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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准时起床, 九点吃完早饭去教室上课, 假如没课就去图书馆自习。
周二至周五下午她会去距离学校的十公里外的智因科技实习, 实习岗位是内容编辑。
周末两天都会辗转多个高档小区, 为中学生辅导功课。
“所以许老师你要是想找邱露, 最好是在周一下午,不过据她的室友们反应,每周一下午她都会去校外,也不说去哪做什么。”辅导员站在数学系办公楼前,手里捧着几束鲜花,顺手拿出一束百合递给许乘月:“教师节快乐。”
“她把时间安排的这么满,忙得过来吗?”他接过花, 低头放在鼻尖闻了闻。
“很拼的学生, 她家庭条件一般, 还有助学贷款。”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 今天周一, 还有二十分钟邱露就该下课了。他打算去教室等着她,最好能看看她周一下午去校外有什么事。
“许老师,你找她什么事啊?”辅导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男生,一张圆圆的脸戴了个黑框眼镜, 遮住过于狭小的眼睛。
“哦,她最近有门课作业总是不交, 我找她谈谈。”
辅导员一脸惊讶,皱着眉问:“可她没有选你的课吧?”
话音落下两人都站在原地愣了将近一分钟。
“咳咳,没选吗?”他假装被花香呛到, 花束朝下挥了挥手说:“难道我记错了?”
“可能真的是记错了。”没等对面的人开口他重复一句,没再理睬眯着眼无比怀疑的辅导员,迅速离开办公楼,朝邱露上课的教学楼走去。他穿了一件普通的灰色衬衣,低下头隐藏在人群中,不停有车从他身边骑过,把周围的声音淹没进自行车的车轱辘间。
走在路上他给顾云风打了电话:“下午我跟着邱露,看她打算去哪。”
“我找几个人和你一起。”
“不用。”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人多了太显眼。”
“那你小心一点。”
许乘月点点头,说着肯定不会出问题。
电话那头顾云风在办公室里焦头烂额地翻着案卷,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太在意,匆匆挂了电话。虽然邱露从时间上具备杀害三人的可能,但在他眼里这毕竟是个读大学的女学生,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动机。大白天许乘月跟着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早上七点他接到了应西子的电话,昨天来了那么一出后,她经过一晚上的痛定思痛翻箱倒柜,说是终于在应邗的保险柜里找到了一份去年的检查报告。
“你怎么打开你爸的保险柜的?”他没好气的问。
“拿了他的钥匙啊。”
“我知道,我是问你怎么拿到钥匙的。”
“他睡觉的时候拿的,就这么简单。”应西子坦荡荡地说着,丝毫不顾及顾云风随之到来的狂躁。
所以她把自己骗过去就是为了应付她催婚的爹妈?什么不能偷东西不能随意打开保险柜全都是借口。她是不知道昨天晚上回去之后自己做了多少解释才敷衍过去。
“报告我传给你了,你看看就好。”
他点开邮件发来的报告,是一年前许乘月坠楼被送入医院后下的病危通知单。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他看不太懂的诊断结果。所有报告没标好顺序就乱七八糟地传了过来,他对着满屏幕的陌生术语只好全打印出来,整理好顺序,一张张仔细看着。
“昨天我跟我爸说了,你们做警察的平常太危险,一不小心就又是受伤又是殉职的。”
“然后呢?”
“他就没说什么了,应该短时间不会催婚了吧。”应西子叹着气,语言间尽是委屈。她觉得自己失恋失得非常别出心裁,谁都暗恋过,跟谁都做过情敌,最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个多余的。
多特别的经历啊,这辈子应该不会有第二次了。
“不行,你得跟我说说,这些报告……最后是什么结论?”顾云风按着太阳穴看着这堆东西觉得头疼。
“就是说乘月在脑死亡二十四小时内回复了呼吸,抢救回来了。”
“这和我们知道的事实不是一样的吗?”顾云风问。
“对,是这样。”应西子也有点懵,她附和着点头。
“那这些报告为什么会被你爸藏起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应西子语重心长地回答。她也觉得挺奇怪,这份报告和保留在住院部的病历档案并没有太大差异,为什么要藏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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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露下了课就背着书包直接走出教室,她敏锐地环顾四周,感觉没人注意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黑色口罩,从容地戴上,松开扎马尾的皮筋,把黑色的长发批下来。
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群,许乘月走在五米开外,跟着她一直走出校门,然后进了地铁。他刻意取下眼镜,手里拿着本书,像个学生一样等着地铁。
接着和她一同坐上开向城北的车。
半个小时后,从地铁站出来时天很阴沉,没过一会儿就下起了小雨。许乘月在街边买了把深色雨伞,尽量遮住自己的脸,紧紧跟着背个小书包的邱露。
这个地方已经出了市中心,在南浦市的北郊区,周围没什么居民楼,基本都是大型工业园区和办公楼。街上人很少,但小路很多,他不得不拉近和邱露的距离,以免走错路。
这个女孩走在前面一直左转右拐绕着路,不停低下头看着手机。走到一个红绿灯路口时,她突然转身,敏捷谨慎地环顾四周,看到周围空无一人,似乎并没有人在跟踪。
此时许乘月刚好走到一栋楼旁边的角落,雨已经停了,他走到角落时因为收伞停了几秒,视线被高楼挡住。
所以才没被发现。
邱露来这个地方做什么呢?他不得不把距离拉开到十米以上,然后打开手机地图观察着附近建筑。
终于在方圆五百米内看到了荣华生物四个字。
停下脚步时,抬头刚好看到这家公司的logo。前方二十米处邱露拿了把钥匙,轻轻推门进入园区,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邱露为什么要来荣华生物的老园区?她是来见什么人么?
许乘月绕着园区的门走了好几圈。邱露刚刚进去的时候把门又反锁上了,他要想进去,应该只能翻墙了。他掐指一算,自己之前还真没翻过墙,遇到这种进不去的事,基本都是顾云风给解决的,撬个锁破个门,轻轻松松不在话下。可他拒绝了顾队派人跟来的善意提醒,只能自己解决这种小问题了。
于是他找了几块转头垒起来,后退十米,一个冲刺后踏着高约三十厘米摇摇欲坠的转头堆,左脚一蹬,双手扒着红瓦墙,身形矫健的爬到了围栏上。
然后心一横,闭着眼睛跳进下面软塌塌的草丛中。
园区里面是两幢二十年前的现代建筑,墙上爬满绿色藤蔓,受荣华生物被调查的影响,通通大门紧闭,停止正常运转。
许乘月站在楼下,抬头凝视着六楼一扇未关紧的窗户。窗台边有一盆绿萝,大概是很久没人照顾,沿着墙壁一直长到了五楼。
他抬头看了看厚重的云,雨停了但空气很沉闷,弥漫着桂花浓郁的香气,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邱露已经消失在这两栋建筑中了,他不知道这女孩究竟去了哪个房间,这里已经处于关闭状态,她来作什么?
他鬼使神差地走进最前面那栋楼,脚一踏进去就浑身战栗起来。
阴暗的大厅,潮湿的楼梯,地上是马赛克花纹地砖,电梯旁对称地摆了两个胡桃夹子。
这个地方他来过。也许是真实地来过,也许只是在他诡谲瑰丽的梦中出现。
他猛然想起之前看到的那篇新闻报道,荣华生物发布新产品的通稿。新闻稿的配图是在荣华生物某个办公室里拍摄的,配图几乎被一张桌子占满,江洋穿了身西装坐在桌前,笑容油腻看着很不舒服。他的左手边角落里有一个红丝绒礼盒,礼盒上系着一个红色蝴蝶结。
许乘月一直在寻找那篇新闻稿中出现的办公室,他需要知道那个红丝绒盒子究竟属于谁,跟他记忆中的那个盒子是同一个吗?那张图片上江洋所在的地方,身后是个朝南的窗户,桌子上摆了一台显微镜,看起来是个装饰用的模型,并非真的。桌子左侧一米处就是墙壁,墙上挂了一个时钟,当时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刚好可以看见下落的太阳。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现在刚好三点整。那篇新闻采访的日期是五月份,现在九月,算起来,再过十几分钟,太阳就会升到同样的高度了。
同一个房间,装饰可能会变,窗帘也许会换,就连门和窗户,都可能再一天内变成另外模样。
但位置是不会变的,太阳的高度永远一样,投射的阴影不曾改变。
走到三楼时,他推开一扇半掩着门,墙上挂着一副字,地上铺上了红地毯,桌子中间放着几本翻开的书。
抬起头,看见窗边升起的太阳,冲出阴天的云层,光芒四射。和新闻稿图片中的太阳合二为一。
但很快他就感受到巨大的压迫感——
这间虚掩的办公室里有人!
环顾四周,他的正对面,一个人背对着自己坐在宽大的椅子上,逆光下几乎被阴影完全掩盖。
“这间办公室是江洋的。”她转动椅子正对着许乘月,从书柜上抽下一本书,书名是《人工脑神经对帕金森患者的治疗作用》。
“我们又见面了,许教授。”林想容看起来依然温婉端庄,她把长发发梢烫卷,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裤衬衣和一双黑色平底鞋。
她微笑着看向他,就像在见一个认识多年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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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姐。”许乘月礼貌性地打了招呼,右手颤抖着打开手机录音,后背被汗水浸湿,故作镇静地站在她对面:“您有见到一个长发戴黑口罩的女学生吗?”
“你说邱露啊。”她轻松地旋转着椅子,双手搭在扶手上,几秒后轻轻抬起头,眼神穿过许乘月的肩膀,投向他身后。
“她就站在你身后啊。”
恐惧感莫名侵入全身,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林想容指了指他身后的门,才下意识地转身后退。
戴着黑口罩的女孩站在他面前,眼神充满杀意。她伸出双手推了一把许乘月,毫不迟疑砰地一声关上门。
他冲上去手肘撑着墙壁,用尽全力转动门把手,可惜门外传来上锁的声音。后退几步,大力踹着门把手,望着纹丝不动的铁门近乎绝望。
“你到底要干什么?”许乘月压低声音,转身贴近办公桌,双眼发红地质问着林想容。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林想容站起来,靠近他胸口,从容地从他口袋里拿出正在录音的手机。
“在录音吗?录音没用的,两个小时后,我会帮你删掉。”她的眼睛笑起来像天上的弯月,
拿着许乘月的手机挥了挥,又放回他口袋里。
“我只是想和你单独碰个面而已,毕竟我们以前关系不错。”
“以前?”
“对啊,你做手术之前。那时候你可没忘记我呢。”她轻轻一跃,坐在办公桌上,恶作剧般地掐了下许乘月的脸。
立马被他皱着眉甩开。
“王坤已经跟我们坦白了。”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故意欺骗她说:“他和江洋进入别墅的时候其他人就已经死亡了,他杀害了江洋,邱露杀掉了另外三个人。”
他想知道林想容会有怎样的反应,如果这些事跟她有关,她大概会恐惧,害怕,矢口否认?
但现实令他失望了。
“他没坦白。”林想容事不关己地笑着:“不过你的推断是对的,我也不怕你知道。你肯定在想,邱露为什么要去杀掉他们吧?”
“是,我很奇怪。”
“因为……”她故意停了几秒,然后从桌子里找出一个打火机,在火光中,静静点燃一只白色的香烟。
“当然是因为你啊,许教授。”
烟雾缭绕中她笑得格外放松,手中的打火机放回抽屉里,手指夹着细长的烟,眼角纹路被烟悄悄遮住。
“我们今天不聊江家的案子,这案子跟你想的差不多。我们来聊聊你的故事,你一定很想听吧。”她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营造着巨大压迫感。
“我没什么故事,没兴趣听。”
“别,口是心非可不是什么好事。”林想容有点失望地对他说:“你假装不想听,我也得跟你说说前因后果,让你知道,我们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没等许乘月做出任何反驳她继续说下去。
“那年你坠楼后伤的很严重,脑死亡,无自主呼吸。为了让你活下去,陆永找到我,然后在我的主导下,才给你做了一个极具进步意义的手术。”
“这事本来是绝对保密的,也不知道怎么被江洋知道了,他还告诉了其他家庭成员。”林想容撇了下嘴,无奈地耸耸肩:“没办法,他们只能去另一个世界了。”
她轻描淡写的口吻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而那些无辜遇害的死者,只是茫茫世间的弱小蝼蚁。
面对许乘月愤怒的眼神林想容赶紧摆手道:“许教授你别这么看我,杀了他们可不是我下发的号令,我没那么残忍。”
“呵。”他冷笑一声:“那是谁?上帝吗?”在她开口说自己和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时,他的理智好像就开始偏离了。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极端的不屑与轻蔑,甚至自己在她眼里,也只是一个能被轻易控制的提线人偶。
“许教授。”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温柔地看着他,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们实验室的那个项目怎么样了?就是那个ai侦探。”
“挺正常,不劳您费心。”
“我有时候常常在想,我从哪里来,我为何而活,为什么每个人都会有独立的灵魂与思想?”她不停跳着话题,转身望着窗外落下的太阳,鲜艳耀眼。
“许教授,你会想这些无聊的问题吗?”
他忍住愤怒与暴躁笑了笑,擦掉手心额头的汗:“不会,我只会想,究竟是谁,号令他们杀掉了江家全家人。”
“那你可真是迟钝啊。”林想容凌厉的眼神望向他,毫不胆怯直接对视,继续回到自己的节奏中。
“你们实验室ai侦探这个项目,几年前就开始了。据我所知,去年五月的时候,就已经基本完成。”
“其实我并不了解人工智能,那时候陆永跟我讲过,说在系统搭建好后,你们需要通过大量样本来训练ai侦探,这样才能让它不断学习,自我训练,最后拥有最准确的判断能力。”
“然后我才知道人工智能的大概概念。”她从办公桌上跳下来,走到许乘月身边,在他耳边轻轻问:“今年突然让你去一线刑侦队,让你去案发现场,你知道为什么吗?”
最后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月亮从西边升起,天上有一颗无比明亮的星,照亮灰暗的天空。
为什么?他突然恍惚起来。
林想容的每一句话都像毒液一样浸入他的身体,吞噬他过去的认知和判断。她温柔的声音是一把尖锐的刺刀,刀尖锋芒毕露,沾上毒药刺向自己的心脏。
“许乘月。”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弱小的声音变得震耳欲聋,每个字都在脑海中被无限放大——
“你难道没发现,你就是ai侦探本身吗?”
你就是,那个被训练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第二卷最后一章,后天开始第三卷,大家国庆快乐
终于把最想写的梗之一写出来了,打滚求留言求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