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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似乎很好。舒敏抬头看了看,突然觉得有点恍惚。这青砖的墙壁,难道不是在南京才常见的吗?怎么这北京城中也有了?再使劲儿放眼望去,居然能看到高高的紫峰大厦的尖尖的避雷针。揉了揉眼睛,居然不是因为眼花。再抬起袖子,看到的居然是自己夏天穿惯的雪白雪纺纱长裙。难不成,自己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回来了?当初浑浑噩噩地去,现在糊里糊涂地回,还真是搭调啊。也不愿多想,只是庆幸着,时隔多年之后重新踏上了这片土地,而且很显然地,这里的时间并没有随着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逗留而飞快地流逝而去。或许,那在另一个世界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诡谲的梦境罢了。
再抬起另一只手,她突然无法自得其乐地安慰自己了。手上居然有着半杯西柚汁,鲜红地看上去就让人口舌生津的颜色却像是血液一样刺痛了眼睛。耳边渐渐响起了凌乱地朝着这边过来的脚步声。
“不,不可以,不能这样!我不能去!”舒敏紧紧握着拳头,想要将手中的果汁丢掉,想要停住无法控制地向前的脚步,却可悲地发现,自己即使使劲儿用指甲扣着手心,依旧无法感受到一丝疼痛。而脚下的步伐却没有一丝犹豫,就好像现在的自己是一个被人控制了的提线木偶,完全没有自己招架的能力。
“不要,我不要再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无奈地想要喊出声来,却仍旧是徒劳的无声的呐喊。她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脸上不断流下的泪水,就像是暴雨倾盆一般无法停止的泪水和脚下的步子一样,她无法伸出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就那么一脸凄惶地冲了出去。
仿佛是梦魇一般的,同样的场景。穿着白色衬衣的男子的背影,衣服上暗红色的血迹,像手中的鲜红色一样刺痛着自己的眼睛。大喊出来的“让开!”也像是被人硬生生掰开了嘴巴,尽管是同样甜美清脆的声音,却好像是被悲伤完全浸湿了一般。
“让开!”她让那个身影躲开身后的利刃的提醒就是她留在那个世界最后的遗言了吗?泪水汹涌而下,心脏的地方一阵刺痛,就像是被碎玻璃完全包裹着压榨着一般。还未反应,便已经不受控制地转过了身子,身后的人似乎是被她脸上汹涌的泪水和悲伤的表情吓了一跳,但是手上的刀子却已经因为动作的惯性扎进了她的胸膛。这回疼得不是心脏,而是清晰的能够感到腹部的血液渐渐离开自己的感觉,伴着伤口的疼痛和无法抑制的心痛,她渐渐觉出了生命和温度流出身体的节奏。低下头,看到了洒在地上的西柚汁和伤口流出的鲜血,原来他们的红色是不一样的,原来血液的红色更鲜艳凄绝一些,带着体温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快速流逝着。
恍惚的视野是揽住自己的着白色衬衣的男子,却因为眼睛失去了焦距而无法看清那人的容貌。只是庆幸着,还好,没有让自己就那样倒在冰冷的地上。还好,最后即使是最后的一个呼吸,还是有人在关注着的。
泪水依旧不停落下,甚至渐渐哽咽了起来。舒敏坐起身,看着黑暗中熟悉的床帐和窗纸外隐约晃进来的的月光,将脸蒙在了被子中。原来,这一切不是梦,原来自己真的回不去了。那种清晰的疼痛感让她死死地揪着自己中衣的衣襟,触手可及都是被泪水染得冰冷的绸缎。
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曾经的事情了,甚至已经习惯了现在的这个身份。她虚与委蛇或是迎合微笑,她忘了自己曾有一个名字是方景媛,她只知道自己是乌拉那拉舒敏,是未来的四福晋,雍正皇帝的妻子。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曾经是那样一个活泼的生动的女大学生,只是将自己的一切包裹在成熟的灵魂里,用着大人的视角去看着现在目力所及的世界,用成人和这个时代的价值观衡量着周围的一切。为了将来步步为营,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乌拉那拉舒敏,好像那个年轻的灵魂已经完全被埋葬了一般。
舒敏俯着身子哭得更加伤心。她好想念她在未来的家人,那样在自己小时候总喜欢举着自己的父亲,那样喜欢点自己脑门却又总是会宠爱着为自己做好吃饭菜的母亲。自己那样不明不白地离开后,他们该怎么办?会哭得比自己还要伤心太多吧!因为,他们在自己的身上倾注了多少希望啊!
窗外渐渐透出了一点点的鱼肚白,眼看着天就要亮起来了,快到了丫鬟们起床干活的时间了。哭了一夜的舒敏反而慢慢平静下来了。
是啊,她已经到了这个世界,已经不能回去了,哪怕是再多次的梦魇也只是徒劳的恐惧,永远无法改变已经书写了的结局。那,在这个时代的她难道为此而选择打破自己之前的所有经营,从头来过肆无忌惮地生活吗?不,不可能的,既然是到了这个时代,就一定要按着这个时代的规则去做赢这场游戏,在这个时代按照自己的轨迹站在那个无人企及的地位。就当做是与上天与命运的一场赌博,只是,若是自己输了,就会一败涂地一无所有,会将自己的这条命都搭进去。而那个玩弄一切掌控一切的命运却会毫无所失。
既然已经来了这里,拥有了这条白来的性命,自然不能浪费,她必须要赢,即使无法完全掌控,也不能让命运就这样将她所有的筹码都拿去!
第二天清早,秋画进屋服侍自家主子起床,却发现向来不爱早起的主子已经穿着中衣坐在了窗前。急急忙忙凑上去,“主子……您今儿怎么起这么早啊?不多眯一会儿吗?”抬眼看看外面的天光似乎还没有大亮。
舒敏扭转头来,略有些红肿的双眼却实实在在吓了秋画一跳,“主子您这眼睛……您这是……?”
舒敏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是淡淡一笑,“吓到你了吧……没什么,只是我夜里做了个极可怕的梦,便哭着醒来了。醒后就再没睡着。”
秋画一听更急了,“那主子您这样子,若是让夫人或是其他人看见了……可……”
舒敏了然地点点头,“嗯,我是知道的……现如今额娘阿玛都已经起来,该上朝的上朝,该理事的理事了。我向来也不用去请安,不如你帮我绞上几块冷布巾帮我覆上,我再眯一会儿。一来消消红肿,二来也补补眠。”
秋画听着自家主子的吩咐,点点头自去了。待回来时看到舒敏已经歪倒在chuang上了,忙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轻轻帮舒敏盖好了锦被,又将舒敏吩咐过的冷布巾敷在了略有些红肿的眼皮上。看着舒敏略有些苍白的容易,秋画不由得叹了口气,主子一定是做了极可怕的梦了吧,像那样当街救人毫不畏惧的主子,肯定是极可怕的事情才会让她哭出来的。
将香炉中舒敏熏惯的白木香轻轻取出来,换上了安心稳神的安息香,秋画端着铜盆又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
看着小院中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向来乐天的秋画叹了口气,其实主子生活的也不一定是快乐的吧,不然怎会哭得那般伤心呢?倒不如像自己这般,有个好主子做个省事的忠仆好过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