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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喊杀声如霹雷般远远传来,菜地旁边的内禁卫训练场上,士兵们正在训练。
菜地里原来只有淡淡的百本芽,现在密密麻麻地长满了茂盛的冬菘。从最后一次做菘菜煎饼的时候离开这里,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包菘菜饺子的事仿佛也很遥远了,就像许久之前的事情。天地呈现出不同的颜色,这个季节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很多东西都已改变了。然而最大的变化莫过于自己的味觉。
一听説长今要去找郑主簿,韩尚宫立即表示反对。宫女不允许找医官把脉,更重要的是这次比赛事关御膳房的前途和命运,任何行为举止都要格外小心。
长今多次恳求韩尚宫,正因为自己的身份是宫女,不能由医官把脉,所以就更得找郑主簿不可。长今还开玩笑地説,就算是第一轮比赛取得胜利的礼物。就这样,她终于获得了出宫休假的机会。
佣人们远远地看见了长今,向她挥手。从他们的目光来看,不像是喝过酒的样子。黝黑的皮肤和突起的臂部肌肉,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很健康。
“不会又闯祸被赶出来了吧?”
一个佣人调皮地开起了玩笑。
“不是。郑云白大人最近还总喝酒吗?”
“不知道他最近忙什么,根本看不见他的影子。”
“那他在茶栽轩吗?”
“好象来了吧,您慢慢找吧。”
离开了他们,长今东张西望地走着,终于找到了大便一样蹲在地上的郑云白。她想吓唬吓唬云白,便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凑上前去。
“大人!”
真正大吃一惊的人是长今。郑云白回过头来看了长今一眼,他脸上蒙着一个网状的东西,神情令人费解,他迅速地伸手按下了长今的头。长今猝不及防,几乎倒立起来,这时也听见了嗡嗡的蜜蜂叫声。长今好像接受惩罚似的站了半天,蜂群的声音越发频繁了。
“你还像以前那么莽撞。”
郑云白放开长今,甩了甩手。
“您养土蜂了吗?”
“没有。”
“那您为什么要养蜜蜂?”
“我在试验蜂针是不是比普通的针更灵验。”
“蜂针可以治病吗?”
“旁边不是内禁卫训练场吗?有个士兵让蜜蜂蛰了,我匆忙给他治疗,却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郑云白摘掉蒙在脸上的网纱。长今这才看清楚他的五官,血色比以前好多了,也比以前胖了些,而且表情认真,几乎不像以前那个郑云白了。
“听士兵説,蜜蜂偏找训练时受伤的部位蛰,第二天早晨一看不仅消了肿,而且原来的神经痛也好了。我暗暗担心是不是蜜蜂蛰到了穴位,然而很神奇,就连多年的顽疾竟然都好了。”
一席话説得长今茅塞顿开。
“大人!我失去了味觉。”
长今正打算开口解释,周围突然喧哗起来,内禁卫士兵们蜂拥而入,闵政浩也在其中。长今和政浩既惊讶又高兴,目瞪口呆,然而情况紧急,谁都没时间打招呼。当务之急是治疗被蜜蜂蛰伤的士兵。
“您是郑主簿吗?”
“是的……”
“您是内禁卫医官,到底跟士兵都説了什么,怎么稍微有点儿毛病就要去找蜂窝?老这样下去,被蜜蜂蛰成这样的士兵又岂止一两个!”
政浩怒气冲冲的样子显得十分陌生。云白充耳不闻,立即着手治疗。蜜蜂蛰过的部位已经肿得很高,肯定是疼痛难忍了。一般来説,这种症状过一段时间就会逐渐缓解,但是对蜂毒过敏的人容易全身出疹子,还会引起呼吸困难和心脏麻痹等症状,所以必须尽快采取措施。
云白结束了应急措施,把刚才説给长今的话又跟政浩説了一遍。政浩一边点头一边听云白解释,听完之后连忙道歉。
“我不知道是这么回事,误会您了。”
“医官应该嘴严才行,我只是觉得神奇,随口就説出来了。”
“可是,蜂针真的有用吗?”
“我现在正在做试验……”
“我小时候见过有人被蜜蜂蛰死了,可能很危险。”
“我知道。所以请你警告士兵,最好是不要轻信我这个江湖郎中,跟着我走説不定就上了黄泉路。”
政浩边笑边用眼神示意。长今只顾埋头思索自己的事,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她的眼角似乎带着忧愁,几天不见,脸颊也明显瘦削了。政浩心存惦念回头来看时,却发现长今正在恳求云白。
“不行!”
“大人!求您让我做个试验吧。”
“我知道你失去味觉心里很痛苦,但是做为一名医官,我不能随便使用还不确定的医术。”
政浩听在耳边,却都记在心上了。没有了味觉,长今会遭受多大的打击啊。想到这里,政浩对长今心生怜惜,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这个可怜的女人啊,怎么总是不断受折磨呢?这么考验她,究竟要让她坚强到什么程度?”
政浩迈步朝训练场走去,云白的“不行”就像回声一样盘旋在他的耳畔。
长今再三恳求,无奈云白説出口的话就不肯收回,仿佛除了“不行”他再也不会説别的了。
“你是因为服用人参和肉豆蔻而失去味觉的,不管怎么样,我会想方法解决的。你赶快走吧,别在这里扫我的兴。我一看见你,心里就乱七八糟的。”
长今每次看到云白都感觉亲切如兄长,想不到他看见自己的时候却是乱七八糟的心情。忽然间,长今沮丧地转过身去,一滴泪水落了下来。
回来的路上,长今的心情比初秋傍晚的风景还要凄凉。沿着蜿蜿蜒蜒的山脊,紫芒涌动宛如波浪,随风摇曳的紫芒仿佛也在摆手説“不”。政浩站在对面的紫芒波涛之中,深蓝色的衣袂随风飘舞。
“原来你在等我。”
长今差点没流下眼泪,赶紧把视线转向苍茫的天边。夕阳西沉,染红了卷云。
“我怕你一个人回去太寂寞,就在这等你,顺便看看日落。”
夕阳染红了政浩的脸庞。有个人在前方等待自己,并且能够结伴同行,当然是再好不过了。但她看不见前面的路,而身边的人走的又不是同一条路。
“据説,中国唐朝有一位耳聋的乐工。”
不知道为什么,政浩讲起了耳聋乐工的故事,与失去味觉的宫女同病相怜的乐工……
“乐工失去了听力,他该有多痛苦啊?所以他遍访天下名医,接受各种高超医术的治疗。”
“然后呢,听力恢复了吗?”
“没有,但他却成了天下第一名医。临死之前,他重新操起丢弃已久的乐器演奏,结果他的演奏同样是天下第一!”
也就是説,他在寻访天下名医、接受各种治疗的过程中学会了医术。
“也许我的话对你起不到安慰的作用,但希望你不要失去勇气!”
説完以后,政浩有些难为情地笑了,长今也羞涩地笑了笑。
“哎,真是的……要是碰上好事呢,即使不会説话的人,説出来的话也显得好听;要是碰上坏事,就很难找到合适的话説。如果我説一定会好,听起来太过虚伪;如果説不可能恢复,就象是故意戏弄你……”
长今静静地听着,心里不停地念叨,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对我来説就是莫大的安慰……
太阳落山,天色向晚了。黑夜即将来临,眼前依稀可见的道路很快就要被黑暗覆盖了。现在还有政浩陪伴在身旁,以后要走的道路迷茫而漫长,那时候又能与谁同行呢。长今茫然凝视着扑面而来的黑暗。
临分手前,政浩到校书阁找了几本医书交给长今。长今回来打开一看,发现其中一本书的扉页上夹了张纸条。
小小银杏树,发芽尚不易。
孤竹耐岁寒,终究苍且翠。
阴霾未必久,清明去还来。
日落西山时,黄昏更美丽。
长今知道这首诗的意图在于鼓舞斗志,但她却从中读出了绝望。就如失去听力的乐工开始医员的新生活一样,失去味觉的自己似乎也应该去寻找一种全新的生活。日落西山时,黄昏更美丽,丧失所连接的是另外的希望。现在,长今还不想放弃原来的希望,即使有更辉煌的生活在前面等待自己,她仍然觉得这一线委屈而愚蠢的希望更加珍贵。她想成为御膳房的最高尚宫。
一年一度的“新味题”比赛又要到了。利用既有的材料创造出前所未有的料理,这是御膳房内人必须通过的考验之一。最高尚宫把新味题的评判权交给了崔尚宫和韩尚宫,她们各自的上馔内人制作的料理就是第二轮比赛的结果。所有的内人都必须参加新味题比赛,而长今和今英又格外增加了一个重大课题。
令路四处寻找新味题的材料,无意中却发现长今从医女施然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今英。崔尚宫听今英説完,把医女叫了过来。
“她暂时失去了味觉,不过正在逐渐恢复。”
迫于追问,医女只想敷衍一句,不料却引来了祸端。崔尚宫派令路监视长今,令路向崔尚宫报告长今的一举一动。她偷看韩尚宫传授绝技给长今,还偷偷溜进没有人的房间里,抄下了各种医书的书名。崔尚宫布好陷阱,只等长今往下跳。新味题的日子终于到了。
御膳房前的庭院里,摆着一排又高又长的桌子,内人们满怀紧张站在自己制作的食物面前。崔尚宫和韩尚宫开始逐一品尝食物。连生做的是凉拌人参山药。
“放山药了吗?”
“是的。山药在气弱时服用最好。”
“对,山药可以用做强壮剂。生吃也能消化,所以很适合做凉菜。”
“是吗?嬷嬷,真是这样吗?”
连生高兴地咂了咂舌头。
今英用菘菜做了鱼酱汁泡菜。昌伊做的是核桃罐头,令路准备了酱野鸡。惟独长今面前什么食物也没有,只有一棵竹子。
崔尚宫瞪大眼睛问道。
“这是什么?”
“竹筒饭。”
“竹筒饭?”
“竹子皮又称为竹黄,是珍贵的药材。把粮食放进含有竹黄的竹筒里煮熟,竹子汁和竹黄渗透进饭里,饭的味道更加甜美芳香。”
崔尚宫尝了一口竹筒饭,不禁大吃一惊,嘴上却不以为然地説道。
“哦,还不错。”
韩尚宫品尝之后,觉得无论从构思的奇妙、隐约的芳香,还是从甜美、香喷喷的味道来看,都是绝对的第一名。今英的泡菜味道清爽可口,也属一流,却无法与长今的竹筒饭相提并论。
韩尚宫露出满意而欣慰的笑容。不料,就在即将评出第一名的时候,崔尚宫突然提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建议。
“现在你们尝一尝其他朋友的料理,做个评价。”
长今大惊失色地望着韩尚宫,韩尚宫也是不知所措,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不解地盯着崔尚宫的嘴角。
“最高尚宫嬷嬷曾经説过,尽管每个人料理食物的手艺各不相同,但味道本身却是平等的。怎么可以通过我一个人的嘴来做评判呢?互相调换着尝尝,然后做出评价。”
崔尚宫肯定是从最高尚宫平日的言行中看出了端倪,否则她绝对不是那种主张美味平等之人,如果是她故意这么做,那么即使现在躲避得了,被她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
长今和韩尚宫正在犹豫,令路已经迅速换掉了自己的食物。长今当然不知道,她一边咀嚼着令路的酱野鸡,一边在脑海里思考着应该是什么味道。
“野鸡肉的清淡……糖稀的甘甜……还有酱油的鲜味,完美地融合,味道非常好。”
让她评价尝过的食物,长今却如此吞吞吐吐,崔尚宫撇嘴笑了起来。
“是吗?”
那表情似乎在説,你果然中计了。
崔尚宫走到最高尚宫面前,所发表的意见也是出人意料。
“长今的竹筒饭是这里面最好的。”
最高尚宫想听她到底要説什么,于是附和道。
“哦,是吗?”
“是的。把米、栗、大枣放进竹筒里煮饭,味道甜美无比。但是,嬷嬷!”
“哦,怪不得呢。”
最高尚宫似乎早就预料到崔尚宫会加个后缀。
“长今好象完全失去了味觉。”
“什么?怎么可能呢?”
最高尚宫反问道。韩尚宫面色苍白,下巴颤抖不已。
派人去叫长今的时候,崔尚宫做好了测试长今味觉的准备工作。所以当长今赶来时,三个大小形状完全相同的水碗已经摆好了。
“你面前的碗里分别是加了食盐、白糖和醋的水。虽然量小,但只要是御膳房的宫女,就一定能够分辨出来。你来辨别一下吧。”
长今明白了怎么回事,紧紧地闭上双眼,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刚才品尝令路的野鸡肉时,这种不安的感觉就已经挥之不去了。
长今望着眼前的碗。颜色和样式无不一模一样,能将它们区别开的工具只有一个,那就是人的舌头。当然,仅限于没有失去味觉的舌头。
无法回避,也不能逃跑,只有硬着头皮去面对。长今端起其中一只,放在嘴唇上舔了舔。最高尚宫咽了口唾沫,问道。
“这是什么水呀?”
“……白……白糖水。”
长今又以同样的方式品尝了另外两碗水。
“行了,三只碗里盛的都是清水。你走吧。”
长今仿佛破裂了的泡沫,刹那间只感觉自己无限矮小。韩尚宫心痛而无力,只能眼睁睁注视着长今耷拉着肩膀走远的背影。
“嬷嬷!长今失去味觉的确不假,但她拥有描绘美味的能力。”
“如此説来,韩尚宫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我正负责训练她。”
“这是关系到殿下御膳的大事!一个失去味觉的宫女如何担当起这等重任?”
“尽管她失去了味觉,但是直到目前,难道她不比其他内人更出色吗?查明酱为何变味的人是长今,为大王料理大酱汤的人也是长今啊!”
“那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不,长今可以做好。她是一个能够描绘美味的孩子。”
“嗬!描绘美味?竟敢如此狡辩?”
“崔尚宫,你不是也説竹筒饭是最好的吗?”
“竹筒饭不是不需要调味吗?”
“她可以的,以前她一直做得很好,以后也一定能做得更好。只要我努力教她,长今什么食物都可以做好的。”
“什么食物都可以做好?那好。”
崔尚宫把视线转向最高尚宫,説道。
“嬷嬷!您不是説过,进献给殿下的鲸鱼肉不知道怎么料理吗?”
“是啊,的确如此。”
“宫里以前没有做过鲸鱼肉,连待令熟手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果长今能把鲸鱼肉料理好,那我就没二话可説,当然接受她。韩尚宫不是説了吗,即便是没吃过的食物,长今也能在脑子里描绘出来。”
最高尚宫和韩尚宫谁都不敢立刻答应,崔尚宫更加气焰嚣张地催促道。
“但是,如果食物味道不好,不止长今,就连公私不分的韩尚宫也要问罪,你们意下如何?”
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知道了,那就这样吧,韩尚宫你听见了吧?”
最高尚宫问韩尚宫,语气中夹杂着埋怨和斥责,怪她没有事先把这件事告诉自己。
听到这个消息后,长今首先去找郑云白。
“我不是説过不行了吗?”
“你总得找人做试验,难道不是吗?”
“可我为什么偏偏找你呢?”
“不是偏偏,就请您把它当作我的幸运吧。不管成功失败,我都不会埋怨大人的。”
“我倒不是怕你埋怨,我担心会出事。前来找我治病的人却因为我而加重了病情,我怕的是这个。”
“我不会出事的!”
“你的卤莽常常使你陷入危险的境地……”
“但也正是卤莽在催我前进!”
“你甘冒生命危险,难道就为了终生为大王做御膳?”
“我不是为了给大王做御膳,而是为了我自己。”
“这样会搭上命的!何况这不是我用手扎针,而是蜜蜂蜇你的毒针,你以为它们知道往哪儿怎么蜇吗?”
这时候,长今提出一个建议。云白想来想去,不知是否可行,再三质疑之后还是不由自主地接受了长今的提议,即不让蜜蜂直接来蜇,而是先用镊子拔出蜂针,再由云白给长今针灸。
云白认真寻找味觉神经集中的穴位,然后下针。针灸结束以后,云白扔给长今一包药,同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刚才的严肃认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在嘲笑长今的愚蠢透顶。
“呼吸急促或者全身奇痒难耐时,就把这个服下。这是解蜂毒的汤药。”
“如果蜂毒解除,蜂针的效果是不是也随之消失了呢?”
“混帐!难道就算断气死掉,你也硬挺着不吃药吗?”
“不,不,我当然吃。”
云白雷鸣般的斥责吓坏了长今,她赶紧拿好汤药匆匆跑开了。
“大人,谢谢您,还有,对不起。”
“少来这套!肉麻死了,真象虫子爬过后背。”
长今没有遵守她和云白之间的约定。尽管全身发肿而且奇痒无比,她也一直坚持不服解药。长今也厌恶起了这个倔强而残忍的自己,然而只有倔强才能生存,软弱就意味着罪过。如果软弱,不但给自己,还会给他人带来伤害,王宫就是这样。
听説德九去了熟手料理间,长今连忙向那边跑去,説不定德九能对鲸鱼肉有点儿了解。德九掀开锅盖,放入牛肚,再倒进去加了鸡蛋的水,然后递给长今一个红色的血块。
“这是什么?”
“这是苦胆。听説苦的东西有利于恢复味觉,所以我就拿来了。”
“以后吧,以后我会吃的。不过,大叔,您知道鲸鱼肉的味道吗?”
“知道,当然知道。有一次我去东海边,乘船出海的时候看见一条房屋般大小的鲸鱼。这家伙张开大嘴,整条船它都想吞下去……总之,这可不是普通的大鱼。”
“那您尝过它的味道吗?”
“当然,它没有把我吞掉,所以我才活到现在。鲸鱼肉的味道既像鱼,又像肉。每个部位都不相同,全身共有十二种味道。如果让我説那是什么味道,该怎么説才好呢?就是那个……”
“您説有肉味,是跟牛肉差不多的味道吗?”
“就算不是,也差不多。对,差不多。”
就在这时,长番内侍走了进来,粗鲁地説道。
“哪有你没吃过的东西啊,你这家伙!五十年的鳗鱼、五百年的白蛇、千年的山参……就因为你这个卤莽的熟手,我的养子到现在还的生病痛苦,该死的家伙!”
尽管当时的误会解除了,然而德九一天不受惩罚,长番内侍就一天不死心。长今拿好苦胆,説了声“我走了”。这时,德九悄悄地对长今説道。
“长今啊,就是牛肉的味道。”
崔尚宫刚从吴兼护那里接到了哥哥转交给她的鲸鱼料理方法。
“不光是御膳房,就连烧厨房都领到了最好的食盐。为什么让她当最高尚宫,还以为她能甘心做个傀儡呢,结果如何,这算什么事嘛!”
“再稍微忍忍吧。她不知道这是给她自己挖坟墓,还在那儿折腾呢。她早晚会躺进去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徐长今这丫头怎么看都是眼中钉、肉中刺,这次就从她下手吧!”
“那还用説?”
崔尚宫十分自信,以为第二轮比赛从一开始就倾向于她们这边。御膳房里所有的人都出来围观,佣人把鲸鱼肉搬了进来。一见鲸鱼肉,长今顿时蔫了,韩尚宫也跟着叹息。崔尚宫看过料理方法,早已成竹在胸,相比之下,韩尚宫和长今几乎是一无所知。
佣人放下材料离开了,最高尚宫立即走上前来。
“这是从远海捕获来的鲸鱼肉,专门奉献给殿下。这种肉来之不易,而且截止到目前,宫里还没有任何人料理过鲸鱼肉,更没有人吃过。烹饪是上馔内人的分内事,长今和今英负责。”
命令下达,崔尚宫和今英立即行动。长今远远地打量着鲸鱼肉,过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应该尝尝味道,便撕下一小块生肉,放进嘴里嚼嚼,然后摇了摇头。看见长今摇头,韩尚宫也跟着摇头。
但是她们不能就这样站着不动,长今迅速卷起袖子,开始整理各种各样的料理材料,她的脑海里仿佛已经描绘出一幅图画。韩尚宫终于松了口气,凝视着眼前的鲸鱼肉。
终于,她们完成了各自的料理。因为这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食物,所以由最高尚宫先行品尝。韩尚宫做的是煮肉,崔尚宫做的虽然也是煮肉,但加了调料。
“虽然是海里捕来的鱼,肉质却跟牛肉一样坚韧。”
“对。不同于牛肉的是,鲸鱼肉有腥味,所以我多放了调料。又因其油腻程度不亚于鲐鱼,所以香油只是略微放了一点。”
“好,没有异味。坚韧的肉质再加入梨汁,生拌牛肉片是无法与之相比的。”
最高尚宫不吝赞誉,继续向今英的红烧肉走去。
“嗯,红烧肉的味道也不错。”
长今做的是烤肉串。最高尚宫尝完味道之后摇了摇头,尽管这样,却也没有让她们放下,而是派人立刻送往大殿。紧张和不安使她们腿弯发麻,现在只能静候结果了。
从大殿回来后,最高尚宫立刻将御膳房的人全都叫到了一起。大家吃着剩余鲸鱼肉做成的食物,长久以来压抑的心情终于得到了释放。
“大家用初次接触的材料做出了出色的料理,非常感谢。特别是长今的鲸鱼肉串,殿下尝完后非常满意。”
感叹声轰然响起,长今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韩尚宫和崔尚宫一起去过大殿,早已知道了结果,所以表情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有今英阴下脸来。
“鲸鱼肉是新料理,大家都来尝一口。”
众人不分你我,全都伸手品尝鲸鱼肉,场内顿时热闹起来。为了犒劳不安的心情,长今也伸手抓过一块,一口、两口,每嚼一下,她的表情都会明显变化。僵硬的肌肉放松了,长今轻轻地笑了,连生也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长今,你到底是天才呀,天才!”
对面的今英听到这里,脸色骤变。这时,崔尚宫站了出来。
“嬷嬷!我输了。”
大家正在吃东西,这时候全都莫名其妙地望着崔尚宫。
“长今用以前从未见过的鲸鱼肉做出这么美味的食物,何况她还失去了味觉。”
场内再次哗动。刹那间,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长今失去味觉的事。
“长今!失去味觉还能做出这样的食物,真是太了不起了!”
“其实不是的……”
“可是嬷嬷,御膳房里的宫女并非只会料理就可以留下。幸好到现在为止还没出什么差错,但是总不能一到长今料理的时候我们就提心吊胆地守在旁边吧!她的才华得不到发挥,我也很遗憾,不过我觉得最好还是先让她离开御膳房,等到味觉恢复之后再回来。”
“目前又没犯过什么错误,难道就为了预防一件可能发生也可能不发生的事情而将她赶走,这样像话吗?”
“既然你这样説,那我们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检验一下。”
“检验?”
最高尚宫尴尬的目光飘向长今,长今用眼神示意自己可以试试。最高尚宫抬起眼睛,仿佛在问“真的可以吗”,长今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好吧,那就这样。崔尚宫做好准备,你们趁这个机会把东西都吃了。”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兴趣都转移到了长今失去味觉这件事上。有人大惑不解怎么会这样,有人冷嘲热讽地説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瞒了这么久。总之,各种各样的疑问如同雨点倾泻而下。长今本来有话要单独告诉韩尚宫,既然情形如此,也只好咽下去了。
佣人搬来五口小缸,放好后就离开了。每口小缸前面放有一个小碟子,每个碟子里都盛着滤去汤料的虾酱汁。
“正好丫头们学习到虾酱的内容,所以就准备了一些。”
什么丫头们的训练云云,都不过是托词罢了。仅仅凭借汤汁区分虾酱的味道,这对于味觉正常的内人来説尚且不易,何况失去味觉的长今呢。然而长今二话不説,径直走上前去,面对着五个碟子。她尝了尝第一个碟子里的虾酱汁,不假思索地説道。
“这是五月虾酱!”
“你怎么知道?”
“五月虾酱以捕捞于五月的虾为材料。此时的虾刚刚开始长肉,所以颜色泛红,味道微甜。”
根据最高尚宫的指示,崔尚宫打开缸盖,果然是五月虾酱。崔尚宫以为长今只是碰巧猜对了一次,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尝尝下一个。”
“这是六月腌制的六月虾酱,与其他汤汁相比更咸更香。嚼起来口感很好,适合做下酒菜。”
这次又猜对了!崔尚宫有些慌了。
“下一个呢?”
“这是以秋天捕捞的虾做成的虾酱,所以叫做秋虾酱。体小壳薄,味道清淡鲜美,可以代替酱油,常常用于拌菜、泡菜和汤。”
接下来的两种也都被长今神奇般地猜对了。
崔尚宫摇着头,觉得不可思议。
最高尚宫终于可以放心了,但她也是大惑不解,便问长今。
“长今啊,你不是失去味觉了吗?”
“我刚才就想説了……其实我的味觉已经恢复了。”
“哦,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最高尚宫整顿好场内的混乱秩序,继续説道。
“大家都听好了!长今之所以失去味觉,那是为了治疗元子的麻痹而服用了人参肉豆蔻。料理食物的人不顾危险亲自试验,尽管略有卤莽之嫌,但我们却没有理由责怪她。我们所有的宫女都应该同甘共苦,风雨同舟。长今独自受了这么多苦,现在我们应该和她一起分担。从现在开始,就算她犯了错误,我也不会动不动就赶她出宫,我会选择与她甘苦与共,永远在一起!”
这时候场内一片肃静,崔尚宫紧紧盯着虾酱碟,目光阴冷之至,那碟子仿佛会在顷刻之间裂成两半。当着所有内人和丫头的面,竟然这般丢人现眼,崔尚宫出现这样的反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刚刚散场,长今就跑去找云白,告诉他自己的味觉已经恢复的消息。她原以为云白会很高兴,但他也只是对蜂针的效果感兴趣,最后竟然怒气冲冲地説,“你要是感谢我,就给我买一斗酒。”
回来的路上看见内禁卫的训练所,长今犹豫片刻,却突然想到,这次不应该再説那些平时常説的客套话,而是应该郑重表达诚意,于是加快了脚步。
连生正在宿舍等候长今。
“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哦,我去向帮我恢复味觉的人道谢了。”
“为什么连我也不透露半句?”
“当时我很迷茫……”
“那就更应该告诉我了,要迷茫也已经两个人一块儿迷茫……”
“要是连你也跟着我一起迷茫,我会更痛苦的。”
“原来我没有一点用处。”
“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对我来説就是一种巨大的力量!”
连生感动得鼻尖都红了,也许是不好意思流泪,便钻进了铺好的被窝。长今也感觉鼻子发酸,她有些尴尬,只好无聊地环视房间,目光落在那堆医书上。
“有一个人令我感激,我想送他一份小礼物……送什么好呢?”
“嗯,绸缎?流苏飘带?”
“这个嘛,他大概不会喜欢这类东西。”
“那么……米怎么样?”
“这个也……”
“那就献上你的心意。”
“怎么献?”
“丁尚宫嬷嬷不是常説料理食物要诚心诚意吗?所以啊,你送他食物就行了。”
“到底还是连生!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长今立刻出去准备了几样食物。尽管她每天都在做食物,却还是第一次出于私心为某个人而做。在给政浩做食物的时候,长今第一次发现,做食物不仅会紧张和焦急,还有激动和不安的心情。
“本来我也正想派个士兵到你那里去呢。”
政浩急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把话説完,然后才定了定神。
“我通过熟人找到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把你的情况告诉了他,他説可以治疗。”
“多谢大人惦记,我已经彻底好了。”
“真的吗?呵呵,竟然有这样的好消息!恭喜你,这段时间你受苦了。”
“以前你见过的那位茶栽轩主簿郑大人给我扎蜂针,我这才彻底好转。”
“那我就更要恭喜你了。”
“我想把以前借的医书还给你,而且……”
长今慢吞吞地把准备好的包裹递给政浩,双颊泛起了红晕,简直比包裹食物的红布还要红。
“给大人添了不少麻烦,我很过意不去,所以特意带了点儿夜宵。”
“我又没做什么,何必这样呢?”
“不是的,你借给我医书,给我安慰和建议,还有诗……对我来説,这一切都是无比巨大的力量。我在做食物的时候,总希望吃这食物的人脸上能带着微笑。”
“原来如此。习武是为了把人打伤,而料理却是为了使人愉快。”
“我希望自己的心愿能通过这些食物传达给大人。”
接受食物的政浩和赠送食物的长今都不敢正视对方的面孔。长今逃也似地离开了,政浩连句感谢话都没来得及説出口。
回到内禁府,政浩打开包袱一看,五颜六色的水果点心真是琳琅满目,栗子糕、大枣糕、松仁栗子果、松仁大枣果等等,就像彩色的绸缎。政浩哪里舍得动手去吃,只是久久地注视着这些食物,仿佛就这样一直看着,就已经很幸福了。
“我希望吃这食物的人脸上能带着微笑。”
回想着长今説过的话,政浩拿起一个松仁栗子果放进嘴里,还没等嚼完,脸上就泛起了微笑。仔细想想长今红着脸递给自己食物时的情景,微笑便在脸上荡漾开来。
大清早,内侍府就派人来传圣旨。韩尚宫来到执务室转达消息时,而最高尚宫好象很久没睡懒觉似的,正在镜子前整理头发。最高尚宫的发髻散开着,看上去她已经是一位衰弱的老人了。这个事实让人心疼,韩尚宫忘记了要説的话,表情有些迷惘。
最高尚宫比参加比赛的人还要用心,过分的焦虑让她在一夜之间又老了许多。
“有什么事吗?”
“……是的。内侍府要求选一名御膳房内人,派到云岩寺去。”
“为什么呢?”
“赵尚宫嬷嬷去疗养了,需要一名服侍内人。”
“赵尚宫嬷嬷?不就是跟着王后娘娘从娘家进宫的保姆尚宫吗?看来王后娘娘一定很担心。因为你们之间的比赛,御膳房的人手已经不够了,就从生果房或者饼果房中选一名内人吧。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韩尚宫绞尽脑汁想找出一名合适的内人,正在这时,长番内侍进来了。
“你也来了?”
长番内侍突然来访,一定是有大事转达,或者好事或者坏事。
最高尚宫做好了接受的准备,开口问道。
“出什么事了吗?”
“提调尚宫向太后娘娘禀告,説通过比赛决定最高尚宫的人选是不合适的。”
“真的吗?哎呀,都到这个时候了怎么……”
“从情形来看,肯定是她判断出比赛对自己不利,所以才这么做。再説了,长今的味觉不是已经恢复了吗?”
两位尚宫无言以对。千辛万苦终于走到这一步,弄不好又要回到最初。想到这里,她们两个顿时没了精神,浑身上下就如虚脱一般。她们万万没有料到,要想通过正当的途径与那些不择手段的人比赛,竟然如此艰难。就算自己堂堂正正,步步荆棘,然而对方不仅取道捷径,而且手段卑劣,不知不觉中已经赶到了前面。
早晨,大王来向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责怪大王直接参与选拔御膳房尚宫的事,説这分明是女官之间的事情。大王看出母后心情不好,也就爽快地接受了。然而大王并没有假装事情从未发生,而是恳请母后亲自选拔、任命最高尚宫。他觉得很有意思,选拔的又是主导饮食的最高尚宫,当然非常重要。
这样一来,比赛进入了全新的局面。从元子的生日开始,共计举行三轮比赛,最终结果由太后娘娘定夺。
崔尚宫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不利的形势终于得以扭转,而且对崔家有好感的太后娘娘也参与进来,崔家几乎是胜券在握了。如果能够通过比赛的形式为自己树立威信,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最高尚宫和韩尚宫多少有些失望,不过事情没有彻底回到原点倒也令人欣慰。
元子的生日原打算办得隆重些,甚至要求准备进宴仪轨,后来大王下令改为一饭、一汤、一菜。大王震怒不已,因为夏季连雨天之后必是凶年,老百姓苦不堪言,元子的生日怎么可以如此大张旗鼓、铺张奢靡呢。
太后娘娘采纳了大王的意见,重新布置任务,要求寻找因不懂如何食用而经常扔掉或回避的材料,努力做出可口的食物。
长今出宫寻找材料,偏偏政浩也突然受命出宫。大王有旨,命令内禁府护送熟手、医官各一名,前往服侍疗养中的保姆尚宫。
护送医官郑润寿和熟手姜德九前往云岩寺的人,正是内禁卫从事官闵政浩。保姆尚宫在云岩寺疗养,附近正好有成均馆的学田*(在中国或韩国,为了保证学校的维护和补充经费,由政府或社会人士捐赠给学校的农田——译者注),因为近来产量急剧减少,内禁卫长便派他前往查明原因。
政浩想找长今道别,听到她出宫的消息后大失所望。政浩要去的地方路途遥远,来回需要耗费五个月的时间,而且他也不敢保证,暗查农田问题又要耽误几天。想到五个多月见不着长今,政浩的心里已经思念翻涌了。
“呵,这可真是……”
政浩对自己的心情也感到陌生,还有点儿难为情,便故意咳嗽了几声。
长今对韩尚宫説她要煮骨头汤。尽管这在宫中不是常见食物,但是骨头营养丰富,完全可以代替肉来满足老百姓的气力和胃口,所以深受百姓喜爱。本来可以去司饔院取,但长今坚持要到肉店买最好的骨头。韩尚宫无奈,只好自己先回寓所。此时今英从司饔院领回了杂骨,已经煮起了骨头汤,韩尚宫看在眼里,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熬骨头汤需要很长时间,但是直到深夜长今还没回来。天亮之后,长今回来了,説她去白丁村买来了好骨头。韩尚宫不由得凭添了几分忧虑,连生忍不住説道。
“可是,熬骨头的时间要比骨头的质量更重要啊。”
“不用担心,我都想过了。骨头汤之所以需要熬四天,目的就是让油凝固、冷却,凝固、冷却,但是如果在汤里放上朝鲜纸,就能把油全部吸收。”
长今充满了自信。自从味觉恢复之后,她好象又恢复了斗志。韩尚宫更加不安了,但她决定拭目以待。
提调尚宫、致密尚宫、长番内侍都在紧张地等候,太后娘娘终于出现在食膳阁。王后也陪同前来,太后娘娘好象心情不太好。
长今和今英各自端着饭桌进来,放好之后转身离开。两个饭桌上分别放着米饭和骨头汤,还有盛在碟子里的小菜。
“老百姓都吃得这么简单吗?”
“其实很多人吃得比这更简陋,嬷嬷。”
听了长番内侍的话,太后娘娘连连咂舌。
“所以大王才会日夜忧心啊。那么,这菜都是用老百姓平时不吃的材料做的吗?”
説着,太后先看了看崔尚宫的饭桌,表面看来是酱,材料却是谁都没有见过的。
“这是什么酱?”
“这是鱼鳃腌的酱。鳀鱼、黄石鱼和明太鱼的鱼子、肠子可以腌酱早已广为人知,人们毫不犹豫扔掉的唯一部位就是鱼鳃。”
“哦,然后呢?”
“我用鱼鳃腌制成酱,发现味道并不差。贫穷百姓也可以经常享用,这无异于锦上添花。”
“好,这个是酱菜了。”
太后娘娘指着韩尚宫饭桌上的小碟子问道。
“是的,娘娘,这是梅子酱菜。”
“梅子?不是又酸又涩用于酿酒的吗?”
“是的,做成酱菜以后酸味和涩味都消失了,非常可口。”
“哦,果然如此,恐怕还可以刺激食欲吧?”
“梅子不仅有利于胃和肝脏,而且还能化解水、血、食中的毒素,可以用做药材。”
“还有比这更好的材料吗?”
“老百姓经常吃到变质或有害的食物,所以梅子酱菜不但好吃,对百姓来説更是一种有益的药材。”
“哎,这可真不好办了。两个人使用的都是被人抛弃的无用材料,却做出了可口而且对身体有益的食物,真是很难评判优劣。这可怎么办呢?”
太后娘娘觉得应该以汤定胜负,她先走到今英的餐桌前舀了一勺饭,又尝了一口汤,然后漱了漱口,舀了一勺长今的汤。
“结果出来了!”
看来骨头汤的优劣很容易判断,所有的人全都紧张地注视着太后娘娘。
“崔尚宫的汤更好!”
太后的评价到此结束。咣当,太后放下勺子正想出去,却突然发现了长今,立刻眯起了眼睛。
“骨头汤是你熬的吗?”
“是的……”
“那个想出做菘菜饺子的孩子哪儿去了?从那以后就骄傲自满了吗?”
长今惊慌失措,正不知道説什么好,太后已经微风拂面般离开了。崔尚宫气焰高涨,就连笑声都让人心里发毛。向来痛恨的竞争对手丢人现眼了,又怎么能不痛快呢,她走到韩尚宫面前惺惺作态,实在叫人不忍卒睹。
“梅子酱菜也是很出色的食物。”
尽管崔尚宫态度可恶,更让韩尚宫生气的却是长今,回到宿舍后,看着她蔫头耷拉脑的模样,韩尚宫怒上心头。
“骨头汤需要熬很长时间,你明明知道,为什么回来那么晚?”
“肉店里的好骨头全都卖光了,我只好去了白丁村……”
“你是不是想买到最优质的骨头和肉?”
“是的,今英姐姐也会这样做,我很想取胜。”
“这次比赛的题目是什么?”
“用被人丢弃的材料,做出百姓也容易吃到的新食物……”
“那么,老百姓能用最优质的肉和骨头熬汤吗?骨头汤是什么?”
“……”
“骨头汤是什么?”
“这……这个……”
“老百姓吃不起上好的肉和骨头,只好连骨带髓熬了又熬,煮了再煮,这才做成骨头汤。可你竟然号称什么秘方绝招,在骨头汤里加入驼酪粥。我欣赏你的才气,所以提醒你有描绘美味的能力,结果你竟然毫无诚意,专门寻找优质材料和秘方!”
长今还是第一次看见韩尚宫勃然大怒的样子,她想让韩尚宫消气,却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战战兢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韩尚宫的愤怒非但不减,反而重重地叹息,差点没把火炕震塌。
“我从你身上唤醒了才华,却变成了害你的毒药!”
韩尚宫既失望又愤怒,到头来竟有些绝望了,让人不忍再看。长今如坐针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静静恭候韩尚宫吩咐。长长的沉默过后,韩尚宫下达了一道晴天霹雳般的命令。
“王后娘娘百般依赖的保姆尚宫身体欠安,正在疗养,需要一个服侍的内人,你去云岩寺吧!”
“嬷嬷!请您原谅我,就请您原谅我这一次吧!”
眼看就要开始第二轮比赛了,而韩尚宫却让长今离开,这无异于主动放弃最高尚宫的位子。长今伏在韩尚宫脚下百般祈求。哀求、哭诉,韩尚宫始终不为所动。最高尚宫也跑来説这样的处罚太重了,然而韩尚宫始终不肯收回自己説过的话。
最后,长今不得不收拾行李了。此时,今英正在住处厨房里制作核桃柿饼,她把干柿子从一侧切开,取出种子,再在原来是种子的地方放入核桃,核桃的断面露出,就成了一种好看又好吃的水果点心。圆圆的深盘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野蒿蜜饯、秸梗蜜饯、莲根蜜饯,还有野葡萄蜜饯。
今英拿着让人垂涎欲滴的点心去了内禁卫执务室,却听来了令她失望的消息,政浩出发去了云岩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极乐殿塔形屋顶上已经褪了颜色的丹青绘画看上去古色古香,寺院对面载岳山的山峰朝着苍穹延伸,就像芍药花的叶子,所以这座山又叫芍药山。芍药山中的落叶随风飘入,古刹庭院里因为这些纷飞的落叶而显得更加灿烂了。
站在庭院里,芍药山的景色尽收眼底。酩酊大醉的德九,大白天就躺在院子里的平板床上呼呼大睡,与追着阳光晒野菜的隐士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一缕吝啬的秋阳之下,隐士正在勤劳地晒野菜。阳光慢吞吞地移动,到达德九躺着的位置。隐士把德九推到一边,在那里认认真真地摆上野菜。德九从平板床上掉了下来,滚落在地。
“哎哟,哎哟!”
德九的呻吟回荡在寂静的寺院里。隐士依然顾我地晒着野菜,看样子十分细致。
“喂!不就是晒野菜吗,你怎么能把正在睡觉的人推到地上呢?”
“谁让你把有阳光的地方也占了?”
“刚才这里是树阴!”
“我要把野菜摆在这儿,请你让开。”
“云彩一出就收回去,太阳一来再铺开,有风的时候还得收回去……慢慢悠悠的像头老牛,还要让我闪开……”
德九没完没了的抱怨让人难以忍受,而隐士却不以为然,自顾自地摆弄着野菜。正如德九所説,安排一切的好象不是人,而是云彩、阳光和风。
“哎哟,真是气死人了!哎呀,老婆!现在我才明白你的心。哎哟!我真的快要被人气死了……”
正当德九假装要死的时候,一个姑娘从一柱门进来,德九不禁揉了揉眼睛。
“喂,这是谁呀?这不是长今吗?长今啊!长今!”
“大叔!”
长今气喘吁吁地跑来,无精打采的,就像霜打的茄子。
“你大老远地跑到这儿,不会是来祈祷佛祖保佑你赢得比赛吧……难道你也来服侍尚宫嬷嬷?”
“是的,就是这样。”
“哎呀,太好了。这是我听到的最让我高兴的一句话。荒山野岭的这么寂寞,又没什么东西是我喜欢的,我正想着要不要剃头当和尚呢。”
长今耷拉着肩膀,德九以为她是长途跋涉累坏了身子,仍然在为自己有了可以説话的人而兴奋不已。仿佛老天也在嫉妒德九的喜悦,那边别宅里传出凄惨的叫声,接着是急匆匆唤人的声音。
“嬷嬷又发作了吗?”
德九急匆匆跑开了,长今紧随其后跑进一个房间。顿时,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与此同时,一副惨不忍睹的场面也刺激着她的感官。身穿素服的保姆尚宫手抓胸口喘着粗气,医官正想方设法给这个狂乱挣扎的身体扎针。
德九和长今慌忙跑来,抓住保姆尚宫的两只肩膀。医官这才赶紧下针,保姆尚宫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她大概活不了多久了。”
德九正在别宅厨房里准备做海带汤的材料,随口説了一句。长今眼睛盯着火还没烧旺的炉灶,安安静静地听德九説话。
“也许是人之将死的缘故吧,她总是提到小时候哥哥给她的一把米。”
好象是夜晚礼佛的时间。微微燃烧的柴火仿佛受惊于连绵不断的木鱼声,突然蹿起了蓝色的火苗。
“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就跟着哥哥要饭。妹妹饿得又哭又闹,有一天,哥哥在她的手心里放了一把米。吃过好长时间,她才发现哥哥在一个角落里狼狈地睡着了。其实哥哥不是睡着了,而是永远踏上了黄泉路。所以呢,这就成了她一辈子的遗憾。”
长今静静地听着,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流下来,只有失去了世上唯一的血肉亲人的人才能体会到这种悲伤。哥哥用一把米救活了妹妹,而他自己却饿死了。长今想到自己用葛根也没能救活母亲,现在的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她一直嚷嚷着要把这把米装进棺材里,这可真难办……既不是米饭,也不是糕点,她竟然説那生米松软可口。大家给她买来了各种各样的米,她都説不是。”
“真的没有这样的米吗?”
“死丫头!当时很穷,肚子饿才觉得好吃。没有煮过的生米怎么可能松软可口呢?”
“这也有可能。”
“不管怎么説,你来了我心里就舒服多了。从现在开始,保姆尚宫的饭菜由你来做。”
“大叔,对不起,暂时还是由你做吧。”
“你这孩子,只要説是料理,就算正睡觉你都能马上起来,今天这是怎么了?”
“就是没精神。”
“是不是走路时间太长了?”
德九的目光从盛海带汤的碗转移到长今脸上,看了看她的气色。不知道是火光的映照,还是发烧,她的两颊红通通的。果然,当天夜里长今烧得厉害,云岩寺的第一夜就这样伴着痛苦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