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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的院中是一排蒙苫了黄缎子的条桌,上面摆满了各色礼品。有黄澄澄的金元宝,亮闪闪的银元宝,还有成匹的绸缎,成坛的美酒。最显眼的当属一溜景德镇细瓷烧制的十八罗汉,还有一尺高的观音菩萨。艳丽的阳光下,一片炫人眼目的辉煌。
于谦从头看过一遍:“王爷,这是何意?”
“于大人来江西一场,连本王的酒也没喝一杯,反倒为国为民除害,本王对于大人不顾个人安危,果敢处死王兴的壮举倍感钦佩。大人临行,就要返京,略备薄礼,聊表敬意。”
“王爷,我于谦如收下这礼物,岂不也就成了赃官。”于谦说得决绝,“盛情心领,务请收回。”
“于大人,你便是不要,也得带回去孝敬王振。”宁王点拨,“谁人不知,但凡官员回京都要给王公公呈送当地特产。”
“我便不送,他能将我怎样?”于谦报以冷笑,“上次本官巡抚山西,我连老陈醋也没送他一坛,他王振不也没辙。”
“此番不比以往,”宁王劝道,“大人斩了王兴,王振必不肯罢休,带去这套官窑景瓷,它是薄如纸,白如玉,声如磬,王振必定喜欢。”
“王爷,正因为我杀了王兴,所以带去王母蟠桃,他也不会与我善罢甘休。”于谦对这一积弊大为叹息,不觉吟出一首诗来:
手帕蘑菇与线香,
本资民用反为秧。
清风两袖朝天去,
免得闾阎话短长。
“于大人真清廉也,本王甚觉赧然无地自容。”宁王把住于谦的手,“但愿与大人再有相见之日。”
“王爷保重。”于谦出府门上马。
于广、周能,还有十数个兵丁相随在后。
夏日的京城,赤日炎炎,雄伟的奉先、华盖、谨身三大殿,耸立在耀眼的阳光下,气势分外庄严。这在皇家也算是个大工程,重修这三大殿,就花费了数十万两白银。登基已经六年刚满十五岁的明英宗朱祁镇,在华盖殿大摆宴席,隆重庆祝工程顺利完工。
皇家宴会自不寻常,御酒散发出醉人的香气,每个人的面前都摆满了珍馐美味,文臣武将早已分班按照品级入座。可是还有一个重要人物没有到场,英宗迟迟没有开口举杯。看到百官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焦急的样子,英宗还是沉不住气了,他吩咐御前太监金英:“你去看看,这许久王公公为何还不到场,这宴会就等着他开席了。”
“奴才遵旨。”金英领命去了。
司礼监的殿内,王振躺在床上闹心。他翻来覆去躺也躺不住,不知如何是好。喜宁站在床边,绞尽脑汁想要讨好安慰他的顶头上司:“公公,您说万岁也真是的,三大殿竣工这个宴会,给您安个座那是应该的,多个人也就多双筷子的事。皇上还又时刻离不开您,等着瞧吧,万岁爷他非得还来请您。”
“咳!”王振眼前现出奉先殿门前那块铁牌。这是明太祖朱元璋当年立下的,严禁宦官干政。朝中的大臣们,就是以此为口实,坚决反对宴席上有他王振的座位。有朝一日,自己非得把这个铁牌砸碎不可。
马顺垂头丧气地走进来:“王公公,我栽了。”
王振漫不经心地侧过脸:“看你那熊样,就好像霜打了似的,我那大哥押解进京了?”
“杀了!”
“什么,杀了?”
“王大人他让于谦给杀了。”
“啊!”王振腾地坐起,“你难道没宣读圣旨?”
“奴才啥都说了,可那于谦他根本不买您的账。他说我这钦差是假的,差一点也要了我的命。”马顺哭哭啼啼。
“好你个于谦,真是反了,竟然敢抗旨。”王振气得在屋地上直打磨磨。
“他这不是目无公公吗?这也就是目无君主。”喜宁在一旁加盐,“这个于谦一定不能轻饶。”
“我一定要了他的命。”王振发狠。
金英径直走入:“王公公,万岁口谕。”
“我听着呢。”王振没好气。
“万岁说道,文武百官都已入座,酒菜业已备齐,就等着您开席了。”
“可有我的座位?”
“您和我一样,还是在万岁身后侍立。”
“你回禀万岁,没有我的座位,我无脸参加。”王振不客气地回绝。
“那,我就这样回奏万岁?”
“你就这么说,我等着皇上治罪。”王振已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是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
金英回到华盖殿,英宗见他一个人归来,诧异地问:“怎么,王振他还在后面?”
“王公公说,没有他的座位,他不会来。还说,就等着万岁治他的罪。奴才无奈,只好回来交旨。”
众大臣议论纷纷,吏部尚书王直开口说:“万岁,王振一向妄自尊大,如今公然抗旨,当斩。”
户部尚书王佐也有同感:“公然违抗皇命,与谋反何异?即当斩首示众。”
英国公张辅也趁此机会表态:“王振从不把百官放在眼里,现在竟到了连圣上也不敬的程度,已是犯下死罪。”
“杀,杀,杀。”百官几乎是异口同声。
“别吵了。”英宗掩上双耳,过一阵才放下手来,“王振是朕的太子师,现在又身为司礼监太监,地位也不算低了,难道这庆功宴就不能多他一个人吗?”
“万岁,太祖爷早有明训,宦官不得干政,国法昭彰,他的地位就是个奴才,决不能与百官齐列。”
“好了,你们不要再说了,规矩都是人定的。现在朕是天子,凡事就当朕说了算。”英宗传旨,“金英,给王振在朕的下手安排个席位。”
“万岁,这下手是在何处?奴才愚钝,还请明谕。”
“就是在文武百官之上,在朕之下。”
“奴才遵旨。”
待金英摆放完毕,英宗又降旨:“你代朕前往司礼监迎请王振,朕与百官在华盖殿外迎候。”
“万岁,这于理不合,万万不可。”吏部尚书王直急加劝谏。
“朕说了,文武百官随朕殿外迎候,哪位大人官做够不愿当了,尽可回家抱孩子去。”英宗言罢起身离座。
皇上这样对待王振,百官谁也不满,可是谁又愿意为此丢官去职开罪皇上呢,便纷纷起身,跟在了皇上身后。王直看看没几个人了,也只得叹口气脸红地从众出了华盖殿。
王振与金英来到殿外,属实大感意外。他万万没想到皇上带百官在殿外迎候,这个面子可让他赚大了。可他表面上还是会做样子的,紧走几步,在英宗面前跪倒:“万岁如此,岂不折杀了奴才。”
英宗以手相搀:“快快平身,你与众卿不同,多年来皆为帝师,这情谊非常人可比。”
王振走进殿内入座,便有居高临下之感。皇上自是高踞在九龙宝座,而他则是在九级台上席地,这就比台下文武百官高出半截。王振不免得意地把全场扫视一遍,见百官皆有不平之色,他反倒更加扬扬自得。
英宗举杯:“众卿,朕年幼登基,全赖百官用命,大明江山方得以海晏河清万民乐业。三大殿是皇城心脏,重新整修告竣,分外金碧辉煌。预示我大明天下永固,万古长存。”
“皇上洪福齐天,万寿无疆。”群臣争相颂和。
“万岁,奴才有本启奏。”王振心中对于兄长的死如鲠在喉,他迫不及待要报杀兄之仇。
“王公公有话尽管奏明。”
“万岁,抗旨的臣子该当何罪?”
“看他是如何不遵圣旨。”
“有一案子,圣旨明令调进京城由刑部审理,可此人竟不问青红皂白,逆旨将人犯斩首,这个人该当何罪?”
“那,此人是哪个?”
“万岁且说此人该当何罪?”
“如此胆大妄为,自然就是死罪。”
“万岁已然明断,此人进京,即当开刀问斩。”
“王公公说了这么多,到底他是何人?”
“兵部右侍郎于谦。”
“他,”英宗心中还是有数的,“朕记得他是江西巡抚啊。”
“奴才不是刚刚奉圣命,把他擢升为二品官吗?”
“朕有过这一旨意吗?”
“万岁不是说过,朝中事情奴才皆可代劳,官员升迁,奴才降旨后再禀报万岁知晓即可。”
“可是,朕没听王公公讲过此事。”
“奴才这不还没来得及。”
“王公公既然提升他,为何还要杀了他?”
“此人不识抬举,一向为所欲为,全然不把万岁的圣旨放在眼中,滥杀无辜,必死无疑。”
王直已听出王振要害于谦的本意:“万岁,于谦官声甚佳,清廉敬业,王公公称其滥杀无辜,臣想其中必有隐情。”
“说的也是,”英宗不由得点头,“身为一省巡抚,于谦也懂国法,他不会平白无故就杀人哪。”
喜宁入内禀奏:“万岁,新任兵部右侍郎于谦奉旨回京有事奏闻,现在殿外,请旨定夺。”
王振在英宗面前可是全然没了规矩,未等皇上开口,他抢先说道:“不用见了,万岁已然有旨,此人自然是死罪。推出午门以外,开刀问斩。”
“这,说杀就杀呀。”英宗觉得唐突,但还不愿意让王振不愉快。
“万岁,切不可任意杀人。即便是平民百姓,也得审问清楚,证据确凿,何况还是朝廷大臣。”王直提醒。
英宗原本就认为王振有些过分,有人帮腔,自然便有了托词:“王公公,还是让于谦进见问明原委吧。”
英国公张辅看不惯王振的嚣张样子,把气撒在喜宁身上:“皇上已有旨意,为何还不宣于谦进见?”
喜宁不知如何是好,他眼睛斜着王振:“公公,我可出去传旨了。”
英宗显出不满了,他敢于对喜宁发脾气:“怎么,朕的话还不算数吗?宣于谦进见。”
王振再狂妄,也不敢与英宗硬碰,没有再吭气。但他心中在运气,发誓要把于谦置于死地。
于谦上殿跪倒叩头:“臣于谦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于谦,朕获悉你滥杀无辜,把王公公的兄长竟然给斩首,如此胆大妄为,你该当何罪?”
“启禀万岁,臣杀的王兴,是犯下死罪,当斩之人。”于谦侃侃奏报,“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刑部可以验核。臣如处置失当,甘愿领罪。至于他是王公公的胞兄,臣就更当秉公断案。常言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想王公公身居司礼监要职,更知国法昭彰,不会袒护他犯法的兄长。”
“万岁,不要听他巧言令色。且不论王兴有罪与否,他抗旨不遵,便是藐视圣上,即为死罪。”王振专挑要害之处。
英宗也就不免发问:“于谦,既然你证据确凿,为何不遵旨押解回京交刑部审判,而非要问斩,岂不是有舞弊之嫌?”
“万岁,臣对那钦差的身份颇有置疑。”于谦答道,“那马顺明明是宁王府的家丁,且是涉案之人,为何突然间成了锦衣卫指挥,真是咄咄怪事。不止微臣不信,就连宁王也不信,圣旨真伪难辨,不敢轻易相信。”
英宗转问王振:“王公公,这马顺的身份是真?”
王振做不到理直气壮,声音有些低沉:“自然是真。”
英宗又问王直:“卿是吏部尚书,锦衣卫下层官员也要在吏部备文,可知马顺之事?”
“万岁,臣闻所未闻,这马顺就是冒牌货。”王直毫不留情。
“万岁,是奴才认为马顺是个人才,且其对万岁忠心可用,安插到锦衣卫,还未及向吏部行文。”王振此时只有咬住英宗为自己开脱,“圣上曾有口谕,奴才可以先行任命再补报皇上,让他做钦差,也是彼时更无合适人选,他熟悉路径案情,便派他前往江西办差。”
“朕都听明白了,王公公用人是为国选贤任能,皆事出有因。于谦所做亦情有可原,二人皆不治罪。于谦仍去兵部任职,现在入座就席参宴。”英宗是想做个和事老。
“不可!”王振气得站起,“万万不可。”
英宗疑惧地看着王振:“王公公的意思是……”
“于谦抗旨若不治罪,万岁的权威何存,以后还如何约束文武臣僚,国法不能儿戏,于谦非杀不可。”
“这,”英宗用商量的口吻,“王公公,于谦他真的犯有死罪?”
“立斩不赦。”王振使用了威胁的口气,“万岁如不秉公而断,奴才也就无颜在朝了,要离宫回家。”
“王公公你不能走。”英宗自小对王振产生了依赖,时时处处离不开王振,这一招算是击中了他的要害。
“请万岁传旨,将于谦推出午门问斩。”
英宗犹豫着就要传旨:“王公公既如此说,那就……”
“于谦绝无死罪,杀不得!”王直、张辅、王佐,还有兵部尚书邝野先后同声反对。
英宗一时间束手无策:“咳,这该如何是好?”
刑部尚书见状奏道:“万岁,臣有本章。”
“你管刑部,该怎样处置为妥?”英宗正没有主意。
“万岁,臣以为于谦抗旨有罪。但便是死罪,也当由刑部审理定罪,秋后处决。”刑部尚书实际是用了个缓兵计,“眼下可将于谦打入死牢待审。”
“好好,就依爱卿。”英宗总算找到了台阶下,“王公公,这样可好?”
“无非让他于谦多活几天,他的死罪是免不掉的。”王振此时也不好再强求立斩,皇帝的面子也总要给的。
刑部的死牢,比起地方的囚牢要好上许多。于谦的正直名声,在京城也广为传颂,刑部钦佩他敢于同王振斗争,上上下下对他都格外关照。牢中备有文房四宝,饮食还有酒有肉,应该说是蛮不错的条件了。只是人们对他的前景都颇为担忧,在王振把持朝纲的情况下,很少有人能从王振手下逃生。更何况于谦处死的是王振的胞兄,王振不杀他才怪呢。
刑部尚书邝野特地叮嘱狱吏:“于大人与王振过节儿很深,一定要时时处处小心,不要让锦衣卫钻了空子。”
“属下明白,会严加防范的。”狱吏也对狱卒们进行了布置。
于谦在狱中,其实心中也明白自己的处境,他自打斩首王兴那时起,就已抱定了必死的信念。而今虽说暂时打进天牢,但王振决不会放过自己。不过他觉得,自己的死一定能唤起百官对王振的更大反抗,那么大明朝的朝纲就会清明了。想起自己走过的路,诗人气质的于谦不禁心潮澎湃,提起笔来,用诗来抒发他的满腔壮志豪情:
凿开混沌得乌金,
藏蓄阳和意最深。
爝火燃回春浩浩,
洪炉照破夜沉沉。
鼎彝元赖生成力,
铁石犹存死后心。
但愿苍生俱饱暖,
不辞辛苦出山林。
这首《咏煤炭》诗,与《咏石灰》堪称是姊妹篇,再一次突显出于谦对人民的爱和对人生的追求。
晚饭的时间到了,盛和园饭铺像往常一样,给刑部大牢送来晚餐。清一色的白米饭和油菜汤。以往都是伙计小牛一人,今日他另带来一位叫阿山的年轻人。
狱卒感到奇怪:“今儿个是怎么了,干吗两个人送饭?”
“啊,狱爷有所不知,我家老板听说于谦于大人关进了死牢,敬佩他的为人,念他是个大忠臣,又念及他难逃一死,所以特地为他做了几个拿手好菜,慰劳一下这位人人仰慕的清官。”
“噢,难得你们老板也有正义之心。”狱卒对于谦就是倾心爱戴,对饭铺的义举甚为赞同,“我看看,都是些什么好饭好菜。”
小牛让阿山过来:“打开食盒,让狱爷过目,这是牢里的规矩,凡入口的东西必要检验。”
狱卒检看一下,有一只烤鹅,两盘青菜,再有就是十个白面包子:“你这馅里可保证没有毒药啊?”
“看您说的,谁敢拿性命开玩笑。”小牛闹着说,“要不信,我吃个包子给您看看。”
“说句笑话嘛,你不必当真。”狱卒正色道,“我谅你也不敢投毒,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盛和园一家十多口就都别活了。”
阿山一言不发,跟着小牛进入了牢狱。他们前脚走,狱吏后脚就到了。瞄见了阿山的背影,觉得很是眼生,疑虑地发问:“前边的他是什么人?”
“啊,是盛和园的伙计。”
“那个小牛我认得,还有一人呢?”
“是新来的阿山。”
“以往都是小牛一人,今日为何多来个阿山?”
“他们是获悉于谦大人入狱,特地为他做了好菜送来,以表敬仰之情。”狱卒叹息道,“看来,于大人这个清官,在人们的心目中是有分量的。”
狱吏的注意力已被调动起来:“那食物你可曾检验过?”
“小人看是全看了。”
“可曾品尝?”
“这倒不曾,”狱卒苦笑一下,“整只的烤鹅,怎好意思扯下一条鹅腿来,小人觉得盛和园不会另有歹意。”
“尚书大人再三嘱咐,千万不能出了纰漏,要防患于细微之处。”狱吏告诉,“把他们叫回来。”
“有这个必要吗?”狱卒有些不情愿。
“让你叫就叫,否则出了一差二错,你我谁也担不了干系。”狱吏毫不松口。
狱卒无奈,上前把小牛和阿山叫回:“二位对不起了,我的头儿来了,他还有话要问问你们。”
小牛满脸堆笑:“老爷,有哪些话要问,小人愿一一回答。”
狱吏检看一下饭菜,拿起一个包子,递到阿山手中:“你当着我的面,把它吃下去。”
阿山眼中现出恐惧神色,他不吃也不答话。
狱吏越发看出端倪,近前一步,厉声催促:“吃!”
阿山还是无任何动作。
狱吏转向小牛:“怎么,他是哑巴?”
“这,这,”小牛不知如何回答,“小人也不好说。”
“你这分明是浑话,他是你们盛和园的伙计,是不是哑巴你岂能不知,却为何不好说?”
“老爷,我,我……”
“你不要逼他了,”阿山开口了,“他不敢捅明我的身份。”
“这么说,你本不是盛和园的伙计。”狱吏眼睛一瞪,“老实交代,你究竟是什么人?”
“说出来吓破你的狗胆。”
“莫非你还是皇亲国戚不成?”
“实不相瞒,爷我是锦衣卫同知王山。”王山他撇撇嘴,又加了一句,“王振是我的亲叔叔。”
“你,你,你……”
“你小小的狱吏,敢把我怎么样?”
狱吏换上笑脸:“下官不知上差驾到,慢待之处还望担待。”
“实话和你明说,爷我今日来就是为将于谦送上西天,放明白些让我把肉包子送进去。”王山意欲以势压倒狱吏,“盛和园的老板也得乖乖听话,你也不例外。”
“王大人,这实在不妥,下官也没这个胆量。于谦的生死,还是等刑部审后再作定论。”
王山还想威胁:“真的不给我面子?”
“王大人,下官负有责任。如您定要送进毒物,且容下官禀明上司,看尚书大人允否。”
王山知道他此番是难以如愿了:“好了好了,爷我也不为难你了,只是你切莫对外声张此事,爷将这包子拿走,你再传扬出去,便是对锦衣卫的诬陷,爷是不会认账的。”
“下官不敢。”狱吏将王山礼送离开。
刑部尚书获悉王山投毒未遂之事,明白王振不会善罢甘休。便抓紧调集相关人证物证,经过审理,认定王兴犯下死罪,而于谦判王兴斩刑无误。为了给王振转个脸面,刑部判定于谦抗旨之罪,事出有因罪不可免,降职三级,罚俸三年。
刑部的判文让王振大发雷霆,在英宗面前,他丢下狠话:“万岁若不处死于谦,奴才无颜在朝供事,只能回家务农。”
英宗自小是王振看着长大,对王振长期依赖成性:“先生切莫抛朕而去,朕是离不开你的。”
“万岁既然还用得着奴才,就将于谦降旨处死吧。”
英宗只得含糊应承下来:“公公息怒,于谦生死,就由你来定夺,权且监候以待秋决。”
“让他多活两个月,谅他也逃不出我的手心。”王振不好把皇上逼得太紧,也只能退了一步。
炎炎夏日,宫殿里太热了,热得人透不过气来。年事已高的张太皇太后,感到胸闷气喘,尽管服侍的太监已将冰块增加到十块,她还是很不舒服。有鉴于此,太监和宫女七手八脚地把太皇太后搬到了殿外的丁香树下。这里不时有习习的凉风,老太太才感觉心定神清了。这才有了心情,口传懿旨:“宣宁王即刻进见。”
宁王到京已有两天了,总算等到太皇太后召见,忙不迭地进宫来到树下叩拜:“儿臣给太皇太后请安,愿太皇太后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太皇太后的思维清晰,心里明白着呢,“你千里迢迢来到北京,不只是看看我说说话吧,有什么事只管奏明。”
“母后身居后宫,依然心明眼亮洞悉朝政,一眼便看透儿臣的来意,愿母后千秋永寿保我大明万年。”
“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了,快说什么事吧!”
“母后,儿臣是为于谦而来。”
“哀家倒是听说于谦目无君上,抗旨不遵,已被打入天牢,只等秋后处决了。”张太皇太后反问,“难道这内里还有冤情吗?”
“母后,其实于谦就是得罪了王振。”宁王把事情原委讲述一番,“母后,这样一心为国的忠臣如果屈死,那今后谁还为大明天下效力,王振为所欲为,这太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要毁于王振之手。”
太皇太后不住地点头:“哀家虽在深宫,也早有耳闻,于谦刚直不阿忠君爱民,我还纳闷呢,他怎就愚蠢到抗旨的程度,原来还有这段隐情。如此看来,于谦做得对。”
“母后明鉴。”
“还有这王振而今是越发地无法无天了,皇上自小由他教导长大,对他多有依赖,他便妄自尊大。前不久,三大殿庆功宴,他一定要个席位,皇上和百官在殿外恭候他,已经是反了天了。”
“母后,太祖爷的祖训不可偏废,内臣不可干政啊!王振长此以往,只恐江山难保啊!”
太皇太后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趁老身还有气力,应把这后患铲除,免得日后皇孙吃大亏。”
“母后英明。”
张太皇太后吩咐本宫总管太监:“传哀家懿旨,宣万岁、王直、王佐、邝野、张辅,还有王振前来见驾。”
总管前去传旨,宁王忍不住问:“母后,对王振切不可心慈手软,此人可左右皇上的一切,应彻底剪除为上。”
“这,”太皇太后有些为难,“他毕竟未犯死罪,太过分了,皇上怕是难以接受哇。”
“母后,打蛇不死反被蛇咬,切不可半途而废。”
“且看情况而定吧。”
说话间,英宗、王振和所有被召之人,先后全都来到。英宗好生费解:“太皇太后,有何大事,召孙儿等前来?”
太皇太后也不多言,冷冷地怒喝一声:“把王振与我拿下。”
王振慌了:“太皇太后,奴才身犯何罪?”
“你诬陷忠良,纵兄杀人,妄自尊大,无视祖训,种种劣行,罪恶昭彰,便万死也难辞其咎,还有脸问何罪。”
“奴才冤枉。”王振争辩,“太皇太后,不要听信一面之词,奴才对皇上可是忠心耿耿啊。”
“你是我朝最大的奸臣,竟然超越皇上颐指气使,逼迫皇上处死于谦,你这不就是谋反吗?”张太皇太后传旨,“用不着废话,把他的狗头砍下来再说。”
两个持刀宫女,当即把刀架在了王振的脖子上。
王振脸都吓白了:“万岁救命!”
英宗万万没有想到,今天的事是冲着王振来的。他当然不会坐视:“皇祖母,不是孙儿偏袒王振,他一向忠正仁厚,不敢有违国法,皇祖母所言,皆事出有因,还当容他申辩。”
“王振,我问你,你的兄长王兴,在洪州为非作歹,有数条命案在身,若非你纵容,岂能如此胆大妄为?”
“太皇太后,家兄远在洪州,奴才京城为奴,一向极少来往,他所犯罪行,奴才属实不知。”
“此事权且不问,皇上举行三大殿重修竣工宴会,你不去侍候,逼得皇上和百官在殿外迎候,这不是欺君吗?”
“奴才没让皇上出迎啊,天地良心。”
英宗又为王振开脱:“皇祖母,朕与百官在殿外相迎,是朕的决定,属实与王振无关。”
“难道他没有逼迫皇上立斩于谦?”
“其实,朝中事务还是朕说了算。他要求立斩,也没能如愿啊。”英宗处处为王振讲情。
“这样一个奸臣,哀家还在他都敢如此胆大妄为,哀家百年之后,他还不反了天?”太皇太后怒不可遏,“皇上不要再为他辩护了,把王振推出院外立斩。”
二太监不顾王振的叫喊,硬是把他拖了出去。两个持刀宫女随后走出,担任行刑的刽子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