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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冷冷清清的府邸里带着几分衰败腐臭的气息,官员虽然穿梭其中,清点家产,却没有往昔同僚间的热络。
“首辅大人!”负责抄家的官员,见大门停下一辆眼熟马车,立刻奔出迎接。
马车里是当今皇上极为信赖的当红首辅。他一身锦衣,腰间束了镶玉的腰带,腰间绥环下系了个小小的瓶子,看起来十分气派。他随意挥了挥折扇,道:
“本官今日休假,用不着行官礼。国丈呢?”
“谨遵大人吩咐,抄家时,国丈爷不准离开府邸。”
“你做得很好。”东方非缓步走进主厅。入目所及之处,全是清查过贵重物品,角落里凄凄哭声不止,他随意一瞥,瞧见是国丈十几口的家眷--
“东方非!”
丹凤眸一挑,东方非兴味十足地走上前。
他有趣地扫过被五花大绑的国丈爷,懒洋洋地笑道:“老国丈,你刚自刑部押解出来,亲自看你的家破人亡吗?”
“东方非!终有一天也会轮到你的!你凡事做绝,没有好下场的!”
“做绝?不,我要做绝,老国丈,你今天就不会只落得一个抄家入刑部公事公办的下场。”东方非含笑,俯身逼近一夜老态的国丈。“我啊,一开始就跟你提过,短视近利是你最大的败笔,你以为成为先皇跟前的红人,就能一生高枕无忧了吗?你用错方法了啊,你忘记先皇已经老了吗?”
“东方非!”国丈咬牙切齿:“你到底从何时开始计画的?明明是体弱多病的太子”
漂亮俊眉扬起,他笑:“老国丈,现在已经是新皇登基,从此以后你得唤他一声皇上,当然,那是说如果你还有未来的话。”耸了耸肩:“今儿个,我是来拜别老国丈的,咱们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东方非,你可知现在边境战火四起,先皇驾崩无疑影响军心,自年前捷报之后,一连吃了几次败仗,你不以大局为主,难道你也忘了燕门关还有阮东潜吗?”
一提到阮冬故,东方非的眸瞳顿时抹过难掩的情绪。薄唇一抿,冷笑:
“阮侍郎就算是本官的人,本官也不必用尽心思保她。更何况,你何时看过本官大局为重过了?”他附在国丈的耳畔低语:“你要是没招惹到我,你怎么作威作福我都不理,错就错在你不该阻碍本官。老国丈,我本以为这场战役会是我人生里最值得期待的时刻,哼,没想到不过尔尔。”语毕,他大笑一声,转身要离去。
主厅内的官员们立即放下清查的工作,纷纷躬身作揖。
“东方非,既然从头到尾你不把老夫当敌手,那么老夫到底阻碍你什么了?”
东方非停步,回头再看处境凄惨无比的老国丈。
“当年本官另谋挑战,有意辞官了,偏偏你仗着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举荐自己人。自己人也就罢了,却是一个无能之辈,让一个满脑子只有老百姓的户部侍郎迟迟不肯辞官,这教本官怎么拖她走?”薄唇形成讥讽的笑弧,瞧见国丈爷错愕悔恨的老脸,他内心也不觉快活,冷声道:“这一切全是你自找的啊!”“东方非,你这个搅乱朝纲的祸害!就算曹尚书来不及为先皇谋求长生道,也断然不会害死先皇,分明是你与太子合谋--你迟早有报应的!为了你自身利益,竟然害死先皇,你在此时此刻动摇社稷根本,后世必会咒骂东方非!遗臭万年!”
东方非哈哈大笑,头也不回地朗声说道:
“**的木头本来就该丢掉,本官是宁愿重盖一间屋子,也不要烂梁在里头压死有心要做事的人。老国丈,从头到尾都是你跟曹泰雪提供方士之术,一切药引全经自你们,本官的双手可是连碰也没有碰过的啊--”他大笑地走出国丈府邸,瞧见黄公公在门外候着,笑问:“黄公公,怎么了?是来见国丈最后一面?”
“不不不,奴才不是来见国丈爷的。奴才是奉皇上之命,来找首辅大人。”
“今天不说了请假吗?”
“可是”
“算了,我下午回去吧。”东方非进轿吩咐:“青衣,到街上的饭铺子”
青衣应了一声,吩咐轿夫起轿。
“首辅大人,您要用午膳,何必上小铺子呢?奴才为你安排”黄公公小跑步追着轿子。
“我说,黄公公,你的地位已今非昔比,别怪本官没提醒你,你要依着往日卑微的态度,迟早会有人取代你。”东方非心不在焉地说。
“是是,多谢首辅大人提醒”
长西街很快就到了,饭铺就在眼前。黄公公怎么看也不觉得这间小铺子有什么好,堂堂一名首辅在此用饭简直是委屈了。
他瞧见东方非出轿,连忙上前扶持,东方非拂袖避开,说道:
“你回去吧,今天本官只想不受打扰地用顿饭。”
明明铺子喧吵不断,也能不受打扰?黄公公一头雾水,忽然听见青衣说道:
“大人,今天还是讲燕门关的战事。”
“是吗?这些人倒是讲不腻听不厌”眼角瞥到黄公公茫然,东方非笑道:“怎么?你在想,平常本官得到的消息快速又精确,何必来这种地方听这些胡吹臭盖的事,是不?”
“奴才不敢。”
“黄公公,你瞧,他们说得多眉飞色舞。朝堂的勾心斗角,他们永远也不会懂,只要新皇登基有番作为,让他们有信心战事一定打赢,谁还会去理先皇是否死得不明不白?”语毕,在青衣的随护下,走进饭铺。
“公子,您又来啦?今天讲断指程将军力大无穷,一箭射穿了外族将军左右副将,还一鼓作气烧光十万粮草”
黄公公不小心听到几句,一时呆住。他不记得传回来的捷报有这么一段啊,自国丈派亲信王丞前去战场后,就少有捷报,直到新皇登基,第一大事就是下诏京军为后援,结束战乱,这些百姓在胡扯,首辅大人也听得津津有味真是奇怪。
“唉,虽在边关开战,还不至于影响京师,可是有战争总是让人心难安,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停止战事啊?”饭铺有人随口叹道。
“很快了,有我在朝里坐阵,她不想回来也难。”东方非信心满满,嘴角勾笑:“很快这间饭铺又会有个小子来抢饭吃了。”
燕门关--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不照一郎哥布的局走?怀宁呢?程七他们呢?我的人呢?”阮冬故一见局势不对,迅速奔下长阶。
凤一郎脸色发白追着下来。
“关城门!快关!”拥进的败兵仅有数百,其中以当年国丈亲派的王将军为首,狼狈地退回门内。
巨大的城门缓缓关上,敌军紧追不舍,与来不及逃进门的兵队厮杀,隆隆巨响里,阮冬故直接跃下数层阶梯,奔到王将军面前,大喊道:
“你做什么你?自己人还没进来啊!”“阮东潜你这个混蛋!你献的好计策,这一次,本将军非将你就地法办不可!看看你做的好事,让军队将士惨死在你手里就算有东方非保你都不成了!”王将军回头大喊:“快关!”
阮冬故闻言傻眼,而后咬牙切齿,一鼓作气将他拎得双脚离地。
“大人!”凤一郎连忙从她身后要拉住她的双臂,她的力道却惊人得可怕。
“王丞,你还是个将军吗?你要除掉我尽管来!为什么要牺牲自己人的性命?你好大喜功,我给你功劳,你不是专才,凤一郎可以辅佐你啊!”她受够了,京师派来的人,跟其他抢功的朝官没有什么不同!她可以退回文官的位置,将已有经验的怀宁跟程七归纳军队里,一郎哥能成为他的左右手,只要他肯听只要他肯听啊!
战事会拖延至今,到底是谁害的?一连吃了败仗,死了多少人啊!这一次,明明他答应依着一郎哥的奇袭之计,声东击西,一鼓作气再灭敌人的十万粮草,尽快结束战役。结果呢?结果呢?
他搞他的把戏,狼狈逃回来就算了,还要借机算计害死她的人!
这些年她到底在做什么啊!要是一开始,就杀了这个人,就杀了这个人
“冬故!”凤一郎大喝道:“你要掐死他了!就算他死,怀宁也回不来了!”
阮冬故闻言,怒吼一声,其声淹没在隆隆巨响里,她双目通红,猛然松手,任得王丞跌下地。她终究被自幼的观念紧紧束缚,无法私自杀人!
“冬故!”凤一郎从她身后抱住她,怕她有意外之举。
她咬牙,厉眸瞪得王丞好心虚,她又看向即将关上的城门,外头黄土飞扬,还有她的兄弟在作垂死挣扎,城门一关,纵然他们有心想活,也是死路一条了。
突然之间,她俐落地挣脱凤一郎,翻身上马。
“冬故,不要!”
阮冬故回头轻笑道:“一郎哥,幸亏当年咱们三人结义,你没允了同年同月同日死,明年你要记得,在我跟怀宁的坟上送饭来,别上香,我讨厌那味道。”
“城门一旦合上,不可能再为外头的将士打开。”他哑声道。
“我知道。谁要开了,我也不允。”
凤一郎拳头紧握,沉声说道:“你忘了你还有个东方非吗?”
“哈哈,一郎哥,你跟怀宁都是孤儿,将来你回应康府里,我陪怀宁,你们谁也不寂寞了。”她想了下,潇洒地笑道:“东方非啊,将来你要见到他,告诉他,我欠他一个承诺,如果他不介意,再等我个十八年吧。”
“这里的人,还需要你,怀宁不会怪你的!”
她心意已定。“一郎哥,我阮冬故一生最骄傲的,就是有阮卧秋这样的大哥;最感谢的就是我有你跟怀宁,你们陪着我走过这场风雨。现在,轮到我来陪怀宁走最后一程了。”
“等一下,我跟你走!”凤一郎要抓住她已是不及。她快马一鞭,硬是在败兵之中挤出一条小道,趁着城门关上的剎那,侧身策马出去。
凤一郎毕竟是文人身躯,即使极力逆挤人群,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扇分隔生死的巨门紧紧关上。
一出城门,黄烟狂沙几乎掩去她的视线,地上尸山血海,全是自家战士,她咬牙,军兵交战本有死伤,但无故枉死,她心痛如绞。
在旗号交杂、枪刀混闹之中,她瞧见被王丞遗弃的弟兄约莫上百,正在垂死挣扎,被逼到城门之下,不得前进,退后无门,必死无疑。
她弯身抢过敌枪,一踢马腹,直逼她的亲信。她是个傻瓜,是个傻瓜!不管她怎么拼了命,终究还是要牺牲她的亲信!
不知何时,跨下马死于乱枪之中,她顺势滚落地面,吃痛地挨了几刀。她也不遑多让,挥枪相向。
“冬故!”怀宁见到一名平民服饰的少年在乱阵中厮杀,已有错愕,一见那人是谁,他简直傻眼,疾步冲杀上前护她,与程七带领的几人,急速退后。
“你疯了你吗?”怀宁难以掩饰震惊。
阮冬故见他一身重伤,血流如注,她不但没有愁容满面,反而哈哈大笑:
“怀宁,咱们今天算是同命了!”
“你疯子你!”他咬牙切齿,满口鲜血。
她仰头大笑,随即正色说道:
“我跟你兄妹之情,就算是死在这里,我也心甘情愿,我带程七他们出来闯,不是要他们莫名死在朝官的勾心斗角之下,是要他们凭真本事往上爬。程七,这一次算我对不起你们了,等下了阎王殿,我再赔罪吧。”
程七脸色苍白,即使在厮杀中也不禁呆了一下。他跟的人,是个女的,搞了半天,他是为一个女人死的啊“糟了!下头见吧!”阮冬故终究放不下城门后头百姓的性命,她身无盔甲,脚速极快地奔向城门,大喝一声,阻止极力冲撞大门的巨树。
她用尽全力一压,数十人抬起的巨树,剎那被她一人抱起,横打向敌军之中。
怀宁跟程七见她毫无防备,同时奔前护住她的前后。
“好像死了,也不会很可怕嘛。”程七失笑。下头见?说得这么容易,好像一眨眼,大伙再来聚一块喝酒吃饭。多亏有她,之前还觉得自己死得真不值得,像头丧家犬,现在勇气可是百倍了。
她的力大无穷,在敌我军队之间泛起阵阵涟漪,好像有人在喊着她是断指程将军,她听不真切,只一味向前冲。她的知觉没了,听觉也没了,身边到底还剩下多少人她也不清楚。她太习惯往前冲,每回善后的不是一郎哥就是怀宁,这一次,只留下一郎哥,他会怨她,她知道;而东方非
真是有一点点的遗憾啊,真的有点遗憾她的未来不会有他了。虽然她不是十分明白男女情爱,但也感觉得出东方非在她心里的定位,绝不像一郎哥跟怀宁一样。那日在七里亭,她有机会拒绝他的喂酒,却任他在众目之下碰触她的唇
真是可惜了。她好像还有许多事没有去体验过呢。
长刀滑过她的颈边,她不躲,她张嘴大喝,只知自己发出声音却听不见,巨树被她扫进敌军之间。
好像有人在她耳边喊了什么,她还是没听见,接着她整个人被怀宁拉进他怀里,她一怔,察觉他的身子猛震一下,她低头缓缓看着他胸口的箭血。视线突地被他肩头后的动作吸引,前后不到眨眼工夫,她迅速翻身挡到他的身后。
“阮冬故!”怀宁手脚已无她的灵活,不及护住她,就见长箭破空而来,先穿过她的身躯,他必须卯上最后一口气才能稳住两人被震退的身躯。
“怀宁,一人一箭,算公平了。我跟一郎哥说过,咱们师父学的是旁门左道,我迟早破他的局!没道理你要为我死的,我这条命也是你的啊。”她哈哈笑道,笑声沙哑略嫌无力,但仍是十分有精神地注视前方。“谢谢你了,怀宁,陪我走了这么长的路。”
突地惊醒。
东方非翻身而起。
“大人?”门外青衣一听动静,轻喊。
“没事,你下去吧,我只是作了个恶梦,加上听见有样东西掉了”什么梦他记不清楚,只是突然空虚起来。
窗外的月辉衬着室内满地银光,他随意瞥见挂着长衫的屏风下有碎片不对!他立即下床,瞧见当日阮冬故给他的信物已裂成碎片,里头雪水泼洒一地。
莫名地,他心漏了一拍。
他不信鬼神,也不信预兆。自新皇登基后,朝中势力他一把抓,力荐有经验的亲信为帅,立即调齐京军赴战场,换下王丞那混帐,非要一鼓作气压下外患不可。
她应该不会出事才对。
他心神始终难定,穿上长袍,一开门,见青衣还在外头等着。他有趣地笑道:“青衣,你用不着睡的吗?”
“大人不睡,青衣不睡。”
“你真忠心啊你几岁跟着我的?”
“十二。”
“十二?这么久了?原来,我当官当到老了吗?”
“大人一点也不老,跟初入朝堂时一模一样。”青衣实话实说。入朝为官,大多外表远老于实岁,偏他家大人把官场当游戏玩,即使三十多岁,依旧俊美如昔。
东方非大笑两声,反身走回房,一时难以入眠,索性取出当年的画像。
当年阮冬故要画摊的书生替他画一幅人像图,不料书生将阮冬故一块画上,只见一幅画里,他俩喁喁私语,态度无比亲热。
他视线落在画中那个神色洒脱、眉目带着爽朗的少年,那书生画得真是入木三分,让他怀疑,在这世上还有多少人对她起了异样的心情?
“青衣?”
“小人在。”门外的青衣应道。
“本官做事,一向没有迟过一步,这一次也不会。”
“是,大人做事从不出错。”即使不知东方非在指什么,青衣仍然照实答着。
“是啊,现在我就等着她班师回朝后,一同辞官,将来可有得玩了。”他笑道,每每思及此,心里就是兴奋难抑,充满期待啊。
有时候还真有错觉,她耿直的性子不变,他就不会失去对她的兴趣直到老死。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尽黑的天色。
他兴奋中带有轻微不安,这在他的官场生涯里几乎不曾有过。
“哼,不安定的因素全在她身上。”他有些不悦,首次难料一个人的动向。
“大人若要辞官,只怕皇上不放人。”青衣委婉陈述。
“他不放人我就走不了吗?”他压根不放在心上。
青衣迟疑一会儿,又道:“大人极受皇上倚重,如果让他知道阮大人在大人心里的重要性,恐怕会以阮大人为要胁”
“阮冬故对本官能有多重要性?”东方非失笑一阵,忽然敛目沉思,俊脸微些不可思议,仿佛察觉她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青衣见状,也不多作打扰,安静关上房门。
“阮冬故,在这世上若没有你岂止是遗憾两个字啊”凤眸若有所思地看向逐渐发白的天际。
此刻在燕门关的天空下,她必定一心一意向她那个义兄求教克敌致胜之法吧。
半年后
京师第一场大雪前,战事结束。
战士回朝所经之处,百姓沿道欢呼。来至正阳门,由数名高官迎有功将士入城,随侍太监一一宣读将士之名,同时接过外族签属约定,未来一个月里尚有皇上亲临午门城楼举行献俘礼等一连串仪式,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但百官笑逐颜开。
“首辅大人?”高官轻唤东方非,全部官员就等他动作,好进宫城。
东方非连头也没回,注视着军队末端的某个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依本官的身分,也需要迎三军将士入宫吗?”
文官们面面相觑。是内阁首辅主动请求出城迎将士入宫城的如今又喜怒无常,实在令他们手足无措。
“首辅大人”黄公公细声提醒:“无论如何,皇上吩咐,如果首辅身子不适,可先回内阁,但晚上的庆功宴,请一定要出席。”
“身子不适?谁告诉皇上本官身子不适了?”
“大人”七里亭两个大男人接吻的事,黄公公是印象深刻的。今日回朝名册上并没有户部侍郎,之前传回的军报也说阮侍郎已经皇上对他俩的事早有耳闻,十分关注。黄公公迟疑一会儿,终究还是随着其他官员先行回宫。
街道欢呼不断,东方非视若无睹,慢步走到军队的最后,那里一名白发青年平静地抱着小小的坛子,身上并无官服。
东方非视线移向坛子,面露淡淡趣味。
“听说阮侍郎死于战场,本官原以为是谣言,这么生龙活虎的人也会英年早逝啊。”
“我家大人为救同袍而死。”凤一郎沙哑地说。
东方非哼笑一声,问道:“本官还是来不及吗?”
“首辅大人亲点的京军精兵是及时雨,救了怀宁”凤一郎向他深深一揖,说道:“可惜我家大人身受致命箭伤,加上她身子不如怀宁强壮,所以.”
东方非垂下视线,问道:
“你家大人的骨灰?”
“是。”凤一郎答道:“若是我家大人在世,必定想亲眼目睹战事结束,所以草民擅自作主,一路带大人骨灰上京,让她瞧瞧即将而来的太平盛世。”
东方非轻笑了一声,执扇的手紧握,几可见青筋。
“是啊,她心里也只塞得下百姓。”锐眸一眯,沉声说道:“把坛子打开!”
凤一郎闻言一怔,眼眸流怒。“大人,这是对死者的不敬。”
“本官说开就开,你若不开,即使是砸了它,本官也要亲眼看看阮侍郎的骨灰,到时候,会弄成什么下场你不会不明白,你自己斟酌吧。”
凤一郎咬牙。“我家大人会怨你的。”
“我让她能亲眼看见百姓安和乐利,她该高兴才对。青衣,把坛子打开!”
青衣从百姓之中出现,毫不迟疑地要开坛,凤一郎立即紧抱坛子,怒斥:
“别碰!我开就是。”
东方非在听见他应允开坛后,紧绷的身躯顿时放松。
凤一郎忍气打开骨灰坛子,任由东方非上前看个仔细。一见东方非伸手抹了点骨灰在手指上,他脸色微变,喊道:
“东方非,请让我家大人安心地走吧。”
“人死了也不过是一堆粉末而已,阮侍郎,值得吗?”凤眸盯着指腹上的凉粉,取笑道。忽然间,颊面略凉,他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开始下起雪了。
“下雪了啊冬天里的雪,就算再怎么干净无瑕,也会有消失的一天,阮侍郎,本官送你一程吧。”语毕,抓住坛口,将坛内的骨灰尽洒天空。
“东方非!”
“这是她最好的路啊,你还看不出来吗?”东方非轻笑,随即哈哈大笑,笑声不绝,淹没在人群之间。“既然阮侍郎一心为民,那么就让她的骨灰留在这种地方,永远守护着皇朝百姓吧!”语毕,任由细末骨灰在雪中纷飞,东方非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回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