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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鞋子刚穿了两天,狼妖不曾捉住,翁府的古怪也没落得究竟,石太璞却收到了师父的消息,要他回终南山。师父或许当真有急事寻他,不惜动用真力,放了灵气冲天。彼时石太璞正在那绳子上睡觉,忽见冲天蓝彩,他想也未想,跃下绳子便走,恰恰跨出一步,忽而想到长亭。
今时不同往日,至少要告别一声。他动了动脚,那鞋子在她手里千般辗转,反倒绵软舒适。只是更深露重,长亭只怕已睡得熟了,贸然打扰,想来不便。石太璞左右为难,在那翁府庭院中踌躇不定,末了自嘲:“这般婆婆妈妈,哪有大丈夫态度。”一念及此,虽是心中不舍,却仍是走了。
走在路上,他想:“待师门之事了结,再去找她解释罢。”不知为何,他对这心思十分笃定,认定长亭不会气恼。
野宿风餐,石太璞一路急行,连赶了三日,方到了终南山。师门一如往常,山门庄重,庭堂整洁,一众同门,或修术研道,或洒扫劳作,与寻常无异。石太璞瞧了,倒把心放回肚里,略整仪容,稍事休息,便去见师尊。
他师尊见了石太璞,笑眯眯问长问短,着实关心了一番。末了方道:“太璞,你本是我门中长弟子,但我这衣钵,却不打算传了给你,你可知为何?”
石太璞从未思想过师尊衣钵当归何人,此时见问,心中毫无准备,哪里答得出来。师尊便道:”你自小父母双亡,跟在我身边时,尚是稚童。我与你名为师徒,情同父子,因而倒不愿以平常心意待你。入得我门,修道养性,虽说或有大成,却也少些人世乐趣。我瞧你性情中人,不愿拘束太过,如今有一桩好事,想问问你的心意。”
这一段说辞,石太璞十停中只明白三停,只得继续听着。
师尊笑道:“我师妹接掌峨眉,也有些时日了。这几日她来看我,倒说起门下有个俗家弟子,性情和顺,却是极好的。你若是愿意,那么为师便替你做个主,早些安顿,对着你父母在天之灵,我也好交待了。”
石太璞方才明白,师尊这是要做媒。他脑中闪电般划过长亭音貌,脱口道:“这个不要。”师尊奇道:“却是为何?”石太璞讷讷难言,他师父只道他害羞,并不再说,让他回去休息,来日再议。
石太璞垂了头蹭出师尊净室,山中清静,比外面要清凉许多。早知师尊无甚大事,又何必急着赶路,多少应当向她交待分明。他心下懊恼,又不知这几日狼妖可去骚扰,心事层叠,只想一步跨回翁府,便有些闷闷不乐。
独自一人走入后山,找处清静地方央央坐下,冷眼瞧那白云苍狗,千种变幻,心里奔马似晃过一众念头,都是如何辞别师尊的借口。心猿意马间,却听一人道:“这位可是太璞师哥?”石太璞闻言转目,却瞧见一个妙龄女子,笑意盈盈,正站在自己面前。
终南山上极少女子,石太璞闪电般想起师尊适才所言,想来他那师妹仍在山上逗留。他心里堵了长亭,不愿搭理,只微微点头,算是回答。
那姑娘却极大方,笑眯眯道:“总听师父说起,师哥是师伯门下首徒,人品修为,皆是最佳。今日一见,果然风采胜于常人。”石太璞心中好笑,嘴角便勾了些嘲讽,他长相俊美,犹其那双眼睛,不语含情,此时带了七分不正经,盯在人身上,饶是那姑娘仿佛泼辣,也不由暗自心慌。
他如此不会聊天,倒让人无话可续。石太璞瞧她一语既罢,冻在当场,却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却似隔岸观火,只瞧这粉墨登场的,如何唱戏。
姑娘果然尴尬,再不端着大方,老实说了:“我是峨眉弟子,这几日随了师父,来贵处作客。”石太璞嗯了一声,揪了支蒲草在手中把玩,转眼闲瞧风景,左右不愿搭话。如此情态,便是仙子下凡,也有些撑不下去。姑娘讪讪而去,石太璞浑不在意,伸手拍了拍脚上那双鞋,这一路急奔,倒落了些许灰尘。
勉强捱了两日,石太璞落定决定向师父辞行。不料进了师尊净室,不等他那一番蹩脚理由说出口,师尊先放了话:“你也别在山上勾留太久。捉妖除害,究竟是正事,休息了两日,还是早日下山吧。”石太璞巴不得一声,立时答应了,正自暗喜,却听师尊又道:“我师妹说她那俗家弟子想学些真本事,多些人世历练,你这趟捉妖,便带了她同去吧。”石太璞正疑心可是听岔了音,师尊又道:“她名叫葳蕤,也算你师妹,日后,你们就师兄妹相称吧。”忽又春风十里般一笑:“有些事,要慢慢来,师父省得。”
带着个女子,同去翁府,再见长亭。纵然石太璞呆气充足,也觉此事不妥。然而师命难违,他非但要将这葳蕤带在身边,且在他们安全返山之前,必得事事护她周全。
这一路他离葳蕤十来丈远,白日里无一句说笑,夜间替她安顿了镇集客栈,自己仍去偏静处悬绳而卧。带着个姑娘究竟累赘,石太璞虽是心急如焚,回程却走了五日,足足多了两日。
待得翁府熟稔的亭台飞檐隐约可见,石太璞方才松了口气。他转脸对葳蕤道:”我有些事要处理,你自己找了下处,就在这镇上停留几日。”和这个硬得像石头,冷得像冰的男人处了五天,这位峨眉派的小师妹早已无可奈何,只得苦笑应了,眼瞧着他行如松柏,片时便汇入人群不见。
却说石太璞急匆匆赶到翁府,见那府第了无妖风,一派平静,心中倒是放下一块大石。他不喜敲门扣户,纵身跃入高墙,轻飘飘落在中庭。府里悄静无声,也不知长亭此时在不在家。他也顾不上凡尘俗礼,径直向长亭卧房走去,三两步赶到,却听那屋里叽叽哝哝,有人说话,他心里高兴,正欲拍门,只听一个清脆脆的声音道:“姐姐,你别再惦记他了。人间男子,向来薄情,你也见得多了,如何不知?”
石太璞心道,是了,这是红亭。
屋中又有人说话,却是长亭。石太璞伸长耳朵,只听她懒洋洋道:“他与别人,哪里一样,总是有些不同的。”
红亭哂道:“哪里不同?不过是生得好些。可还比不上咱们族长呢,那眉眼清俊,瞧一眼啊,再多的不痛快也忘了。”
长亭笑道:“倒不知道你如此欣赏族长。”
红亭又道:“若论痴情,他却又不及胡四。人家可是失恋了七十六次,一颗心碎成粉粉,可依然那么,那么温润柔和,当真浊世佳公子。姐姐,难道你不考虑考虑他吗?”
长亭道:“你是嫌他伤了七十六次还不够吗?”
红亭道:“总而言之,这位捉妖师啊,断断不值你如此念念于心。我劝你出去走走,瞧瞧外面风光,很快就忘了他啦。”
长亭哼了一声:“我出去走走?那么狼妖若是寻来,你们怎么办?”
红亭脱口道:“狼妖怎么了,我瞧着狼妖也比那捉妖的顺眼些!”
长亭正要答话,却听窗外有人低低一哼,虽是低沉,中气却足。长亭心里一动,立时扑出门去,只瞧见一片白色衣角,弯过游廊。
长亭跺了脚直瞪红亭:“让你乱说话。又惹他不开心了!”说罢,影子一般飘了出去,直追石太璞而去。
红亭呆在屋里,喃喃道:“这是玉皇大帝还是真武天神?可还不能不开心了?”
却说长亭飞奔而出,石太璞又不见了踪影。她知他此时断断不会往人多处去,便向着后山寻去。左右乱转,四下顾盼,究竟心有灵犀,走不多时,便瞧见石太璞倚着一株松树坐了,不知想些什么心思。
长亭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开口便道:“你回来了?”
石太璞却不瞧她,只说:“是啊。”
长亭笑道:“这几日去了哪里?可是有些紧急事情?”
石太璞似笑非笑扫她一眼:“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可是事事要向你禀告清楚?”
长亭心想,这人又怄了什么气?语调却又添和婉:“那也不是。我只是,只是担心你不会回来了。”石太璞嗯了一声,闲闲道:“不回来岂非更好。狼妖一事,你家里有族长,有胡四。何况还有人喜欢狼妖呢。要我赶回来做什么。”
长亭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出话来说。时值正午,遍地草木被那初夏的暑气蒸了,蓬勃扑面的清苦辛芳。灵狐纵跃于山林,仰日月精华,汲万物灵气,长亭嗅到这万物茂盛的生长气息,心神摇曳,只觉愉悦之情源源不断,层层涌出。她不愿与石太璞顶撞,笑盈盈侧目瞧他。
石太璞却禁不起她这般凝目顾盼,心里一软,那没来由的烦恼倒也忘了个干净。仰了脸,因迎着太阳,眯了眼瞧她,问:“这几日可有狼妖骚扰?”
长亭笑道:“狼妖倒没有,却着实被你骚扰了几日。”
石太璞奇道:“此话怎讲?”
长亭道:“你一言不发没了踪影,岂不让人牵挂。倒枉我每日奔波打听。”她咬了咬唇,并不再说下去。石太璞道:“那么说来,原是我的不是了。”长亭道:“自然是你的不是。”他于是冲她一笑,长亭极少见他一笑,由不得也跟着笑了。
他俩浑然忘物,沉浸彼此之际,忽而有人脆生生说了话,她说:“师哥,你怎么在这里,却让我好找。”
石太璞立刻回头,果然见葳蕤站在当地,盈盈秋波,一瞬不瞬的瞧着他。石太璞道:“你怎么找到了这里?可是一路跟着我?”葳蕤道:“你师父和我师父都叮嘱过,要我们总在一处,莫要失了散了,你却不记得了?”
这番话师父确是叮嘱过,可从她嘴里出来,又当了长亭的面,让人听了很不痛快。石太璞便沉了脸,不再搭理。
葳蕤却转向长亭,问道:“姑娘与我师哥旧相识吗?”
长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葳蕤笑道:“我师哥行走江湖,捉妖除害,多少会有些朋友,原也不算什么。你若不嫌,我便叫声姐姐。姐姐若是无事了,那么我便和师哥回集镇了。今日的下处,却还不曾寻得。”
石太璞道:“你自去投栈,我还有些事要做。”
葳蕤笑道:“师哥若有去处,便带着葳蕤罢。”
石太璞低头不答。长亭见了,勉强一笑:“既是石大哥的师妹,同为捉妖人,左右也是为了帮我翁家,就跟我一同回府罢。”
葳蕤道:“姐姐若是请了师哥捉妖。那么小妹更要跟了去的。此番下山,师父再三叮咛,要跟着师哥多学多看,长些本事。”
长亭听了,无话可答,客气一番,当先领路而行。石太璞却端坐不动,葳蕤见了笑道:“师哥,快些走吧,安顿下来,也好早日捉妖,替姐姐清净府第。”石太璞懒洋洋只是不理,他有些烦恼,又不知为何。只赖在那里不挪窝,仿佛如此便能赖了过去。
长亭停步回身,问他:“你走是不走?”忽拉一声,一众鸟儿掠枝而起,嘈杂声过,复又轰起蝉鸣,吱吱喳喳,直叫人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