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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精二号盈盈笑语, 俯身看着车头篮里的石头道,葱长的手指拨弄一下石头蛋, 关心地问:“砳砳先生是何时临盆的, 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们,幸好母蛋都平安,否则就是我们失职了,工作中出现纰漏, 我们可是要遭受生不如死的惩戒呀,还希望您能多体谅体谅我们呢。”
荷花精二号温声笑语,然而话里有话, 句句都藏着凌厉的刀锋。
许砳砳心脏狂跳, 深呼吸了一口气便强装镇定地停下单车,将车头篮里的石蛋抱起来藏进怀里,道:“……提前早产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昨日才刚刚顺产,你今日就凑巧到了, 你的尽心尽职我都看到了, 我代表全体的ovary感谢你们保护协会会员的辛勤付出。”
荷花精二号谦虚地笑一笑“砳砳先生您太客气了”, 又没来由地说了一句:“不过……其他ovary可不会感谢我们呢。”
许砳砳敏感地捕捉到话外音,就听荷花精又接着道:“我们ovary保护协会就是为你们负责呢,这是我们的责任,砳砳先生您没事可真是太好啦!我们于昨日检测到了您的印章出现异象,好在异动的持续时间并不长,料想您也没有大碍, 我们今日才过来确认你的安危。”
荷花精二号这几句说得古怪。
ovary保护协会的印章,能检测什么异动,又是如何检测异动。
但当下勾起许砳砳疑心的是:
我们?
许砳砳正疑惑眼前只有荷花精二号一妖,就听到身后有震地声“轰隆”作响,他循声转头,眼角余光却瞥见荷花精脸上的微笑一凝,膝弯一动原地跃起,再是听到一声尖锐声响。
“叮——”
震颤的回音震得他脑壳子发疼。
许砳砳匆匆回头看,只见荷花精二号替他挡下一次攻击!
袭击他的“人”,是一个手持金刚圈,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的修者,每颗佛珠足有许砳砳一个拳头大小。
其人身型壮硕,赤足行走,额间戴一金镶玉眉心坠,脚上戴双金环,挥出的金刚圈将荷花精二号祭出的萦绕着水蓝色流水状态的粉荷花击得花瓣凋落,大片的粉色荷花瓣飘飘洒洒而下,又在落地前化为珠光色的齑粉随风散去。
荷花精二号稳稳地落地,站姿笔挺优雅,队服翻飞,她将许砳砳挡在身后,微微笑着对修者说道:“白前辈,您心心念念想来一睹史上第一个ovary石头精的风采,怎么不由分说就动起手来呢?”
被称为“前辈”的白象精接回金刚圈套在手腕上,叹息道:“荷花啊,你们三姐妹可真糊涂,你睁开妖眼看个仔细,你这身后究竟个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许砳砳全身僵成冰柱。
荷花精二号闻言,微笑一敛,她回头看许砳砳,眼睛一闭一睁,凝聚妖力,眼睛里涌动水蓝色的光。
据说大象的嗅觉远超狗的嗅觉之上,更是比人类的嗅觉灵敏了足足万倍。
更何况这是一只成了精的大象。
白象精一语道破真相:“这分明是个平平无奇的人族,还是人族中的男性。”
刹那之间,许砳砳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像被抽干,大脑嗡嗡作响,耳膜鼓动,呼吸困难得无法再思考,心脏也要停跳。
许砳砳此时与这两只妖怪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他趔趄着退后一步,双腿却如同千斤重,拔不动,也逃不了。
他眼看着荷花精二号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扭曲,眼底流动的水蓝色光芒冷得彻骨,她的笑容不改,温温柔柔的抬起手,将自己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含笑说道:“哎呀呀,这可是重大失误呢……”
那缕碎发已经被规规整整地别到了耳后,她却仍不断用葱长细白的指尖梳捋着耳廓上的头发,直把自己的上耳廓蹭得起皮,却仍像没有痛觉一样重复捋头发的动作。
她在笑着,肢体动作却又格外焦虑不安。
荷花精双眼盯着许砳砳,她的眼眶中恨意磅礴,偏偏嘴角又含笑,表情分裂扭曲得恐怖至极。
白象精眼中无慈悲。
这起重大失误在整个协会的意料之外。
当时被指派前往终南洞登记ovary时,偏偏是派出了荷花精三姐妹。
这三姐妹没有嗅觉,仅凭妖气辨认妖物,偏偏这个人族又谎称自己自交受孕,孕期丧失法力。
ovary登记注册前,会经过特定的仪器扫描检测,偏偏这个人族怀中的石蛋竟又是个带有妖气的生命体。
……
果真是狡黠的人族。
荷花精几乎要将自己耳廓上的头皮抠出一块“肉”来,突然之间,她又停住捋头发,自始至终都面带微笑,双眼的水蓝色妖气已化散开,她看着许砳砳,笑笑说:“没关系,没关系……我现在就先杀了他,再屠了这个村子,回去报告说,石头精隐瞒早产多时,享受保护法权利的同时,逃避履行ovary为t.g.m.繁衍后代的义务……”
白象精没有表态,荷花精也没有拖泥带水再留给许砳砳反应的余地。
许砳砳只从荷花精的眼中看到寒光一闪,荷花精托起手掌,掌心生出一朵粉红色的荷花,水蓝色的流光绕着花瓣回旋。
焦土地空旷无垠,目之所及,无遮无挡。
许砳砳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他牙齿一咬嘴唇,将石蛋紧紧护在怀中。
荷花脱离掌心击向许砳砳时,许砳砳下意识地侧身,出于本能地以保护之姿将石蛋护在身侧,想以自己的肉身去阻挡攻击。
在这瞬间,许砳砳脑海里唯一一个念头,是恨自己把石蛋从九天河源泉中捡出来。
但是——
只听“砰”的一声响,一地砂尘怦然起跳,许砳砳惊于自己竟然还没断手残脚,转头再去看时,只见在他前方一臂距离之处,一把寒光熠熠的锥剑正中那朵流光飞舞的荷花,死死地钉在地上,溅起一圈尘土,那朵荷花也被打成齑粉化开。
许砳砳愣了下,这把锥剑他再眼熟不过。
白象精稳站如松,不惊不诧,荷花精的表情则略微有异样,她的眼睛一闭一睁,猛地抬起头向上看,一道粉色的残影从空中掠过,落于许砳砳身前。
许砳砳一时恍惚还没缓过来,忽见活生生的唐四娘出现在他眼前,唐四娘手里还拿着送给他的锯刀,一来就关切地问道:“砳砳你没有受伤吧?”
许砳砳几乎说不出话来,胸腔闷得慌,愣愣地摇了摇头。
唐四娘确认过许砳砳没受伤,松了口气,一如既往地笑盈盈,安慰他:“幸好我还是不放心跟着过来了,不用担心,我之前就说过我会保护你哒!”
唐四娘的身子娇小玲珑,连提着那把臂长的锯刀都显得格格不入,她将锯刀放在许砳砳的脚下,又转身将插在地上的锥剑拔|出来,一同摆在许砳砳面前。
荷花精二号笑容不改道:“上次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呢,听说这个村子的住民反对暴力,全村都和睦相处,居然还和睦到上赶着来送死的地步?”
不仅荷花精想不通,许砳砳也不敢相信,危险当前,而唐四娘主动地挡在他前面。
唐四娘修行的是风属性法术,周身萦绕着浅绿色的流光。
她上一次看见荷花精的时候,和骆主任、李公豹一群邻居躲得远远的,只敢偷偷看那从传说中的ovary保护协会来的“仙子”,这一次却是不卑不亢笑容可掬地和荷花精正面对敌。
唐四娘声音娇脆悦耳,应道:“终南洞倒也不是反对暴力,只是,不太‘享受’罢了。”
荷花精二号笑眯眯道:“这只是不享受?包括你们护着一个人族?”
闻言,唐四娘的表情一震,惊讶至极地回头看向许砳砳。
许砳砳此时也怕极,生怕唐四娘得知他是人类之后,当场倒戈相向,当了荷花精的刀指向他。
她难以置信地质问荷花精:“你是指砳砳是人族?他明明是个石头精,而且!你们还给他颁发了ovary印章吧!ovary协会竟然随便给人族发认证印象吗?”
这要是传了出去,绝对会成为ovary保护协会乃至万耀殿的传世笑柄!
唐四娘戳中荷花精的痛处,她笑意加深,温柔得极瘆人,一字一顿,当场宣布:“终南洞的全体妖怪包庇一个人族,当诛。”
话音一落地,她凝聚妖气,指尖生花,朝唐四娘和许砳砳攻了过来。
许砳砳内心惊恐,而唐四娘手无寸铁,竟以手臂格挡,说来也奇怪,妖气凝聚而成的荷花一碰唐四娘的手臂,便“叮”一声,如同与铜铁相击,进而被劈作两半化烟。
许砳砳看得惊诧,荷花精攻击密集,唐四娘竟也不落下风。
——这还是那个提刀给他“剪”指甲却手滑误伤了他的唐四娘吗?
荷花精的攻击均被唐四娘化解,荷花精脸上的笑容绷不住了,她以十指为爪,水蓝色的妖气凝聚成团,她的眼口鼻冒着蓝色水汽,妖力也大涨。
许砳砳不知道荷花精的妖力是什么等级,只知道昨日在终南洞作威作福的犀牛精,在她面前不值一提。
荷花精的妖气五行属水,许砳砳只觉得连空气都受潮了,他一个人类在妖怪面前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妖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许砳砳双腿软得站不住,左右无可支撑,干脆瘫坐在地,内心惊恐无力地看向唐四娘瘦小的背影。
身型虽小,却毅然决然挡在许砳砳面前。
唐四娘穿着素白色的齐胸襦裙,披着粉边的轻透白袖衫,大袖衫被狂风鼓起,长发飞扬。
她的声音在风中显得孱弱不堪,但她一如既往坚定地对许砳砳说:“砳砳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一如她教许砳砳双刀时,无数次回答了许砳砳:“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
许砳砳曾以为这句话是敷衍,是搪塞,从不曾想过,唐四娘真的会为了保护他而站出来。
风云变色,一旁不为所动的白象精,终于用正眼瞧了唐四娘一眼,面有诧异:“……饕餮化吗?在这偏僻山区竟也会有灾煞级别的妖怪。”
c级是为“灾祸”;
b级谓为“凶灾”;
a级称为“灾煞”。
凡逢灾煞者,天必降灾病疾厄缠身之祸,无解。
许砳砳心头一震,抬头就见萦绕在唐四娘周身的浅绿色气旋竟都转为暗红色。
荷花精出手之前,白象精瞬移到她的身后五米开外,双目合闭,双手以合十的礼佛之姿,摘下身前的一串佛珠,手掌分开,一把将佛珠挣断!
白象精双目一睁,金光四射,十八颗开了光的佛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齐齐发射了出去。
许砳砳转头扫视一眼,十八颗拳头大小的佛珠砸在地上,入土三分,围成一个圈,将他和唐四娘,包括荷花精二号在内团团围住。
金光一灿,四周凭空出现一圈屏障,像是个半透明的金钟罩将他们困在其中。
与此同时,荷花精身形一动,蓄力朝向唐四娘展开猛攻。
唐四娘和荷花精二号的打斗在许砳砳眼中只剩两道残影对撞,飞沙走石之间,许砳砳捂着眼鼻口,抱着石蛋退到屏障边沿。
不知大战了多少个回合,双方再次分开,退向两边之时,荷花精竟以落败之姿咳出一口青白汁液。
唐四娘依旧大袖衫翻飞,飘飘欲仙。
只是……她突然转过身背对荷花精他们,面朝许砳砳,悄咪咪地解开系在腰间的粉红色小腰包,腰包上还绣有三两朵兰花。
唐四娘看似轻松,但她的表情并不轻松。
唐四娘当着许砳砳的面,抓起一把肥硕的白色小虫子塞进嘴巴里,匆匆一咬,虫体爆浆。
她狼吞虎咽般吃完余粮,腰包空了,她不死心地抽出腰包倒了倒,只剩最后两条落网之虫掉了出来,唐四娘以惊人的手速将掉出腰包之外的两条虫子抓住塞进嘴里,嚼两下便吞进肚。
唐四娘吃相不雅,看起来是饿极了。
许砳砳:“……”
他咽了口口水,却不是因为馋,而是因为反胃。
许砳砳陡然回想起唐四娘最开始赠他双刀时,就曾告诉过他,除了勤奋练刀,还要随身携带口粮,以备不时之需。
“……还有哦,一定要记得随身携带储备粮食,否则饿着肚子可就糟糕了。”
她如是说。
荷花精强撑着再次攻过来,这一次的对抗却只持续了刚才一半时长,荷花精是从半空中直接摔向地面的,在她之后又有两个小物件砸向地面——
是荷花精的双臂。
竟被唐四娘斩断。
荷花精落败,雷打不动的客服标准微笑终于绷不住了,她满脸惊恐地看着唐四娘的方向,双腿蹬地向后缩,她哑声向白象精求救。
妖怪世界里,不以残暴凶狠为耻,反以阴险狡诈为荣,自然也不存在“同事爱”这种多余的情感。
白象精面色不改,无悲无喜,冷眼看了战败的荷花精一眼,勉为其难地伸出左手,运转手上的金刚圈贴在屏障上面,临时打开一个缺口将荷花精拉出屏障外。
荷花精腿夹、口咬,带走自己的残肢,对准切口勉强将断臂接回去,双臂松松垮垮地垂在身侧晃荡着,丧失了攻击能力。
她心中有恨,似乎是想催白象精出手,白象精却是慢条斯理地说:“不急,用不着我出手。”
……
唐四娘飞身对准淡金色的屏障进行攻击,猛攻之下,屏障无痕无伤,唐四娘落地后又站在许砳砳面前,她身上完好无损,只是气息不稳,因消耗了过多体力而开始喘粗气。
许砳砳没有想过唐四娘竟能战胜荷花精,而且白象精的屏障虽然将他们困在其中,却没有攻击的技能,想来白象精若出手,也要进入屏障之内才行。
许砳砳见唐四娘因为破不开屏障而着急,忙宽慰道:“四娘,虽然咱们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但好在也暂时没危险……”
闻言,唐四娘背影一僵。
许砳砳也意识到了气氛有异,内心突跳,紧抿着干涩起皮的嘴唇。
半晌,许砳砳没等到唐四娘回答,也没有等到白象精和荷花精的二次进攻,只在呼呼的风声中听到了苍凉的戏曲声。
女声喑哑,含着无奈的悲情——
“自怜自怨今生带恨来,丝丝泪满腮,叹侬命苦却被情害……”
“君一去,落泉台,往日我不该……”
唐四娘站在风中清唱了两句,振臂一挥,大袖衫突地长出半截,她挥着水袖旋转,又唱:“……却是畏羞向檀郎,怕示爱。”
唱罢,她旋着身面朝许砳砳,宽袖掩面,只露出她含笑的双眼。
许砳砳愣愣地看着她,忽见唐四娘将水袖抽开,露出她的脸来——
许砳砳瞳孔一缩,只见唐四娘的脸部浮现出不规则纹路的黑色硬麟,遍布她的大半张脸。
许砳砳全身鸡皮疙瘩陡然战栗。
她在许砳砳的眼中看到了惊恐,她对主角柔柔一笑,她说:“白象精不攻击我们了,这只是因为你现在面临的最大危险……
“……是我啊。”
最后三个字,带着无奈的叹息。
唐四娘此前开始饕餮化,妖力暴涨,直接晋级为a级灾煞大妖怪,得到能与荷花精一拼甚至是完虐的妖力,但是,饕餮化在饥饿状态下会自行进入“饕餮盛宴”的狂化状态。
何为饕餮盛宴?
便是进入敌我不分,贪吃万物之境。传说中饕餮在最后把自己的身体也吃了。
唐四娘又扬起水袖,她说:“这像极了当年的场景。”
唐四娘没有具体说出是当年的什么场景,但许砳砳很快联想到她夜夜哭诉“我不该”时悼念的亡夫。
唐四娘无疑是吃掉了她的丈夫,但却是迫于无奈的情形之下,非她本意。
唐四娘轻声叹,说:“我当时就在想啊,如果是我……”
未说完的话在翩然起舞间消失,她挥舞长袖不断旋转,水袖如流水状态,柔美得不像话。
许砳砳从刚才就好奇唐四娘藏在大袖衫之下可抵挡攻击的手臂是什么样,他在下一秒就明白了——
藏在大袖衫之下的,是连体而生的锋利的手刃,带有一排狰狞的锯齿。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旋转起舞的身子也轰然倒下。
滚滚尘埃扬起,又纷纷落定。唐四娘在翩翩旋转之间以手刀自刎。
“这像极了当年的场景。”
“我当时就在想啊,如果是我……”
——如果是我,自刎就好了。
唐四娘倒地前挥出最后一缕妖力将地上的锥剑和锯刀扬起,落在许砳砳面前,锥剑扎进土里,因震动嗡嗡作响。
眼前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许砳砳完全愣在原地,如同是噩梦一场。
唐四娘的头颅已经离体,她的手刀是何其锋利,头颅与断颈的横切面已血肉模糊,褐绿色的血水汩汩流下,她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了身体旁……
唐四娘死了。
许砳砳不过还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他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健在,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并且是以这种残忍的形式。
他还没来得及收拾悲伤,就听屏障外的荷花精因为唐四娘自刎而嗔怪道“扫兴”。
白象精依旧老神在在的样子,说:“接着看下去。”
像是为了回应白象精这句话,滚落在地的头颅猝然一动——
唐四娘的面部爬满黑色硬鳞,面目狰狞,她猛地睁开猩红的眼睛。
许砳砳倒吸一口凉气,立体的头颅像是拥有自己的意识,它沿着尸首分离的血迹,跳到自己的尸体上,竟开始啃食起自己的尸体!
“……”
褐绿色的血水随着被撕咬而出的血肉溅落一地,血肉从头颅的嘴里进入,又从脖颈的横截面流出……
许砳砳跪在了地上,头痛欲裂,眼前的场景几乎要让他发疯。
唐四娘为了阻止自己进入“饕餮盛宴”这才自杀,许砳砳要护住她用死换来的尊严和承诺……哪怕不提尊严和承诺这种光芒璀璨的妖性光辉,他也绝不能看到唐四娘的尸体被“自己”吃得一干二净。
唐四娘留给他的锥剑和锯刀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许砳砳将石蛋放在身后,右手拔出锥剑,左手握着锯刀。
他撑起身,面向背对着他啃食自己身体的头颅。
许砳砳咬紧牙关,用力地攥紧剑柄,用力得手背青筋暴起。
刀剑在手,唐四娘连日来教导他的场景和口诀历历在目——
“眼功要做到视远如近,视近如微,眼中无刀时,心中亦有刀。”
“心态要保持平和自然,稳居正中,静时心不静,急时心要定。”
“伺机行动之前要以最佳握势执刀,掌心与刀柄间不留一丝缝隙。”
“拔刀时必定要有克敌制胜的决心,出刀必要一击必杀。”
……
唐四娘说:“我会保护你啊!”
唐四娘说:“我一定会及时赶到,并且保护好你的!”
唐四娘说:“如果连我也打不过,你就只能靠这招保护好自己了。”
……
许砳砳现在真的就只剩这一招了。
唐四娘从头到尾都只教给许砳砳一招:锥剑封锁敌人行动,锯刀给予敌人痛击。
并让许砳砳在实战演练中用锥剑戳中稻草球将其钉在地上,再出锯刀将其割碎。
许砳砳还曾吐槽过唐四娘把假想敌都当成侏儒,只能翻滚和蹦跳。
他从来没有想过,唐四娘教了他剑法,未来要刀剑相向的对象也是她。
而“未来”已到来。
许砳砳攥紧剑柄,眼前越来越模糊,迟迟下不去手。
许砳砳精神恍惚之际,头颅将尸体啃出一个深窈的血窟窿,它注意到背后的动静,扭过头来,对许砳砳咧嘴一笑。
突地,它蹬地跃起来,连着脖颈的平整横切面“砸”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重重印下一滩血肉模糊的印记。
——它以蹦跳之姿朝许砳砳扑了过去。
——而唐四娘先前不止一次训练过许砳砳要如何应付这种情况。
可许砳砳却因为泪眼模糊,心神恍惚,刺出锥剑时——打偏了。
眼看着狰狞的头颅砸在他的剑身上,借力起跳,朝他正面扑来。
许砳砳内心在刹那间同时涌出了惊恐、焦虑、悲恸等等负面情绪后,最后却统统化作了释然。
巨大的悲伤早已如同洪水猛兽将他吞噬,许砳砳心底仅存的一丝求生欲望,在这一刻也彻底绷断了。
白象精和荷花精还在屏障外看好戏,他只知道他无论如何也活不了。
他太累了。
许砳砳垂下双臂,锥剑和锯刀滑落在地。
站在屏障外看戏的荷花精脸上重新露出微笑来——残忍与温柔并存。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这个给她的工作捅了篓子的人族男人被啃成肉沫的场景,她兴奋地瞪大眼睛,可惜她所期盼的场面还没能看到,反倒被一阵不可逼视的刺眼白光闪花了眼睛。
许砳砳背对着光源而立,也无力地跟着闭上双眼。
这一瞬间,纯白无垢的白色仿佛吞没了世间的万物,包括罪孽和怨恨,还有血色和泪水。
光芒消散。
许砳砳再睁开眼时,只觉得午后的阳光也被吞吃掉,天空都暗了下来。
更令他震惊的是,唐四娘的头颅被一只手隔空“抓”住,悬浮在离他不足半臂距离的空中。
青灰色的面部肌肤依然狰狞,黑色硬鳞已经剥落,青紫色的血管横行于皮肤表面,但是发狂状态下那双赤红的双眼已经变成纯黑色,像是熄灭了灯塔的海上之夜,一片死寂,再无半点生气。
许砳砳踉跄了一步,有人在他的身后扶住了他。
许砳砳懵然地回头,隔着视线模糊的眼睛只能辨认出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子,身高也和许砳砳相近。
少年覆手就将唐四娘的头颅震出几米外,他伸出手托着许砳砳的脸庞,压低身来,亲了亲许砳砳蓄泪的红眼眶。
他的舌尖带有一个两、三毫米深的缺刻,勾起许砳砳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泪珠,晶莹的眼泪被他略显冰凉的舌尖抵触到,顷刻便化为了水。
他舔了舔薄唇,声线迷潆且磁性,天真地问道:“砳砳,你为什么哭?”
作者有话要说:初初:大家好,我来拿回我的尊严了[微笑](我觉得还不行哈哈哈
现在是北京时间半夜03:00哈哈哈哈,为了让初初露脸,我熬夜写完了这章哈哈哈哈(所以给个2分好评阔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