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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尺布,尚可缝。
一斗粟,尚可舂。
兄弟二人,不能相容。】
——尺布斗粟——
军训第二天深夜,山崖上,藤林凉夜和金建炎正合力挖着一个大坑。
“这是你家生产的忍器?”挖好坑后,藤林凉夜看着手中这把“铲子”,问道。这,原本只是一根登山杖,并不具备挖坑的功能。是金建炎用他那副“扑克牌”做成铲头的形状,安装于其顶端之后,它才变成了一把“铲子”。一把比普通铲子更大、更坚固的挖掘利器。
“蛇札”虽然坚硬,但只要操作得当,牌面仍具有一定的可弯曲度。金建炎把“铲头”下方的几张牌稍作弯折,便做成了一个圆孔的形状,可供登山杖插入。
由于登山杖是铁质的,“蛇札”又有磁力,金建炎用从六班营地里得来的绳子把两物的连接部分捆了几圈后,此时它们已自成一体,即使铲起满满一堆土,“铲头”也不会脱落。
“嗯,这是我家公司今年的新产品。”金建炎一边把背包往坑里放,一边说道,“它还可以变成许多不同的形状。”
“的确不是二流忍器。”藤林凉夜说,“我开始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如此执着于你家那间公司的继承权了,看来它是真的有点价值。”
“是啊。”金建炎说,“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战斗。这,就是我的战斗。”
二人把背包全部装进地下后,开始由藤林凉夜打着手电筒,金建炎用“铲子”往坑里填土。不久前,他们已把需要运输的最后一轮“货物”运完。现在,他们的合作已经可算是圆满完成了。
六班除了帐篷和睡袋,其余所有可换成筹码的物品已被他们洗劫一空。金博山作为受害者之一,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他军训最终所能得到的学分不可能再超过金建炎了。
金建炎曾有想过,要不要把金博山的帐篷和睡袋也给毁了,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如果整个六班只有金博山一个人的帐篷和睡袋遗失或被毁,那金博山就有可能猜得出这个“凶手”是有意在针对他。
虽然他事后不一定会怀疑到金建炎头上,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金建炎为了让他这个哥哥继续像以前一样轻视他,他就必须把自己完全隔离于这件事之外,不露出一点马脚。他对六班得一视同仁,不能仅仅把金博山一人区别对待。
把六班所有的帐篷全部毁掉,这显然不现实。因为今晚金建炎和藤林凉夜最重要的任务是运走六班的战利品,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做别的事。而且蹶香粉的药效会随着时间逐渐减弱,毁坏帐篷的动静太大,难保不会把睡在里面的人给弄醒。
所以,金建炎放弃了摧毁帐篷的想法,他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军训仅过了两天,事情就进展到了现在这一步,这已经令他超乎意料地感到满意了。学分多几分少几分,差别已不太大。在金博山心中烙下一个巨大的阴影,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刚一开学,金博山就遭受了一次惨痛的失败,这绝对会影响到他接下来的气势。在一场也许会长达四年的持久战中,谁能先声夺人,一开局就狠挫对方的锐气,谁就率先站上了战场的制高点。长远来看,这次军训的战略意义非同小可。
姑且不论金家那位已经读大二的长兄,至少金博山和金建炎两兄弟是在今年同时入学、共同军训,他们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等放假回到家里后,他们的父亲必会问起他们两人的学业情况。
“若爸爸知道哥哥在军训时得到的学分比我还少,那么就算他觉得我是运气好侥幸才赢的,暂时不认可我的能力,也一定会对哥哥感到大为失望。”金建炎想道。
“你怎么连他都不如?看来我要对你重新评价了!”——爸爸训斥哥哥的声音仿佛已在金建炎耳畔响起。
战略上的制高点他要,父亲心中印象的微妙变化,他也要。这些更长线的收益在他看来远比现在一两个学分重要得多。他在家中装傻充愣的一大好处就是营造出这样的一种竞争氛围:他输给哥哥是正常的,他已经尽力了;哥哥输给他,则是“连个傻子都不如”。
随着这种情况的逐渐积累,当他大幅领先于两个哥哥的时候,他再向父亲露出他的“真容”,让父亲知道他这些年来一直是卧薪尝胆、刻意示弱。到那时,父亲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这效果必然比他一开始就用尽全力,直接硬碰硬地去参与兄弟竞争要来得更好。
说起来,在这场军训里,他算计金博山的地方还不只一次。他的欺瞒早在他来到虞诈森林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军训第一天,当学生们刚到校门口集合,教官们的大巴车还未抵达时。金建炎来到了五班的队伍中,开始向一些同学转述“藤林凉夜曾在入学测试中淘汰全班,大家要小心提防他”一事。当时,何忍和豫游等人换军训服去了,不在队伍里。
藤林凉夜的事本就是何忍告诉金建炎和豫游,让他们提醒班上同学要注意防范的。所以就算何忍或豫游看到金建炎此时在队伍里和别人说这些话,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然而,金建炎真正的目的却是把这些话说给旁边的六班听,说给金博山听。六班的队伍当时正在五班右侧。而金博山所在的位置则离金建炎不远。
这件事,其实是藤林凉夜吩咐他做的。
藤林凉夜在二号楼与金建炎达成协议后,交给了他第一个任务——“你去让六班知道我在入学测试中淘汰了全班,我是被单独分到五班来的。”随后,他叫金建炎先一步离开了二号楼。直到集合时间快到时,藤林凉夜才姗姗来迟,出现在了五班的队伍里。
虽然这是藤林凉夜的指示,但想出具体执行方法的人是金建炎自己。
他如果直接跑去六班的队伍里,把藤林凉夜的事大肆宣传一番,那未免太不自然了,还可能会起到反效果。可他是在自己班上说的,这就不一样了。
他知道金博山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他假装没发现金博山在附近,只顾自说自话。金博山认识他的声音,他只要说话时稍微大声一点,就必然能引起金博山的注意。
“是建炎的声音?他在说什么?也许会有些有用的信息。”——果然,金博山刚一听到金建炎在不远处说话,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他的性格特点早已被金建炎牢牢掌握。
金建炎还特意用眼睛的余光看了右边一下,当他发现他哥哥正躲在一个身材高大的六班学生身后,偷听他的话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得逞了。
藤林凉夜让金建炎帮他做这件事,自有他的目的。
他需要有一个人在五班内宣扬他的“事迹”,以使得他在五班能够被孤立。这枚棋子,由看过他入学测试录像的何忍来担任。同时,他还需要有一个人向六班宣扬他的“事迹”。如果六班有人能提前知道他在五班的孤立处境,那么他操纵和利用六班也就会更顺利一些。
本来,这个任务他是打算在军训第一晚,六班那几人来五班营地查探敌情时,由他亲自来完成的。他会旁敲侧击地说一些话去激何忍,或与何忍走得近的人,让他们说出他在入学测试中的所作所为,近距离地让六班的人听到。
但现在他有了金建炎,一切就不用这么麻烦了。事实证明,金建炎把这个任务完成得很好。
藤林凉夜在军训第一晚不用再多费唇舌,他只需等六班的人刚离开时,拿出他登山时主动帮姜徵羽保管的背包,故意去惹怒班上敌视他的男生们,引发出一阵争吵,让刚走不远的六班众人看到、听到就可以了。
已经提前知道了藤林凉夜“不合群”的金博山在看到这一幕后,自然会把他所听闻的“藤林凉夜事迹”告诉给其他还不知情的六班学生。
从这时起,他就发现了金建炎的价值。这个人似乎比他预想中还要有用。
……
“你把这些拿回去吧。”
军训第二天深夜,藤林凉夜把手电筒和登山杖还给了金建炎。不久前,他们刚合力填好了把那个装满背包的坑。
“有了这两个东西,你的学分就一定会比金博山高了。”藤林凉夜说道,“不过扑克牌我要留下。手电筒和登山杖可以是‘我背包里装不下或比较重,所以我才没带走,留在帐篷里的’。而扑克牌这么轻的东西我若不带走就不合逻辑,会变成一个破绽。”
“嗯,我懂。”金建炎说道。
他明白,除了手电筒和登山杖以外,他不能向藤林凉夜再要其他东西。因为五班的人大多都已经知道了他从军训准备室里换来了些什么,如果天亮后他们发现他无端的多出了一些战利品,那反而会暴露他的可疑。有这一层考虑在,他就无法与藤林凉夜平分坑里的战利品。
另外,按照之前的协议,藤林凉夜也只需要帮助他对付金博山,而没有义务把自己的战利品分给他。这些战利品理应属于藤林凉夜一个人,他就算不把手电筒和登山杖还给金建炎,也是无可厚非。他现在肯将这两个东西物归原主,已是在表达他对金建炎的最大认可了。
“你趁天亮前尽早回班去吧。”藤林凉夜说,“直到军训结束时为止,我都不会出现在五班营地里了。”
“好的。”金建炎一拱手,“感谢你的协助,事后我会按照约定把你的佣金付给你。”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他的目的已提前达成,如若不出意外,藤林凉夜也将一举囊括大量学分。这是一次愉快的合作,也是一次物超所值的投资——“藤林凉夜若能记得我的功劳,那么以后我们合作的机会就更多。与他联手,我就拥有了最坚实的后盾。”
然而,事情并未如此顺利的迎向终结。军训最后一天,眼看藤林凉夜已是胜券在握、无人可挡的时候,局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
……
军训第三天·五班营地内——
天亮后,何忍回到了营内,并对全班说出了藤林凉夜昨晚洗劫六班营地之事。
这,多少有些出乎金建炎的意外。虽然他回营地的时间比何忍要早得多,全班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晚上曾外出过,但他还是没想到,在那样不利的环境下,何忍居然能凭一己之力安然无恙地逃回来。
可转念一想,就算如此也无所谓。一切应该还在藤林凉夜的意料之中,大局并未发生任何改变。
“不管怎样,我们先把藤林凉夜帐篷里的东西拿走吧!大家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是你们的!”金建炎应和着何忍,为班上被藤林凉夜所骗的人打抱不平道,“如果他真不回来了,我们就把他的帐篷给分了!这帐篷不还值四个筹码么?这四个筹码我不要,班上损失最大的人到时一人分一个!”
他这番话说得字正腔圆,谁也想不到说出这种话的人实际上竟和藤林凉夜是一伙的。学生们在金建炎的劝说下,挨个进入了藤林凉夜的帐篷查看。这帐篷里所剩的都是由于体积大或重量重,藤林凉夜昨晚未能带走,被他抛弃在这里的道具。
有些人从这帐篷里找回了些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但大多数人还是空着手走了出来。这里的“余货”太少,根本挽回不了多少损失。
之后,金建炎也走了进去,一番翻找后,拿着他的手电筒和登山杖走了出来。天还未亮时,他刚回到营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电筒和登山杖放进了藤林凉夜的帐篷里。他刚才之所以说那些话,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为他自己能名正言顺地“拿回”他的这两样东西创造一个理由。
比起他晚上回来后直接把这两样东西放进自己的帐篷里,还是以现在这样的形式拿回来才更加合理一些。
“接下来就没我的事了。”他心想道,“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的军训已经结束了。”
但很快,六班一群人的造访打破了营地内的平静。他们人人脸上都充满了戾气,叫嚣着要向何忍兴师问罪。
“哦,看来这也是藤林凉夜安排好了的。”金建炎这样想着。
可中川教官挺身而出,把危机化解于无形。金建炎此前万没想到,这个年轻女教官的体术竟然会远远强于六班的那个男教官。
当出乎意外的事情连续发生,金建炎有点坐不住了。他看得出来,藤林凉夜把六班这些人引来五班的目的是为了拖延五班的时间。为了不让这场战斗过早的结束,他决定再帮藤林凉夜一把。
他走到倒地不起的上田教官附近,露出了一副全无防备的姿态。他甚至还“无意中”把中川教官先前扔在地上的手里剑踢得离上田教官更近了一些。他仿佛是在提醒着上田教官——“起来啊,捡起地上的东西,快来挟持我!你要是起不来,这件事由我哥来做也行!”
五班的学生们都以为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正忙着庆祝,没人注意到金建炎分几个阶段做出的这些小动作。
终于,恢复意识后的上田教官没有辜负金建炎的良苦用心。在看到地上的手里剑,以及站在他身边空门大露的金建炎之后,他顺理成章地做出了挟持之举。金建炎若是想挣脱或反抗体力虚弱的上田教官,其实是易如反掌的。但他不会这么做。
在保证自己的安全不受挟持者威胁,随时可以脱身的前提下,主动送上门去做一次人质,这才是金建炎想要的。在五班和六班之间的胜负天秤开始偏向五班一方时,他用这个方法为六班一方增加了砝码。他期盼的是让这两个班的矛盾继续扩大,以此拖延住更长的时间。
“教官……救我!”金建炎“吓得快要流出泪来”,在他逼真的演技下,营地里的气氛再次陷入了云谲波诡之中。
而真正最诡异之处恰恰是在于那个无人发现的事实——目前控制局势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胆小如鼠”的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