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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的盛夏,热得好似一口大蒸笼。
知了在毒日下歇斯底里地悲鸣,压抑了十七年的少女情怀也被捂得充分发酵,终于酿成了一壶醇厚香甜的酒。
任勤勤不胜酒力,一口就上头,之后数天都沉浸在微醺之中。
许多年后,任勤勤都还记得那年夏天炽烈的阳光。
出了空调房,热浪让人无处可逃。任勤勤和同学们一道,在下课铃和上课铃之间奔走,像一群迁徙的候鸟。
任勤勤很快就习惯了新的老师和新的生活方式,也习惯了徐明廷的无处不在。
照理说,徐明廷只上黄老邪的课和语文课,出镜率应当不高。可是任勤勤每天都能看到他,简直怀疑杏外是不是做了好几个徐明廷模样的npc,安插得到处都是。
教室,食堂,学校里的林荫道……
少年穿着白衬衫,深灰色校裤,挎着蓝色书包,身姿利落,同任勤勤擦肩而过。
任勤勤小心翼翼地回头,望着徐明廷踏着满地碎金,同朋友说笑着远去。
食堂里,任勤勤正在大快朵颐,徐明廷端着餐盘坐在了长餐桌的斜对面。
任勤勤急忙缩了脑袋,收起了后槽牙,斯斯文文地嚼着嘴里的红烧肉。肉下肚后,她还拿餐巾纸抹了抹嘴。
徐明廷拈着筷子的姿势和他握笔一样好看,眉头皱着,正把菜里的姜片和大葱逐一挑出来。
“妈耶,长见识了。”冯燕妮低声说,“原来廷廷和我一样,都不吃大葱呢!”
任勤勤一脸无语:“你见过哪个男神抓着大葱就煎饼的?”
冯燕妮脑补了一下徐男神喀嚓喀嚓啃大葱的模样,打了个冷颤。
徐明廷并不形单影只,身边总有一两个好友。他那个叫宋宝成的好友也是杏外几大男神之一,生得高大健壮,是学校美式橄榄球队的四分卫。
徐明廷清俊儒雅,宋宝成英姿勃发,又比徐明廷略高一点。两人是发小的交情,在校园里形影不离,撒个尿都一路去,给那群腐女增添了不少可供脑补的素材。
有一次徐明廷去看宋宝成踢球,宋宝成正被一群女孩儿围着。徐明廷等他去吃饭,等得不耐烦了,脱口喊了一声宋宝成的小名:“宝宝,你快点。”
这一声“宝宝”在一个小时后就传遍了杏外,腐女们觉得这是官宣了,乐得像过年。宋宝成就此也有了新名字,连老师课堂上点名,都喊他“宋宝宝”。
徐明廷有点烦这种把他和宋宝成凑做对的行为,但是宋宝成倒无所谓。
他确定自己是钢铁铸就的直男,既不会看着徐明廷的“盛世美颜”怦然心动,也不想将对方“纤弱的身躯”拥入怀中,好好呵护。
既然不心虚,那就没啥好忌讳的。
而且因为这事儿,宋宝成的异性缘好得不可思议,左拥右抱,半年里换了三任“学习伙伴”。前阵子他因为成绩下降,差点被他爹抄着高尔夫球棍把屁股打成一朵怒放的菊花。
此刻,宋宝成正和徐明廷抱怨:“什么都不准我玩了。橄榄球社这边,踢完上学期的几场赛就要我退役了。马球社都已经帮我退了,‘喀秋莎’也被送回马场了。游戏机全锁了。老头子说,到开学我要是不能考回全a,就浇上汽油,给我一把火烧了……”
说着,热泪盈眶,虎躯颤抖,就快要泣不成声。
“你也该收收心了。”徐明廷说,“行千里者半九百。录取通知书还没拿到呢,也不是十拿九稳的事。你就忍过这最后一年,到了美国,你爸又管不了你怎么交女朋友。”
“忍得难受嘛。”宋宝成扭来扭去,“你小子是怎么做到这么清心寡欲的?练了《辟邪剑法》不成?我们学校的女生,虽然不如艺体中学那边的漂亮,但也算不错了。你看那边……”
徐明廷顺着宋宝成的目光,望向了斜对面的冯燕妮和任勤勤。
“挺可爱的,对吧?”宋宝成早就注意到穿着萝装的冯燕妮了,喜欢她甜萌可爱。
徐明廷的视线在任勤勤低垂着的侧脸上掠过。
少女的肌肤被乌黑浓密的头发衬得白净如雪,睫毛纤长,不安地颤着。
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徐明廷收回了目光。
“还行吧。”
“还行吧……”
冯燕妮呢喃着,步履缓慢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任勤勤看着于心不忍:“别想太多了。人家眼光肯定很高的。”
“还……行吧……”冯燕妮两眼怔怔地望着任勤勤。
任勤勤摸摸她的头:“他这也不算嫌弃咱们呀……”
“小廷廷觉得我还行耶!”冯燕妮像一枚跳豆似的蹦起来,乐疯了。
任勤勤:“……”
“还行!我还行!”冯燕妮疯疯癫癫地跑进了305寝室,“他觉得我还行呢!说明他也觉得我有点可爱哟~~~~”
“这丫头中邪啦?”张蔚惊道。
任勤勤说了一声“徐明廷”,然后写了一张“此人已疯”的纸条,贴冯燕妮脑门上。
冯燕妮像只小僵尸似的满屋子乱跳,嘻嘻哈哈。
赵书雅正戴着耳机听英语,被吵得一个劲朝冯燕妮翻白眼。
孙思恬笑着埋怨:“以前就她一个疯,现在有勤勤陪着她一起疯,我看要闹翻天了。”
“我矜持得很呢!”任勤勤叫,“我就算发花痴都是静音模式的,没有她这么扰民。”
“去去!”张蔚赶冯燕妮,“回你自己的宿舍疯去。明天有周考,我还要复习呢。”
冯燕妮把脑门上的纸条揭了下来,问任勤勤:“你周末有什么安排?我们要不去逛个街?我还说了带你买点彩妆,教你化妆呢。”
“周日就半天时间,恐怕没空。”任勤勤说,“我妈叮嘱我要回家的。”
张蔚好奇地问:“你家到底做什么的呀?”
“真的只是普通工薪阶层。”任勤勤说。
“用得起蒂凡尼文具的工薪阶层。”一直没吭声赵书雅笑道。
“对了。”孙思恬想了起来,拉过任勤勤低声问,“你那支笔后来找到了吗?”
任勤勤忙着单相思,都将这个事忘到脑后了,没想孙思恬比她还上心。
“我一忙就没顾得上去找呢。”任勤勤笑道,“没事儿的,就是一支笔。肯定是被我随手塞在哪里了。”
任勤勤已决定拖过这个周末。下周回校后,她就和孙思恬说已经把笔找到了,放在家中,将此事了了。
哪怕这笔是真被人拿了,任勤勤决定宁愿吃了这个亏,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次日是周六,一整日都是考试。
任勤勤头一天考完语数外,周日上午又考了理综,走出考场的时候血条已快见底。
卷子很难,不过任勤勤觉得自己题答得还不错。倒是冯燕妮考完理综出来,哭丧着脸,直呼考砸了。
“回家啦!回家啦!”张蔚拖着个能把她都装进去的拉杆箱,风风火火地朝校门口奔去。
每周这个时间段,杏外的校门口豪车云集,将马路堵得水泄不通。
任勤勤看到徐明廷走到一辆黑色宾利前,低头钻进车门里。司机为他关上了门,将车开走了。
“我妈来接我啦!”冯燕妮开心道,“我先走了,明天见。”
冯母是位身材娇小的贵妇,一身珠光宝气,亲自开一辆白色保时捷来接爱女。
张蔚的父母都在法院工作,家里并不是豪门。张母开一辆半新的本田,很是低调。
“勤勤,你有人来接吗?”孙思恬问。
孙思恬的父母都是律师,家境富裕,但是家就在离杏外两条街远的小区里。她只需要步行就可以回家。
赵书雅也没人接。可她无需发愁。她拖着箱子站在路边,五分钟内至少有三个男生从自家的车里朝她招手。
“书雅,我送你一程呀?”
“坐我的车吧,我顺路!”
赵书雅朝任勤勤一笑:“你怎么也没人接?要不要和我一起搭个顺风车?”
赵书雅从不掩饰她对任勤勤的敌意,但是她的分寸又拿捏得很好,既让你知道我不喜欢你,可又懒得找你麻烦。任勤勤平时偶尔受她几声冷笑,也觉得没必要和她计较。
女孩子观察有竞争力的同性,往往比情人还能发掘对方的优点。
任勤勤觉得自己只是个土气的草根小妹,可是赵书雅眼里的任勤勤,高挑俊秀,明眸皓齿,人也机灵圆滑,浑身一股蓬勃的劲儿。
赵书雅知道,凡是能被自己讨厌的女生,必然是优秀讨人喜欢的。任勤勤又一副明明有钱却装没钱的做作样,她就更看不顺眼几分。
由此可见,赵书雅毕竟年纪小,城府还不够,看不顺眼就忍不住出言刺几句。
可任勤勤的道行比赵书雅要高一筹,她打小没少在学校里受人白眼,就根本没把赵书雅的挑衅放在眼里。
再合不来,也不过同窗最后一年罢了。
高考结束后一拍两散,各自欢喜。十年八年后,谁还记得谁?
那个家里开了豪车来接的男生见任勤勤也是个美貌少女,一百个乐意,主动下车为两位女同学拉开车门。
任勤勤正斟酌着怎么推掉这邀请,忽然听到王英的声音。
“勤勤,这里!”
王英女士穿着一套香奈儿夏裙,手里挽着一个爱马仕铂金包,站在大奔前。小赵一身笔挺的西装,正扶着车门站着,袖口还露出半块劳力士金表,闪闪发光。
赵书雅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这是你妈妈吗?”孙思恬惊讶,“你妈妈好年轻呀!”
年轻的王英挺着已显怀的肚子,朝任勤勤招手,笑靥如花。谁看得出她只是一名蓝领护工?
任勤勤呵呵讪笑两声,拖着行李箱一溜烟窜上了车,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