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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刚放亮, 暇玉就醒了, 缩着身子躲在被子里等锦麟回来。没多一会,就听到了推门声,很快脚步声来到床前, 带来一股外面的凉气。她虽然醒了,却不愿见他, 便闭着眼睛,祈祷他安安静静的换了衣裳去卫所。
突然间, 一双冰冷的手伸进她后脖颈, 凉的她哎呀一声的惊坐起来,怒视穆锦麟:“你吓死我了!”
他嘿嘿一笑:“谁叫你装睡,我就不信, 你没插门敢在屋里呼呼大睡。”她则恨道:“这有什么不敢的, 再大胆的贼,也不敢在这个家里闹事。”他笑着说了句:“我就是那采花的贼!”便去扑她。
一大早上起来, 她哪有这份闲心, 立即拿枕头挡在自己面前,使劲推他:“也不说散散身上的寒气,刚才被你弄的,我这会脖子里还是凉的。”锦麟一听,把手往她面前一伸:“废话少说, 你是爷娶回来的媳妇,快给爷暖暖。”
暇玉心不甘情不愿的把他那爪子捧过来,放在面前呵气:“……怎么搞的, 这么凉,东府晚上睡觉给没你被子么?你昨晚就该跟我一起回来。”
“怨我昨晚上没回来?”抽出一只手,揽过她的肩头,笑道:“独守空房寂寞了吧。”
她知他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会笑眯眯的和你调笑,下一刻说错了一句话,指不定就被他呵斥了,便违心的说:“寂寞倒不至于,但你不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这话说的贴心,他爱听。他当然想趁热打铁黏住妻子好好温存一番,但考虑到时间,他只得把心思暂时收了:“行,不管少什么,爷晚上统统补给你。”在她脸颊上印了下:“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暇玉暗松一口气,庆幸他要出门。丫鬟端了温水来,她则把浆洗熨烫好的飞鱼服取出来,伺候他换上。这时她注意到他换下的衣裳袖口有半个指甲大的暗红,心说看这颜色,倒像是血迹,难道昨天又和静宸打起来了?
锦麟没发现妻子的异样,正了衣冠,坐下让绿影伺候他穿靴子。绿影本来在收拾床铺,听了这话着实愣了下,这不该是她的活,每天都是老爷自己穿靴的,怎么今天要她来伺候了?她疑惑的看向小姐。
暇玉没办法,皱眉努嘴,那意思是老爷叫你去你就去,先把他打发走再说。
绿影回了声:“是,老爷,奴婢就来。”放下手里的幔帐,到他面前,俯身给他穿官靴。因为紧张害怕,双手略微颤抖,偏这时就听头上的那人冷笑道:“这镯子不错,攒的月例钱买的?”
绿影一瞧自己露出的半截腕子把镯子给显出来了,赶紧撸下袖子遮盖。穆锦麟瞧见,冷眼阴笑,待绿影给他穿好了靴子,突然一脚蹬在她肩膀,将人踹出老远:“你个卖主求荣的贱人!”
暇玉吓的心脏提到嗓子眼:“这是怎么了?锦麟,有话咱们好好说,大早上咱们别动气。”锦麟站起来,指着绿影道:“还用说?你在清泉寺被人陷害,如果没有知根知底的人走漏消息,外人怎么会知道?”张氏说了,那次暇玉落水,一来是给她个教训,二来就是让绿影跳水救主表现忠心,让暇玉亲近陪嫁的丫鬟,疏远他给她安排的下人。
暇玉不敢相信的看着绿影,又看向锦麟:“可是……吴家上下知道我要去清泉寺的人也不少。我的叔叔婶婶们堂兄弟们在前一天就都知道了,怎么就肯定是绿影她做的?”
“我说是她,自然是有人招供指认了她!”
绿影听到老爷这么说,心知全完了,立即伏地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被猪油蒙心,才做下这等事,收了大……”后面的‘少奶奶’三个字没等说出口,就被迎面砸来的琉璃灯打中了头,啊的惨叫一声,抱着头伏在地上再说不出一句话。
“闭嘴!我什么不知道?!别用你的辩解污爷的耳朵!”幸好出手快,让她住了口。他可不想让人知道,他被一个饥渴的妇人爱慕,才惹出这么多事情来。他一般情况下不畏人言,但和嫂子不清不楚的流言蜚语,最好扼杀在摇篮中,不让任何人知道。
暇玉看着绿影,心里乱糟糟的,又气又恨,但她现在被锦麟打的跟血葫芦似的,下场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想到这里,她可怜她,哪还说得出指责的话,只感叹自己识人不清,把这么个白眼狼留在身边,还带出来陪嫁。
锦麟此时发号施令:“来人,给我把她拖出去捆了!”
“你要怎么处罚她?把她打发走,不再身边留用就行了。别把她弄残废了,她好歹跟我一场……”
锦麟这才想起绿影好歹是妻子的陪嫁丫鬟,但绿影是昨天审讯大嫂张氏,亲口从她嘴巴里吐出来的同伙,他岂能善罢甘休。虽然他常在别人身边安插奸细,但这事轮到他头上却忍不了!
他假惺惺的说:“好吧,就听你的。给她教训,把她打发走。”一挥手让人把绿影拖下去了。
大早上就折腾成这样,她心力交瘁,等穆锦麟走了,她颓然坐下,压抑了好久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时浮香和青桐才敢靠上来,去收拾地上的琉璃碎片。浮香白着脸说:“夫人,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没发现她和外人有联系……收了钱财要害你。”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要做什么事,哪会叫你知道。”暇玉道:“你们看到了,不好好伺候主子,就是这个下场,以后都长点记性罢。”目光拂过青桐,见她面色平静,心想或许是习惯了,在穆家待久了,对磨练心志果然有好处。叹了声又道:“一会,你们谁去打听一下绿影关在哪里了,我总觉得老爷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青桐自告奋勇的说:“一会,奴婢去探下情况,回来告诉夫人您。”浮香恨道:“她那么害您,您还关心她作甚?怎么挨罚,都是自找的!您别管她了,奴婢去端早饭给您。”
“我就是图个心里踏实,好歹让我知道她是活着还是死了。青桐,晌午前去问问。”
“是。”
硬逼着自己喝了碗枸杞粥,若不是为了补身子,她肯定就因为没胃口不吃早饭了。
早饭后开始相安无事则无趣苦闷,一旦来事就惊心动魄的后院生活。姨娘们来请安时,见夫人一脸的冷漠,亦都不敢露出什么喜色。自这位夫人进府,三姨娘被整成了残废丢到乡下去了,九姨娘害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从夫人封闭秋烟居和调查九姨娘事件的手段可知,她也不是个傻乎乎好欺负的主儿,加之最近老爷十有八天住在她那,可见风头正劲,不好招惹。
暇玉发现今天来请安又少了一个,正欲问。这时老四赶紧道:“阎姐姐病了,让我给夫人您捎个话,说她不能来请安了。她是真的病了,脸肿的厉害,不能见人,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查。”
上课上班还有称病逃避出勤的,偶尔不来,她并不计较,笑道:“那叫她好好休息吧,我得空去看看她。”
散了各房的姨娘们,暇玉回到屋里,见衣架子上还搭着锦麟早上脱下的常服,便拿下来翻开袖口,仔细看那棕褐色的污点,她越来越肯定那是个血迹了。一想到他昨晚上又闹出一番腥风血雨就忍不住皱眉,忽然这时衣服上一股淡淡的香气飘进她的鼻腔,她眨了眨眼睛,心说这香味可不是她常用的。
她用的香多数是为了安神,所以香味绵远沉静,而不像他衣服上的这般甜香刺鼻。
她努力回想,这香味绝对在哪里闻到过……
甜香,味幽可爱……梨涡……
衣服从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她想起来了,是东府的大少奶奶张氏身上的香味。在脑海里搜索出这么个答案,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这……”她恍恍惚惚的走到绣墩前,迷蒙的坐下,双手捂住眼睛,气的紧咬嘴唇:“这,这个人渣!”
能沾上香味那绝不是随便碰一下就行的,定是长时间的身体接触造成的。
难怪他一反常态要留在东府过夜,合着是去与人媾和!慢着,袖口上有血迹……难不成他还是用强的?
静慈是个傻子,他居然还去欺辱他的妻子,是个人都做不出这样的禽兽事来!
这时青桐打外面进来,见老爷的衣服扔在地上,就要去捡。暇玉立即冷冰冰的说:“不用管,搁那!”青桐说了声是,缩回了手,对暇玉说:“奴婢刚才去打听过了,阑信开始说人被老爷卖了,后来才说实情,其实……”
“有什么不能说的?”
“其实人被打死,拖出去埋了。”
这种死契奴婢的下场,讲究一个‘民不举,官不究’,别说她是从辽东卖到关内的,就是有亲人在世,谁又敢去报官说锦衣卫的穆同知处死了个丫鬟?于是,死就死了。
她疲惫的摆摆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夫人,您的脸色很差,奴婢扶您去休息吧。”
她默然的重复:“……你下去吧……”
青桐还没见过夫人这样没精神,但不能违背命令,只得不太情愿的下去了。
暇玉脑袋里全是穆锦麟昨晚上所作所为的猜想,她肯定那香味是大嫂身上的,而且她确信两人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可以进行长时间的身体接触。所以答案在清晰不过了,两人就是纠缠在一起了。
她眯起眼睛,仔细回忆着蛛丝马迹。
“画中的女子……她嫁人了……”
想起三少爷这句话,脑袋轰隆一下子炸开了一般。
嫁人了……这不是张氏又是谁?难怪两人支支吾吾的不说清楚,敢情都惦记着自己的大嫂。
暇玉一阵犯恶心,本以为对穆锦麟的印象已经低到极点,或许可以触底反弹,逐渐发现他好的一面了。结果没想到他还可以更王八蛋,更禽兽一些!
早上为了让绿影住口,他把桌上的琉璃灯摔了出去,这会亲自捧了个新的料丝灯进门,这玩意是用玛瑙紫石英捣碎成屑,待煮烂了熬成丝后织成的灯罩的,上面绘着人物,山水,点燃后晶莹剔透,璀璨熠熠。
进门见她黑漆漆的坐着在桌前,便笑道:“琉璃灯坏了,不知道让人去取新的灯盏用么?行了,送你个新的!”取出火折子把料丝灯点上,摆到桌上,杵着下巴说:“别人送的,可我不喜欢,觉得太女气,不过我想你大概喜欢……”见妻子根本拿他当空气,便郁闷的道:“不喜欢?”仍不见回答,转念一想,以为是绿影的事,便坐下握着她的手说:“一个丫鬟死就死了,值得你这样?”
暇玉心里一阵反感,蛇咬似的抽出自己的手,冷声道:“是啊,死就死了。”
锦麟早就编好了‘敌人’的名字:“收买绿影,害你的人是我做锦衣卫得罪的人……”
是谁做的,这会暇玉根本就不关心。冷眼看他,只觉得他越看越招人厌恶,连附和的心情都没有了,他说完,她只嗯了声,便不再说话。锦麟自然觉得奇怪:“你到底怎么了?”
“不舒服。”暇玉淡淡的说。
他脸皮厚,笑着伸手向她胸口:“哪不舒服,我给你揉揉。”结果啪的一下,手被打开了。她平日虽不乐意,但都推诿有度,断不会这样猛地的一巴掌拍掉他的手,他立即没了笑容,瞪眼道:“别给脸不要脸!”
她t了他一眼,还是冷冰冰的不说话。锦麟心里给自己找台阶下,那丫鬟毕竟跟了她这么多年,就是养条狗也养出感情了,她今天难过,暂且饶了她,便一拍桌子:“不舒服就歇着罢,我今晚不回来了,让你好好休息!”
暇玉眼睛都不转一下的说:“老爷慢走。”等他走了,她看着跳跃的火苗,想了想,解下腰间的求子香囊,打开灯罩,用火苗把它点着。提着香囊穗,待香囊烧成一团火光,扔到地上,任由它烧成一团焦黑。
这时浮香打外面进来,忙用帕子捂着鼻子说:“怎么一股焦糊味啊,老爷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不进屋,在窗户那往屋里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