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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墨苦笑一下忽然挣扎起来面对玉娘"通"地一跪:"可我曹墨真是该死啊!我虽然没有杀人但从我這张臭嘴里却放过杀了你丈夫的屁话。我当时不过是一句戏言可就是這么一句戏言却惹上了杀身之祸还害你受了牵连我真该死该死啊!"玉娘忙説:"别……你快别這么説了既然人不是你杀的你這不也受冤不也吃苦了吗?"曹墨説:"我戏言惹祸是报应。可连累你背上个谋杀亲夫的恶名我心里……"玉娘劝道:"事到如今你再自责也无济于事了不如忍着点我想是黑是白总会弄清楚的。"曹墨激动起来:"那姓吴的狗官要是认得出什么是黑什么是白你我会受那么大的冤吗?只要此公还戴着乌纱黑白就永远颠倒!"玉娘哀哀地説:"你我素不相识却要背上个通奸杀人的恶名天理何在呀?"説罢痛心地哭着。
曹墨説:"玉娘我已经想过了遇上這么个狗官也算是你我命中注定的劫数。我想与其你我同受冤屈不如让我一人承担了。明日过堂就让我一人把谋杀你丈夫的罪名承担下来吧。"玉娘一愣:"可是……可是你明明没有杀人呀。""一个官字两张口那狗官説我杀的就一定是我杀的。這叫什么這叫覆盆之冤不见天日啊。""既然你没有杀人还是咬牙挺着不可平白无辜地去认一个死罪。""只有這样只有我一人把罪名承担下来那狗官才会相信你是清白的你才有出头之日否则要被砍下脑袋的不光是我还有你你懂了吗?""难道他一个堂堂朝廷命官就那么草菅人命吗?""我已经被打得身残人废了死不足惜只是家中老母老而无靠让我放心不下呀……"曹墨説完呜呜地哭起来了。
玉娘急切地説:"不曹大哥你不能承担這个罪名你不能白白去送死呀。"曹墨叹息道:"玉娘我出此下策并不完全是为了解救你。你想我一介书生从小受母亲溺爱就是连一手指都没打过我什么时候受过這样的酷刑拷打呀?我再不承认早晚会被活活打死的呀我实在是受不住了呀与其被活活打死倒不如一刀来得干脆。玉娘你我素昧平生同遭此难也算有缘只求你以后能照顾我那可怜的老娘曹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的。"他挣扎着向玉娘下跪……
玉娘痛哭道:"曹大哥……"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远去的脚步声……
説完這段痛苦经历玉娘的脸上已挂满泪水。
宋慈沉吟一会儿问道:"你説当时有人在暗处偷听你和曹墨的谈话?"玉娘説:"我只是听见有人离去的脚步声。"宋慈敛神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指着墙上的一幅字道:"哦這是谁的墨宝却是不俗呢。"曹母説:"哦這是我儿子亲手书写的。""是吗?一手好字啊!"玉娘眼睛一闪"宋大人要看曹大哥的字画在堂屋里挂着呢跟我来。"曹母急喊:"别别玉娘别进堂屋……"机灵的英姑就过去把门一推。
随着堂屋门缓缓开启英姑的眼睛也越睁越大:屋内触目惊心地并排摆置着两口朱红的棺材!地上及四壁到处都是纸钱祭幡。
宋慈见状大受震撼缓步走入强忍着热泪轻拍那两口棺材:"這一口是母亲预备为儿子收尸的;這一口是母亲为自己……這让宋某想起家母曾经説过的话家母説儿是娘心头掉下的肉儿在外面平安了娘在家也就心安了。
老妈妈您這个做娘的是连死也不愿和您的心头之肉分开啊!"曹母泣道:"宋大人您真是前朝的包公转世你能救我儿吗?"宋慈説:"你儿子已有供词在案除非翻供喊冤!"曹母痛心地説:"那是屈打成招啊!我儿从小娇惯我這个做娘的从来都没舍得打他一手指头呀那天被抬着回来取物证的时候我一见那副惨状真是心都碎了呀。"宋慈问:"老妈妈説的物证想必是一件沾着血的血衣?""我儿太受苦了呀。"曹母抬手抹泪时衣袖滑落又露出手臂上那道长长的伤痕。
宋慈看着那道伤疤似有所悟道:"那件血衣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望老人家如实相告。"曹母隐衷难表默默坐下又开始一个又一个地织着纸钱嘴里却念念有词:"有一个母亲把身上的一切都给了儿子见儿子还看着她母亲就问:儿啊你还想要娘的什么呢?儿子説:我想要娘的心!母亲就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了儿子。儿子捧着母亲的心欢蹦乱跳地跑出门去脚下一绊摔了一跤母亲的心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可母亲的心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儿子你摔痛了吗……"説到這时已泣不成声。
英姑在老人身边蹲了下来拉过她的手抚摸她手臂上的那条伤痕轻声细语地説:"大娘説説那件血衣好吗?"宋慈感慨地説:"老人家已经説了。"夜黑之中一灯如豆。宋慈像木雕似的端坐在客房中。英姑端着酒菜进来宋慈像是全然未觉。
"大人吃饭吧。您还在想着那位老妈妈?"宋慈长叹一声:"人世间何曾听説过一位慈母竟用這样的方式救他的儿子发人深省啊。"英姑见桌上有一张图画的是从王婆瓜店、玉娘家到河西村口的线路。
"大人這画的是什么?"宋慈刚想解説吴淼水突然走了进来。
宋慈用很反感的眼神看着他"有何贵干?"吴淼水面色尴尬:"呃……只因刑部核准的刑期快到了按大宋律制卑职应该奉命监斩。卑职想宋大人在敝县查狱卑职就想恭请大人……"宋慈突然道:"宋某想夜审曹墨!"吴淼水一惊:"啊莫非……莫非大人找到了真凶?"宋慈摇头。
吴淼水底气一足嗓门就随之高了起来:"既然没有找到真凶……"宋慈嗓门更大:"虽然没找到真凶可明知此案有冤难道就不能问问?"吴淼水有点胆怯了:"大人您説过……"宋慈説:"对宋某説过无意将刑部审核的命案推倒重审但本官发现此案真相不明所以改主意了。"吴淼水眨着小眼定定地看着宋慈。
"怎么不可以吗?""呃……説起真相大人真相不是早已清楚了吗?"宋慈摇头道:"我看未必。且不説你這原案卷宗里的漏洞百出宋某只问你一点案发日王四是去收取货银的他回家途中身上一定带着银子而尸体被发现时却分文全无。贵县不问杀人谋财只问了杀人谋色!此一疏漏宋某能不问问吗?"吴淼水説:"卑职一开始也想到过谋财害命可凶手归案后招供了正是他杀人谋色。"宋慈大声説:"此案必须推倒重审!""可是……刑部批文的八月十五……""不还有一宿半日吗?""除非大人能在這一宿半日之内找到另一个凶手否则推翻刑部核准的命案后果……"宋慈嗓门大起来了:"宋某知道后果!丢官削职赔上身家性命宋某认了!
吴知县我要夜审曹墨!"吴淼水无奈地説:"哦卑职這就去提犯人。"奉命在河边寻查线索的捕头王虽经多日寻访仍一无所获這日天晚他便急急赶回城里。他在一条街上走路过**楼门口无意中一瞥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在门口搔首弄姿的正是前几天假扮病妇的妓女阿春。
捕头王一缓步阿春就苍蝇似的飞过来:"哎呀大哥什么事那么急呀?进去玩玩么。姑娘我……"忽然惊讶地瞪大两眼"啊是你呀?"捕头王哼了一声就走。
阿春赶上来问:"嗳這位官差大人什么时候把你们抓的那些哥们儿放出来呀?那可都是姑娘的老客啊。"捕头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不也是姑娘的老客吗?"阿春身后忽然有男人説话。
捕头王一听那声音忽然有所触动步子就缓了下来听着那男女在他身后你一言我一句地説着。
"哼像你這种玩了赖账的无赖一百年也碰不上一个你就是烧成灰本姑娘也能认出来!""嗨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提。再説了你们這儿要不是连那些偷鸡摸狗的也来上回我也不会付不起银子呀。""那你這回带银子来了?""這回我先付账。""哟王大哥那就快请呀。"捕头王蓦地回头见那男女相拥着已经进了**楼。捕头王追过去想看个清楚却被另两个拉客的妓女缠住"嗳這位大哥姐正等你呢。"捕头王手一甩逃命似的跑了。
衙役押着曹墨在长长的牢狱过道上走。锁镣声惊动了那些盗犯除毛大之外都"呼啦"一下齐齐地趴向栅栏看着嘴里议论着。
"像是从死牢里提出来的。"
"那是拉出去杀头的吧?""杀头都在午时三刻哪有半夜三更的。""嗳会不会轮到我们也被……""胡説!要是连偷鸡摸狗的都要杀头這世上可没几个可活的人啦。"毛大则半靠在墙角养神他所躺的位置此时正面对着趴在栅栏上的那七八个同伙的屁股而那些破衣破裤上大多是打着各种各样的补丁。他忽然忍不住大笑起来。
同伙们回过头来:"大哥你笑什么呢?"毛大指着一个人:"三子你转过身去。"三子问:"怎么啦?""让你转过去你就转过去。"三子就转过身去。
毛大笑道:"你们説猴子屁股啥颜色?"贼众齐声説:"猴子红屁股呗!"毛大命令道:"三子弯腰!"三子把腰一弯立即就露出屁股上的两块金黄色的补丁恰似猴子屁股。
贼众轰然一下笑起来。
三子还不知什么事回过头来:"怎么啦怎么啦?"毛大大笑道:"三子啊兄弟们一起那么多天怎么才发现原来你有个猴子屁股呀?"三子大悟不禁脸色一变忙用手捂着屁股到墙角坐下。
毛大説:"三子這一定是你老婆能未卜先知知道兄弟们有朝一日会关在一起穷闷就事先给你缝上个猴子屁股给兄弟们乐乐。"三子怨道:"我老婆是个睁眼瞎子辨不出红黄蓝绿的。那天她硬説這是块好布就补到我的裤子屁股上了她硬説這颜色和裤子布是一样的這不让哥哥们看笑话不是?"众贼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忽听一声喝:"吵什么!"贼众一看禁子正气势汹汹地站在栅栏外顿然噤若寒蝉。
一盏盏写有"县衙"字样的白纱灯笼被燃挂上。深夜的讯堂上满堂生光如同白昼。宋慈倒背着手慢慢踱着步。吴淼水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不时地偷偷瞟一眼宋慈。
寂静无声的堂外终于有了脚步声。衙役进来小声禀报:"曹墨带到。"没等吴淼水説话宋慈先声夺人"带进来!"衙役应声:"是带曹墨。"曹墨手枷脚镣残臂跛足地被带上堂来。
宋慈正要开言却被曹墨抢先问了:"知县大人犯民都已供认在案为什么还要夜审?"吴淼水説:"今夜审你的并非本县而是提刑大人。记住宋大人问什么你须得从实説切不可对宋大人再説胡话。"説最后那句时暗暗在曹墨手臂上使劲捏了一把。
曹墨抬头看看宋慈"无论什么官提审犯民犯民都只有一种供词是我杀了王四!"宋慈吩咐道:"来去掉刑具!"衙役应命取下曹墨的刑具。
宋慈上前説:"曹墨本官今夜把你带来并非升堂问案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你。"曹墨脖子一梗:"是我杀了王四!"宋慈却説:"本官恰恰无意问你杀人之事。"曹墨一愣:"那你为什么深更半夜地把我带上堂来?"宋慈站起来踱步到曹墨面前好言问道:"曹墨你家里除了一位白发老娘可还有别的亲人吗?""……這与本案无关。""本官説过今日不问案!""犯民家父早亡家中只有老母别无亲人。家母为了我這根曹家独苗三十多年守寡……""如此説来令堂大人三十年守寡就为把你這根曹家独苗抚育成人?"曹墨闭目点头。
宋慈问:"有一个关于母亲和儿子的故事想必你是听説过的。"曹墨闭目不答。
宋慈娓娓道来:"从前呀有一个儿子索尽了母亲身上的一切还用一种不满足的眼光看着母亲母亲就问"儿子你还想要什么呀?"儿子説"儿子想要母亲的心!"母亲就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了儿子。儿子捧着母亲那颗心欢蹦乱跳地跑出门去不料脚下一绊摔了一跤把母亲的心重重地摔在地上。可母亲的心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儿子你摔疼了吗?""曹墨被大大触动眼圈忽地一红喊道:"别説了!家母为我這个儿子含辛茹苦一辈子啊可儿子……""可儿子却犯下了不赦之罪就要押赴刑场受死了你自己杀人偿命死有余辜可你那白发老母为你含辛茹苦一辈子如今风烛残年正需要儿子回报养育之恩的时候却反而要为你這不孝之子去法场收尸你這做儿子的能看得到母亲那颗受伤淌血的心吗?"曹墨伤悲难忍:"我……"宋慈紧逼:"你为何杀人?"曹墨脱口而出:"我没有……"吴淼水急叫:"曹墨宋大人面前你又説胡话!"曹墨为难极了:"我……娘孩儿不孝啊……"竟哇地大哭于地。
吴淼水浑身直冒冷汗。
宋慈缓缓转身回到座上坐下耳边听着曹墨的哭声眼前闪现曹母白发瘦骨的凄惨面容不禁也眼角湿润起来。
曹墨的哭声渐渐平息下来。
宋慈用温和的语气问道:"曹墨你为何杀害……"曹墨哀声反问:"你説过不问案的为何言而无信?""好好好本官不再问案不问!可另有一件题外的话题想问问你你不会介意吧?""什么事?"宋慈笑着问:"哦听説……那个王四之妻……叫什么?哦叫玉娘!听説那女人长得的确有点……招眼?"曹墨不解:"什么意思?""嗳嗳你那么看着我干什么?宋某不过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你要不想回答也不勉强。""玉娘是天下最贤惠的良家女子可我差点毁了她的清白名声。""那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玉娘的呢?"曹墨有所警觉地抬头看着宋慈。
宋慈欲擒故纵:"哦随便问问你要是不想説就不説。"曹墨脸上居然漾起一种神往的笑容:"那是天意的安排——"天上下着倾盆大雨。玉娘跌跌撞撞地在雨中奔跑脚一滑一个趔趄手中的瓜篮脱了手瓜果四处滚散。
曹墨冒着大雨赶了过去脱下外衣披在玉娘身上然后一个个地去捡回瓜果。他见扭了脚的玉娘一步一拐想去搀扶可他的手刚一碰到玉娘的身体就被玉娘有分寸地推开了。曹墨站在雨中看着玉娘挨着墙一瘸一拐地进了家门刚想回身门又开了玉娘把他的湿衣递了出来:"這位公子差点忘了呢。"説着脸上扬起落落大方的笑容等着曹墨接走衣服。
曹墨看着半掩宅门内的玉娘正如梨花带雨别样动人竟呆呆地不知去接。
玉娘就将湿衣往门槛上一放説了声:"谢了。"缓缓从门缝里消失。
曹墨如痴如醉地在雨中站着……
烛火在微风中摇晃着。讲述完這段情景曹墨眼里还流露着无限神往的神色。英姑看着暗笑。
宋慈站起身来像是闲聊似的问:"给你一个时辰能跑多远?"曹墨感到问得意外好一会儿才回答:"囹圄之囚半步不能。""嗨你那文文弱弱的身板比宋某还单薄我想你大概也跑不出十里八里。""要是以前曹某也未必输你。""那要是一条坎坷之路呢?""也能勉强。""再加上狂风大雨!"曹墨怔住了:"曹某是食五谷杂粮的凡夫俗胎不是能腾云驾雾的神仙。"宋慈点点头:"此话有理。宋某哦还有吴知县也都是食五谷杂粮的凡夫俗子!"吴淼水有点莫名其妙更有点耐不住性子:"曹墨当天你与玉娘分手之后回到王婆瓜店可是説过……"宋慈突然道:"把犯人送回牢房!"吴淼水话到一半被截不由得满脸狐疑。
书房内一脸焦虑的宋慈正踱着步自语道:"捕头王怎么还不回来呢?"话音未落捕头王满脸懊丧地走了进来。
宋慈一看那神色便觉得无须再问"什么也别説先吃饭。"桌上摆着酒菜未曾动过。
话音一落捕头王已经一杯酒落肚随手从桌上抓起什么就大吃起来。
英姑见了几乎忍俊不禁:"像个饿死鬼!"捕头王边吃边説:"所带银子都用来问路访查了一天没吃东西。"英姑説:"挨了一天的饿还一无所获也真亏了你了。"宋慈説:"本来就是让他去大海捞针空手而归也该是预料中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