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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下午两点就放了假。跟往年一样,何摧跟廖琪琪回他们家老宅,给廖爷爷、廖琪琪的父母送去礼物。虽说自己一个大男人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照顾,但是这些年,廖琪琪他们一家人还是给了他很多的关照。每次廖琪琪回家,廖妈妈都特意装些好吃的让她带回来;逢节日也会招呼他去家里吃饭;逢长辈的生日,何摧也是必然要亲自祝贺的。一开始在家宴中还觉得尴尬,可是廖爷爷说:“方颢泽那小子从来都不把自己当我们家的外人,你也一样”。慢慢便也没那么矫情。廖爷爷最喜欢跟自己下棋,高兴了是不肯放人的,直说:“儿媳妇,你给何摧这孩子准备一间房,晚了就住下。”廖妈妈便笑着说:“这成何体统。”
何摧给廖琪琪打了电话,约好楼下停车场见。廖琪琪上车,看见后座上的三份礼物,说:“又没我的。”
何摧知道她指什么。“中国的年,给长辈送礼,晚辈收压岁钱而已。我送你礼物,你也要发愁回礼不是?”说完自己笑了,这是拿书冉的话现学现卖。
果不其然,看见廖琪琪对他翻白眼。说:“我今年还真不愁给你回礼。我们不是初一要动身去三亚吗,怎么也会给你带点儿椰子汁什么的。啊,方颢泽那个不要脸的,非要跟我们一起去!”
“去就去呗,你们家那么大的海景别墅,还容不下他?届时给你拎包、买单,哄廖爷爷开心,不是正和你意?我下棋还是跟他学的。”
“哼,他要是敢领个不明来路的丫头片子,我就给他扔海里喂鲨鱼。他回国第一年,不跟他老爹过年?”
“你不知道,拿他自己的话说,他爸认识了一个香港籍的‘半老徐娘’,趁着这年要带回家跟他磨合一下。他这是躲呢。你以为他这些年是忙学业、还是舍不得飞机票,从不回国?要不是怕他老爸被那女人算计了,他是绝对不会答应回来到他们家企业里朝九晚五的。趁这时候,你跟他好好谈谈。”
“谈什么?”
“尊重他爸爸对生活的重新选择。”
廖琪琪哈哈大笑,末了说:“你信不信,我要是这么说了,被喂鲨鱼的就是我!”
廖妈妈好一顿晚宴款待何摧,廖琪琪笑称堪比年夜饭。然后开车送他去火车站。她说:“何摧,哪天我们家真来个女婿不是你,我妈和我爷爷一定一时半会儿适应不过来。”
“你是警告我离他们远点儿吗?”
前面红灯,廖琪琪狠狠地踩了脚刹车,何摧猝不及防,头撞在前面。他揉着脑门,转过头来没好气地对她说:“你别开车的时候乱发脾气!”
“何摧,我是不是得罪过你,或者是哪里实在太差劲,让你不得不找机会就提醒我,你对我没有感觉,我跟你没有未来,你不喜欢我,你巴不得离我远点儿?”
“廖琪琪,这个话题非要提起来吗?除了对你不能产生男女之间的爱情,你说的那些都不能成立。如果你总是纠结于此,我想我不是巴不得离你远点儿,而是不得不离你远点儿。可是,我们总不能把这么多年的友情撇开不要了吧?你怎么就不能对我像对方颢泽一样?你们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现在好好地做着朋友。我跟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做朋友?”
“何摧,季湘总归是了解你的。她在跟你分手之后这么评价过你,她说你‘真他妈天真,也真他妈残忍’。”后面鸣笛成一片,廖琪琪缓缓把车挪到路边,熄了火。
何摧顺手拔下车钥匙。她一摊手,说:“把钥匙给我。”
何摧说:“你现在最好别再开车了。我打电话给方颢泽,让他来接你。”
“呵呵。”廖琪琪笑了两声,说:“那你不如打给袁烈试试?”
她没料到何摧竟然说:“没什么不可以。他现在还真的正好在附近。”
廖琪琪盯了他一眼,下了车,甩上车门扬长而去。何摧看了看时间,绕到驾驶位,直接驾车到火车站对面的恒基地下停车场。他给廖琪琪发了一条短信,说:“车子在恒基地下停车场。钥匙我带走了,你拿副钥匙过来取车。停车费一小时八元,停车卡在驾驶座上。”
过了一会儿何摧收到一条短信,四个字母,经典美国骂。
何韧来火车站接何摧,及时透露了一个令他头疼的消息:“哥,咱伟大的母亲给你安排了一场相亲,就是明天。我自告奋勇地出来接你,就是想给你打个预防针。母亲大人的糖衣炮弹之后,必上演□□。这回,你是相也得相,不相也得相了。”
“什么叫我相也得相,不相也得相?”
“嘿嘿,咱楼上的孙哥,闹出人命来了,一星期前刚赶着结婚的。妈怕你重蹈覆辙、故伎重演。”
何摧对何韧的乱用成语哭笑不得。更对自己即将的遭遇哭笑不得。
“我真该早点儿跟你通风报信,你把廖姐姐带回来,估计这一遭就免了。哥,你和廖琪琪没戏?”
何摧摇了摇头,说“没戏。”
何韧半晌无语。然后突然说了句:“其实她哪都好,就是有些张扬。唯独这一点就和你不搭。”
何摧知道他说的是廖琪琪。他很想问:“你觉得叶书冉跟我搭吗?”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明天,怎么办呢?如果跟母亲大人说:“我有喜欢的女孩儿了。”她就会问:“你带来我看看。带不过来?照片有没?姓甚名谁?家世如何……”书冉她……和自己还没怎么着,万一横生枝节呢?万万不会让她来趟这浑水的。
何摧一进家门,便闻到了早饭的香气。家,就是有人间烟火的地方。迎在门前的爸妈先后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去置在一边,问列车上人多吗?睡好了吗?饿了吗?对一个已经成年的孩子,父母的关心总是无力体现,但是比之从前绝不会少分毫。
他的房间已经被打扫干净,窗帘、床单、被子一看就是刚换过的,连居家服都已经叠放在床头。他到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上舒适的衣服出来,正赶上碗筷摆放好,准备开饭。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白菜肉丝面。盘子里还有烙的饼,一盘子尖椒土豆丝,切好码盘的风干肠。
梁锦霞看着头发还湿着的大儿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坐在餐桌上属于他却总是空着的椅子上,心里十分欢喜。
何韧说:“哥,明明咱们俩有五、六分相像,怎么老妈总是对你犯花痴?我在家——也不是经常在家,她都没这么稀罕地看过我。”
梁锦霞一筷子打在他手上,说:“今天又是除夕又是立春,我一早就起来和面烙饼。这农历新年可就没春了,年前我跟你爸参加了好几场婚礼。”她抬手指了指楼上,说:“老孙家贴的喜字还没掉呢。”
何韧低头嗤嗤地笑。何劲强说了句:“毛病。”
梁锦霞本想就着这茬儿把让何摧相亲的事一并说了,瞅了瞅老何的眼色,暂时不表。
饭后,何摧在厨房跟妈妈一起动手收拾餐桌。梁锦霞说:“你搁那儿,别动手,一边儿跟我说话就行。”
何摧挽了袖子说:“哪能一屋子的男人,让您一个人劳动呢。”
梁锦霞拦了他一下,说:“你们这三个男人,哪个不是我一手伺候?也就你这些年在外面读书、工作自立了。何韧现在倒好,有时候还把清雪的大件衣服、床单被罩拿回来洗!他还说什么清雪有洁癖,要跟咱们家人的东西分开洗,要深浅分开洗。我懒得伺候,都是他自己折腾。要我说,你可千万别找个小姐似的姑娘当老婆。我不辞劳苦地把你们伺候舒服了,不是让你们报答别人的。”
何摧站在一旁笑,这家里还没有儿媳妇呢,婆媳问题就已经初露端倪。他是要找何韧谈谈了。再怎么娇宠清雪,总该适时、适度一些,给母亲大人添堵不就等于给自己找事儿?她怎么对家人任劳任怨,也是行驶“国母”的职责,外人必然要对她的□□威仪有所敬畏。她对清雪不太满意,何韧也是知道的。等着真成了一家人,妈妈才会放下成见,把她当做自家孩子般对待。书冉她大概做家务也不是一把好手,看她那双手就知道了,纤纤细细,白嫩柔滑。让她忙里忙外照料一大家人,好像自己也舍不得。
何摧把妈妈抱到一边,说:“我来洗。”那么高大的身躯一下子占据了洗碗池,梁锦霞把围裙解下来,从后面给何摧系上。“妈,为什么不请个阿姨呢?咱们这一处,事必亲躬的女主人就您一个了吧?”
“请过,还不够看着她累的。一个陌生人在眼前转悠,碰碰这儿,碰碰那儿,她走了我还得到处找东西。你爸他添了个毛病,也不怎么看着人家阿姨干活不顺眼,不是我和他自己洗的杯子,他都不用。既然大家都不习惯,索性还是自己。何韧大多数时间在学校,就剩我和你爸两个人,也没多少要做的事情。”
何摧麻利地洗好碗筷,顺手整理了流理台。梁锦霞皱了眉,说:“你跟琪琪在一起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你干?”
“妈,我没和她在一起,我们是住邻居,性质完全不同。这些事情又没什么技术含量,用点儿心有什么不会干的?您别太敏感了。”
何摧揽着妈妈的肩回了客厅。老爸开着电视,何韧在房间玩电脑。何摧坐在父亲身旁,想着陪他聊聊,可是他一挥手,说:“歇着去吧,有话睡一觉再说。下午去你爷爷那边,有的你费神费口舌呢。”
“我不困。车上睡了。”
可是他眼底的阴影并没有逃脱老爸的法眼。软包下铺那位一路上都在打鼾,他便似睡非睡,这一路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知道是自己想的,还是做梦梦的。C市停车的时候,他竟然想的是:我要下车去看书冉。一激灵醒过来,心咚咚跳,他回过神才想起来,她现在不在这儿。可是这一清醒就睡不着了,看着白雪皑皑的平原和交错的铁轨,直到列车开进终点。
梁锦霞也让何摧去休息。他站起来,说:“好,我整理下东西先睡会儿。”
他回到房间,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放进柜子里,电脑、文件和书放在书桌上。最后把一个精致的锦盒从夹层里拿出来,打开端详了半天。
他用钥匙打开抽屉,把锦盒放进去。临关上之前瞥见里面厚厚一叠信封,几本相册、小学到大学的留言册,还有一个相框。何摧轻轻地翻过那个倒扣着的相框,是依偎着的他和季湘。那时,湘湘被眼前的郁金香花圃吸引,面带微笑地依偎着他,她说:“黄色的花语是无望的恋情;白色表示失去的爱;红色表示我爱你;紫色表示忠贞的爱;黑色表示忧郁的爱情。可是所有颜色的郁金香都是我的最爱。”就是这时,对面的廖琪琪给他俩拍下了这张照片。如今,湘湘在那个郁金香闻名的国度,庭院里有了属于她的一片郁金香花圃。何摧把照片从相框里拿出来,放到收藏大学同学照片的相册里,空荡荡的相框又摆回到了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