土。

    回家蹑手蹑脚进了厨房,拿起剪刀打算把枝叶和刺修掉,一是太多,二是手笨,被扎了四五次后,我放弃了自己做一个大捧花的想法。干脆找了一个空果篮,硬生生全塞了进去。拎在手上试了试,挺沉,象拎了一口袋大米,颤巍巍地小心放在萧萧那端的床头柜上,然后蹲在床边,专著地看着她的睡姿。

    书上说,女人趴着睡觉的时候表示她在恋爱。萧萧侧卧着,这说明她没有外遇,成天在家里除了帮我洗总也换不完的衣服袜子,就是看书看电视,她能很平淡地看待生活,不象七日谈当中那帮背在背上也要给别的男人眨眼睛的妇人,总是期待着来一场再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萧萧在睡梦中很惊醒,常常在夜里突然一楞神的抽搐一下,说是又梦到了什么妖怪。我问过尕让江措把他送给我的白色哈达罩在梳妆镜上后,萧萧才日渐安稳。萧萧的呼吸很轻,这缘于她的鼻炎,常常堵塞了流通只好轻轻翕了嘴呼吸。命书上说,开嘴呼吸财易外露,难怪我们经常要把银子用的山穷水尽,回头得让尕让江措再带几包藏药仁青梦觉来,争取今年治好她的鼻子。

    蹲了好一阵子,腿很麻,犹豫着要不要再坚持下去。毕竟不是刚刚恋爱,已经没有在楼下站一整夜的耐心和动力,找了萧萧的厚拖鞋,一屁股坐上去,又点燃了烟,让明灭有序的烟头把萧萧的面庞轮廓象幻灯片一样映刻在我心里,我告诉自己记住2003年情人节的清晨,或许,一辈子只有这一次不会忘记。

    萧萧醒了,迷糊中直起腰扭亮了台灯,问我几点了。然后,就顺着我设计好的程序看到了玫瑰,满篮子的玫瑰。衬映着玫瑰红,萧萧的皮肤很白嫩,如蒙上红纱的细腻,格外妩媚。

    “你好瓜哦。”萧萧笑了,接着说“其实,只要一朵就行了。”

    我轻轻抱着萧萧呢喃:“我把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的玫瑰都给你带来了。”

    萧萧把所有的玫瑰都插了起来,所有的花瓶都绽放着爱情,每一个房间都充斥着温馨,厨房中还插了满满一水桶,萧萧说这就叫滥情。

    原本计划给柳胖胖、陈盛、刘禾一人一打去送老婆情人,再给公司的女孩子每人一支。萧萧死活不干,说情人节的玫瑰怎能转送,要他们自己去买,让我别去批发爱情。

    情人节那天,我接到了热裤的电话。她说她已经和那个男人分手,她不想过一个没有情人的情人节。我说我可以电话赞助,但不能友情客串。热裤很失望,很失落。热裤说好容易才要到我的号码,一直不敢打给我怕影响我和萧萧的感情。热裤说好想再和我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

    热裤最后说,她的电话号码也换了,我要想她了就去个电话。

    热裤的电话很好记,最后的结尾是0202,热裤说那男人给花钱买的号,那男人的老婆电话结尾是0101。

    我知道,在太升路电信市场,这样的号叫双响炮,连起来又叫姊妹号。

    情人节那天,我还接到了章鱼的电话。这小子接到了好些个寂寞女人的电话,暗示他去送玫瑰。我说你小子玫瑰运来了,别挑花了眼。章鱼说,***都是友情客串,那帮女人怕情人节收不到鲜花或是花少了失了面子,一定要找帅哥大上午亲自送到办公室去。章鱼说,你来帮帮我吧,***送不过来了。我说你小子自找的,谁让你博爱广撒爱心呢。章鱼说,倒,都是我哥golfclub的准客户。

    情人节那天,猴子最后打来了电话,约我和萧萧一块去参加一个酒会。我说今天都是二人世界,想让老子既当灯泡又交电费?我不来。猴子说:“妈搽皮鞋,咋个会让你买单嘛。欣欣想见你,说好久没看到你了。”

    欣欣在情人节要见我,这让我横生疑窦。是欣欣又要陷害章鱼一样陷害我,还是要替热裤出一口恶气,或者欣欣根本就很喜欢我,想和我真真切切过一把情人节还是莫非欣欣接着见我的名义想看看萧萧,热裤给我说过她是个双性恋啊。

    想到欣欣百般花样折磨猴子,我打定主意不见,坚决地推辞了猴子的邀约。

    我打电话问柳胖胖怎么过情人节。柳胖胖一楞,我们从不过情人节。我说你真是个铁公鸡,买一把玫瑰能花你几个钱?柳胖胖笑,我马上带她去看电影。

    情人节的晚上,柳胖胖并没带老婆去看电影,自己跑到楼下发廊,剃了一个新版板寸,说是出差要注意形象,让代理商觉得他很精神。我说你迟早要补课,不花时间在家里,最后要零存整取,恐怕以后爆发了要花更多时间来补偿。柳总说他那是敬业,什么事情都要压在工作之后。我说你还是用的日本人工作狂那套过时观点。我说:“你不能非常好的管理你的时间,有效地分配到工作、生活、家庭和人际关系中,要吃大亏的。”我警告柳总说:“借用你最爱说的一句话,民营企业都是累死的,当心啊。”

    柳胖胖风风火火去了重庆去武汉,去了武汉去南京,去了南京去上海,去了上海去青岛,去了青岛又去北京。一路上干劲十足,唾沫横飞地做了好几场培训,有唾沫横飞地鼓动了好些代理商今年扩大面积投入广告费用更大精力来做嘉熙木桶。

    柳总是个工作狂,每天晚上还要和我通一两个小时的电话,一来是了解总公司的各种动向,另外也把各地的情况跟我分析探讨。关于今年渠道建设的方向,我们的观点截然不同。柳总是希望能够提高各代理商的含金量,投入更多时间更多精力更多广告支持,扶持出十个重点市场,按照2-8理论,20%的代理商就可以完成80%的销售额;我的想法是更多地投入到全国性的广告,把精力投入到更为广阔的二级城市和未发放代理的其他省会中心城市,就象有线电视的建设一样,首先要争取更多的入户,网络布建完毕,在这有效渠道中加载多少节目内容只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不需要再投入额外的成本。在多次的讨论中,我们就象牧师和无神论者坚持立场互不相让,也不能说服对方。关于牧师和无神论者的故事,是这样结尾的:两人白天争论不休,到了晚上,无神论者溜到教堂,对着基督像忏悔说:“主啊,我认识到我从前的过错,我冒犯了你,我打心里相信你是无处不在的,原谅我的过错吧,阿门。”之后,牧师也溜到教堂,打望四下无人后,指着基督像破口大骂:“你这个泥糊的草包,竟然欺骗了我这么多年,我没有爱情,没有家庭,没有事业,没有金钱,我的人生没有任何乐趣,你是个骗子,我憎恨你。”

    无神论者和牧师第二天并没有改变信仰,仍然坚持着对立。我和柳胖胖也是这样,嘴中虽然不相让,在内心深处其实已经或多或少地接受了对方的观点,并且也因此更看中对方。工作中,没有刻意地去简单做大或是做强了。

    柳总给我打电话要我马上去北京接手工作的时候,我正在招聘新人。一般来说,招聘计划并不会严格地执行。如果新人质量比较满意,我会多招几个,再步步淘汰,让最后留下来的人始终充满了竞争成功的成就感,同时也在压力下忘我的工作。如果新人质量不高,也不会空手而归,随便挑几个带回公司,再残酷地考核开掉,让在岗的同事也感受到挑战而惴惴不安,这叫鲶鱼效应。

    作为人力资源经理,我的工作就是要保证各岗位满负荷的工作,以求达到最大的绩效回报。何况,一个不断招聘的公司,总是会让人觉得是一个不断发展充满上升空间的大公司,其广告效应比简单的报版平面广告还要好。

    我会问“你觉得你值多少钱的薪水。”这样刁钻的问题。

    如果是招聘行政人员,越接近我的底线的我越看中,这说明对方的观察力和表述能力都很充分,不会含糊其辞得象一个老与世故的泥水匠。

    如果是招聘销售人员,坦白地说,我对任何一个低于3000月薪要求的新人会不屑一顾。做销售没起码的自信不能说难以成功,至少会让公司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培养他,对于强调拿来主义的国内民营企业,显然与成本管理的思路不符。当然,如果是我自己的领导的团队,我更喜欢一张白纸的应届学生,可以很轻易地进行洗脑,培养成绝对忠诚于我的铁军。年轻人总是喜欢冲动,喜欢盲从,喜欢反社会,也容易引导,98就是这样的一个年轻人。

    98是我的校友,比我要小六岁,刚毕业了一年,做了一年的软件销售。说实话,他的销售素养不令我满意,但他有1米98高,有与身高成正比的酒量,有1200公里的高速公路经验。98对我说:“我最大的优势就是有身高,在任何时候不会被忽视。”我说好吧,跟我去北京。

    吴士宏说,招聘新人的时候要判断新人的自我短期发展规划是否与公司或者团队的短期发展规划重合,如果重合了,这个人就是公司最需要的人,而公司也就是新人最适合加盟的公司。在人的一生中,每一次工作不是简单的养家糊口,而是人生职业生涯的一次判断选择,决定着今后的发展方向。佛家说,这也是因果。

    在成都――北京的特快火车上,我在逗列车员的同时不露声色地观察98和邻铺的保定商人的谈话,包括他的表述和肢体语言,包括他的眼神和谈话节奏。我很担心他是一只松潘狗――光大不咬人。98的性格实在太温和了,随着对方的话题而跟随话题,我不是很满意,到北京我一定要磨磨他。

    柳总亲自接了站,没让我吃饭,就把我拉到办公室密谈。柳胖胖脸上本来堆满了笑容,忽然间隐去,非常严肃地问我:“江树,什么叫网恋?”

    我看着柳胖胖,我的董事长此刻天真无邪地看着我,眼中抛洒着的是满地纯洁的童真。我看着他新配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机,机身风扇呼呼地转着,重重吐出满腔的热情。我看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柳总,才几天就网上了?”

    柳胖胖关于电脑的使用在几年中一直停留在鼠标游戏和vcd阶段,偶尔看一下新浪新闻,直到我逼着他用上了笔记本电脑,并手把手地教会他使用e-mail和多浏览器,并能顺利打开word文件,前几天他突然打过电话问我什么叫qq,我才远程帮他申请了个号码,再把所有的下载安装步骤发了传真给他。***真是行动迅速啊,这才几天就泡上了mm。

    柳胖胖对我说:“前几天在非常男女中看到了一个mm很特别,说想认识一个男性白领。我对她说,我不是白领,我比白领还白领,就开始了。”

    柳总说:“江树,你是专家,什么是网恋。”

    我说:“我以为是什么大事,每个网虫都有一次网恋的,同时三四个网恋的也有,网恋都是见光死的。”

    柳胖胖有些忧郁、有些兴奋、有些得意:“她约我见面了,我想我们不会见光死的。”

    女约男?这让我有些警惕:“她是哪的?干什么的?”

    柳胖胖沉醉在幻想中“她就在成都,她在地奥药业公司做销售部经理,她26岁,这个年龄能做到这个位置我想她的样子肯定过得去。”柳胖胖眼睛发直,眨也不眨。

    “她知道你是董事长么,她晓不晓得你有这么大一个企业。”我很怀疑这女人的动机是不是一个钓大款的职业小蜜。

    “她本来不知道,后来知道一点,你帮我看看,这算不算网恋。”柳总说到,打开outlook点开那女人发来的邮件。

    松:

    可以这样称呼你吗?我也觉得“小胖”不太适合你了,因为你的成熟、稳重、认真、细心、冷静,还有那一点点傻气,不过“小胖”这个名字还是挺可爱的,我喜欢看似单纯的你,在你面前会平静我浮燥的心态,那种简单的快乐,是久违了的感觉

    松,你的第一封信就让我感动了,那么多的“第一次”让我好满足,我全都接受了,也要用心珍藏起来。松,有时候对你我有一个奢侈的想法,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可以无所顾忌地给你讲我的故事,谈我的想法,还有我的问题,然后听你讲那些你的那些传奇故事,还有享受你在走过的每一地方用小笔给我发的短信,呵呵,我是不是自私了点儿,不过,松,这段时间你带给我的快乐却是实实在在的:)

    松,记得有一次你问我“寂寞”吗?是的,有时候我是寂寞的,贪恋寂寞中的宁静,让思维空洞,纯静的只有自己。其实,有时候还是需要朋友的,那种心灵与心灵相融的朋友,让你快乐,让你放松,让你没有寂寞松,认识你很幸福!

    呵呵,我想这会儿你一定在旅途中想我了

    冰儿于2003年愚人节

    柳胖胖看着我,憨态可掬,象一只鸭子,不安地等我裁决。我心中暗叫不好,这胖子第一次就玩出三味真火来了,脑子里转得非快,盘算着怎么浇灭这刚刚燃烧的星星之火。

    “柳总,别当真了,网络上这样的信大把大把,也就是个文学女青年闭着眼睛找感觉写字,谈不上网恋,当是看小说吧。”我尽量轻描淡写,如同看到菜市场中的一堆鲜嫩的菠菜,冷漠的走过,顺便打听价格,脚也不停。

    我坐到沙发上,顺手拿起2003年版的行政区划手册,研究起天津的常住人口密度,再也不看柳总。

    我听到柳总叹了口气,又踱了几个方步,回到电脑中,呆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江树,我怎么有当年谈恋爱的感觉,md心里慌慌的。”柳总讲起了普通话,还罕见的说了脏字。

    我决定继续冷淡下去:“这样的信我当年一天能收十来封,别自作多情了。”我就纳闷,现在的女孩子就这么简单,网上嘀嘀几声地聊聊天也能真爱上。我猛地想起来:“那mm多大了?”

    柳总的声音来了劲,说:“76年的。”我抬起头来,看到柳胖胖的眼睛又放着光。

    我知道这下多半是真的了,76年出生今年满27岁,不是做梦的年龄了。而且,76年的女孩子杀伤力最强,看来柳胖胖这下中刀了。

    柳总得意地给我补充:“她在陕西长大并念的大学,现在随父母一起在成都,本来国庆结婚的,现在她说她不会结婚了。”

    我抬起头来,眼光从眼镜框上方扎向他,模糊之中不想知道他的表情。

    如果刘禾、陈盛发生这样的故事,我不会惊异。柳胖胖发生这样的故事,这让我很难理解,柳胖胖不是那么容易受到诱惑的人。学潮的时候,他去接受捐款,人家多给了他五千,他点过后想都没想就给退了回去。他说,他从没想过要动不属于自己的一分钱,他也从没想过他自己将来会没钱。柳胖胖有些自傲,虽然谈不上清高,陈盛当年拖他去找小妹的时候,他谗得流口水也没动一下,他后来说太不划算,又要提心吊胆,又要使劲,还要给钱。何况,柳胖胖的家庭堪称完美,自己有车有房有事业,老婆贤淑端庄,要多传统就多传统,孩子两个长女次男。为了满足柳胖胖老妈想要孙子的愿望,他老婆不情愿地要了这儿子,又为了这一双儿女,辞了年薪十万的公职。萧萧评论说,一个知识女性沦为家庭妇女,也只可能在柳总家里才可能发生。

    在我印象中,柳胖胖一贯是个充满家庭责任感的好家长。

    我冷眼看了看柳总,劝道:“柳总啊,我是过来人,你就是在补课,最好断了,实在断不了就别去见面。”

    我想了想,又吓唬柳胖胖:“网友都是见光死,见了就再没联系了。”

    柳胖胖说:“我想都没想过要断,嘿嘿。”柳总咧着嘴笑“我倒很想见见。”

    我开玩笑说:“那mm肯定是逗你玩,今天是愚人节,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