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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枝醒来,身边的床铺已经凉了,她怔愣一下,慢慢爬起来。
她看见床边叠放着的衣物,暖心一笑,拿着衣裳穿好。
守在屋外的玲珑,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她去打热水敲门进来,准备服侍商枝洗漱。转念想到秦老夫人的吩咐,她往后退一步,让商枝自己来。
商枝敏锐的觉察到玲珑的转变,见玲珑没有上前服侍她,心中舒一口气。
洗漱后,玲珑端来早饭。
早饭很家常,一屉小笼包,一碗碧粳粥,一小碟咸菜。
商枝不紧不慢用完早饭,去看苏越。
玲珑看着早饭全都吃完了,脸上堆着笑,看来小姐很喜欢家常菜。
苏越的低烧不曾降下去,反而越烧越高。
商枝感受到掌心下有点烫手的温度,询问一旁守着的秦玉霜,“药按时喂了吗?”
秦玉霜满面忧色,“喂了,喝下大半碗。”
商枝点头,给苏越重新换药,看着伤口不再红得厉害,重新包扎起来,给他继续针灸。
“一直烧,会缺失水份,多喂他喝温水。”
秦玉霜连忙记下,“好。”
商枝将湿帕子拧得半干,敷在苏越的额头上,拿烈酒兑水,给苏越擦身退热。
半个时辰忙活下来,商枝摸着不怎么烫的皮肤,皱紧眉头,看着苏越猩红的唇瓣,显然解表热后,他还在烧内热,没有温度测量器,商枝没法感知到苏越内热多高,只得开一副降内热的药方子,煎煮后喂苏越服下。
退热有一个过程,反复几日后,若是能够控制便无大碍。
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养好苏越的伤,降下高热。
秦玉霜递给商枝一方帕子。
商枝接过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对秦玉霜道:“看顾好他,我得进宫见文贵妃。”
秦玉霜担忧道:“文贵妃找你做什么?”
“治病。”商枝将药箱收拾好,挎在肩膀上。
秦玉霜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什么,记起母亲的话,欲言又止。
商枝心里悄悄松一口气。
她出府,经过小径的时候,听到一道尖细地嗓音响起,“相公,今后霜妹与苏越住在秦家吗?还有那个什么商枝,你说她到底心里怎么想的?爹娘对她巴心巴肺,恨不得将心肝都掏出来捧到她面前,她偏不肯与咱们相认,难道将军府比不得她在乡下的破宅子?”
柳氏看着秦老将军与秦老夫人对商枝的讨好,心里不顺心,她的儿子可没有这份待遇。心里冷哼一声,不相认倒也好,她也还嫌有个让她丢脸的外甥女呢!
只是想起秦玉霜和离住在秦家,她心里不得劲,“霜妹毕竟是出嫁女,身边还有一个儿子,不如在外给她置办一栋两进的宅子?”
“住口!”秦景骁厉声呵斥柳氏,“霜儿是秦家的女儿,住在秦家名正言顺,秦家也养得起他们。商枝不与我们相认,足以说明她的品行,不会因为久贫乍富对爹娘殷情。我们是贫是富,对她来说暂时都是陌生人。你做为舅母,更应该拿出长辈的宽容。”
柳氏脸色难看,她拧紧手中的帕子,暗骂秦景骁莽夫,他如何能懂后宅之事?
秦玉霜带着苏越、商枝住进秦家,他们娶妻出嫁,出的聘礼与嫁妆不得从秦家出?多出一份,她们二房便少得一份!
柳氏看着高大壮硕,英挺俊朗的秦景骁,除了行军打仗,一身蛮力,就是个榆木脑袋。
“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妹夫只在外有张涵嫣一个女人,这都一大把年纪了,瞎折腾什么?苏易、苏越马上要说亲,苏家闹成这样,能娶到好妻子?妹夫如今不肯签和离书,他心中是有霜妹,不如好好劝劝……”柳氏被秦景骁瞪着说不下去,咽一咽口水道:“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秦景骁压抑着怒火道:“下次再在你嘴里听见这些话,我就请娘给我纳一房良妾,想来你是不在意。”
柳氏顿时气噎,不敢再吱声,委屈的跟在秦景骁身后去看望苏越。
商枝看着他们朝这边走来,闪身藏在回廊后,等他们走过去,方才走出来,她望着秦景骁与柳氏,觉得柳氏有自己的心思,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大度。她是在秦景骁与秦老将军、秦老夫人的镇压下,方才不敢流于表面,甚至有所动作。
若是秦老将军与秦老夫人仙逝之后,柳氏头上少了压制,这秦府只怕不会如眼下这般宁静。
商枝心事重重出府,云姑姑正好在门口等她,一起进宫。
——
兴宁侯忙得焦头烂额,当初白嵩城筹备拨去灾银时,原来是悉数交给秦景凌处理,秦景凌却以他负责药材一事拒绝,提议由两个朝中大臣一起完成。
元晋帝准了,秦景凌负责采买药材,而苏元靖之前渎职,便钦点他押送灾银。
灾银除去白嵩城时在沿途驿站停靠休息之外,不曾离开过视线,即便如此,依然是出现问题。他借着张涵嫣一事入京,回京处理,将灾银一事往后压,让秦景凌先将药材分发下去再说。
哪知,曾秉砚以他家事缠身,锻炼豫王为由,请豫王前往白嵩城。
豫王一直等待时机接手政事,而若是他将白嵩城处理得当,他在百姓与朝中的声望便比其他几位王爷高一等,因此毫不犹豫的自荐。
他只希望皇后来得及阻拦豫王。
放下公文,兴宁侯突然想到苏锦瑟昨日问他要人去西山,至今未回府。
遇害还是逃了?
不过瞬间便否认后者,若是苏锦瑟逃了,私兵也该回来复命。
全都与凭空消失一般,难道是遇害了?
兴宁侯脸色阴沉,立即派人去西山查找。
几个时辰后,私兵带着半张面具回来,面具上有被野兽咬过的牙痕,血迹顺着缠枝青莲纹路蔓延,透着诡谲的光芒。
“面具旁边是一堆白骨,属下猜想三少奶奶遇害了。”
兴宁侯脸色铁青,最近诸事不顺!
苏锦瑟还未为他换取利益,便丢掉性命,白白浪费他的兵力。
等私兵离开,兴宁侯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招来随从,将面具递给他,“告诉文氏,苏锦瑟遇害。”
文氏得到苏锦瑟遇害的消息,刺激下,昏厥过去。
婢女吓一跳,连忙狠掐文氏人中。
文氏痛得醒过来,整个人苍老许多,她拿着面具泪湿衣襟,神色悲恸地坐在圈椅中,“嫣儿只有锦瑟一个孩子,她若知道锦瑟不在了,如何受得住?”
婢女安抚道:“姑奶奶说不定能为此事,逃离平阳候府。”
提起这事,文氏满面恼恨,若不是文贵妃从中作梗,商枝那贱人,只怕遵从皇后口谕给嫣儿治病。之后一定能够逃脱苏元靖的掌控!
文贵妃横插一脚,皇上派来一名太医,被苏元靖轻描淡写的打发。
“备马车,我要去平阳候府。”文氏扶着婢女的手要出门,突然想起那一日见张涵嫣后,她悄声叮嘱她下次过去平阳候府的时候,从张释隐药房中给她带一瓶毒药过去!
张涵嫣受不了苏元靖的折磨,想要毒杀苏元靖。
文氏看到药瓶上‘见血封喉’四个字,收进袖子里,去平阳候府。
苏元靖不在府中,得知苏越受伤,去将军府献殷勤。正好方便文氏,毫无阻碍地去见张涵嫣。
张涵嫣比上一次见,更憔悴,瘦削。一身衣裳发酸发臭,蹲在床脚边上,长长的指甲刮着瘙痒的头皮,发髻上歪歪斜斜插着一根合金簪子。
文氏看到这样的张涵嫣,待遇比她来过之后,更差劲,气息不稳,摇摇欲坠。
婢女连忙搀扶住文氏,文氏稳住身形,方才放开她。
“嫣儿。”文氏喊一声,泪水掉下来。
张涵嫣呆滞地看向文氏,歪着头,好半天才认出来,“娘,你今日怎么来了?”
文氏都不忍心告诉张涵嫣,但是她如果不告诉张涵嫣,让她振作起来,只怕她被苏元靖关在这里面关到死!
皇后对张涵嫣深恶痛绝,怨怪她欺骗皇后,兴建牌坊一事,让皇后脸面尽失。无论文氏如何状告苏元靖折磨得张涵嫣生不如死,皇后只轻描淡写的说这是夫妻之间的事情,她无法插手,只是同意文氏的请求,让商枝给张涵嫣治病,绝口不提让文氏将张涵嫣带走的话。
“嫣儿,娘给你送药来了。”文氏先将袖中的瓷瓶给张涵嫣。
张涵嫣有人说话了,神智倒是渐渐开始有些正常,双目不再如之前那般空洞。
她手里拿着瓷瓶,张涵嫣眼底似乎注入一道光彩,有即将要解脱的轻松。
“我以为等不来娘了。”张涵嫣在没有天日的等待中,即将要绝望,以为文氏也要将她舍弃。“锦瑟呢?她怎么不来看我?”
至从她为苏锦瑟顶罪之后,苏锦瑟再也没有来见过她。
张涵嫣说不出来的失望。
文氏泪水流得更汹涌,她声泪俱下道:“锦瑟……她没了。”
张涵嫣脸色苍白,觉得一闷棍敲在头上,突然眼前一片漆黑,两耳一阵嗡鸣。
“你大哥派人来说,锦瑟昨日去西山狩猎,被野狗吃了,除了脸上半张面具,只剩下一堆白骨。”文氏捂着口鼻,悲恸落泪。
张涵嫣哭着扑过来,抓着文氏的手,剧烈的摇晃着,尖利地叫道:“是谁?是谁杀了她!”
文氏的胳膊被张涵嫣抓痛,声音嘶哑道:“你大哥说锦瑟问他借私兵去西山,准备对商枝下手,商枝已经回府,只有锦瑟尸骨无存!”
“女儿,我唯一的女儿……就这么没了!”张涵嫣眼底胸腔里燃烧着怒火,眼底迸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毒杀意,恨不得将姓秦的姓苏的全都杀干净给苏锦瑟陪葬。她双手紧握着拳头,恨声道:“该死!他们个个都该死!”
文氏看着张涵嫣眼底的癫狂,知道她理智尽失,想要抓住张涵嫣,与她从长计议,给苏锦瑟报仇。
张涵嫣却倏然站起来,一阵风似的冲出去。
堵在门口的护卫反应过来,张涵嫣已经冲出很远,连忙追过去。
文氏跟在后面出来,在身后大喊着,“嫣儿,你去哪里?商枝在宫中给贵妃治病,你站住,等等我!”
张涵嫣只听见商枝在宫中给贵妃治病,其他的全都充耳不闻,冲出府,爬上兴宁侯府的马车,“去皇宫!”
车夫看着张涵嫣骇人的目光,吓得浑身瑟缩,连忙驱车朝皇宫走去。
张涵嫣坐在车板上,拿出文氏给的毒药,看着‘见血封喉’几个字,她眼底闪过狠毒的光芒。
她在马车上翻找,没有找到匕首,摸下头上一根合金簪子,尖利的簪尾插进瓷瓶里搅动,乳白的汁液涂抹指甲。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来,张涵嫣跳下马车,就看见内侍抬着一顶小轿子出来,停在宫门前。
婢女掀开帘子,商枝提着药箱走出来。
突然,一道金光刺来。
商枝抬手用药箱挡一下,却被张涵嫣用蛮力按着跌回轿子里。
张涵嫣双目通红,脸上露出狰狞神情,牙根紧咬出血来,“贱人,你杀我女儿,就去给她偿命!”抬手照着商枝的头刺下去。
商枝紧扣着张涵嫣的手,她被张涵嫣压在身下,力气并没有张涵嫣那么好使。她看着簪子上沾着白色的汁液,心中凛然,双手紧紧握住张涵嫣双手手腕,不让她碰到自己,抬腿踹她腹部。
张涵嫣发狠了,她仿佛感觉不到痛,手又压下去几分,簪尾几乎贴上商枝的脸颊。越来越近,张涵嫣神色越来越疯狂兴奋。
商枝头一偏,大喊一声,“快把这疯婆子拉开!”
内侍如梦初醒,慌手慌脚拖开张涵嫣。
张涵嫣愤怒的嘶嚎一声,对着内侍刺一簪子。
内侍没有反应过来倒在地上。
商枝见后,眼底一片寒霜,举起药箱子照着张涵嫣的手臂砸过去。
张涵嫣手臂剧痛,动作迟缓。
商枝趁机抓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拧,夺走她手中的金簪。
张涵嫣痛得嗷叫一声,看着商枝拿着金簪贴着她的脸颊比划一下,吓得浑身寒毛倒竖,浑身瑟瑟发抖。扑通跪在地上求饶,“我……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这一次……我痛失爱女,心中悲愤欲绝,一时冲动才找你算账的。”
商枝手里的金簪往下压,张涵嫣的脸皮深陷下去,稍微用力,皮肤便会划破。
张涵嫣冷汗涔涔,浑身抖得更厉害。
商枝闻一闻簪尾的气味,看着内侍伤口发黑发红,高高肿起来,开始溃烂。便知道这是箭毒木,而且里面还掺杂别的毒药,才会这么霸道!
张涵嫣稍微在她脸色蹭破一块皮,自己今日就得死在这儿。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商姑娘,我给你道歉,我为以前做下的错事,向秦玉霜道歉,你饶我这一次。”张涵嫣涕泪横流,呜咽着哀求商枝。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一道慵懒地嗓音传来,商枝回头望去,见到是襄王,他正站在轿子边上,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们,“你们继续。”
继续你妹!
商枝心里怒骂,没见到死人了?!
张涵嫣趁着商枝分神,头移开,猛地向商枝胸口一顶。
商枝下意识避开,张涵嫣发狠地伸手朝商枝的脸上抓去。
“贱人,去死吧!”
商枝闪身避开,摸出一根银针,朝张涵嫣扎去。
张涵嫣抬手一挡,手掌一痛,她瞪着眼睛看向商枝,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直挺倒下去。
商枝狠狠吐出一口浊气。
她看着张涵嫣掌心的血点,又看着地上的金簪,她从张涵嫣手里抽出来,箭毒木汁液沾在张涵嫣掌心,银针扎下去渗出血,汁液顺着针眼侵入,毒发身亡。
“嫣儿!”文氏赶过来,恰好看见商枝一针扎下去,张涵嫣倒在地上,浑浊的泪水从布满皱纹的脸上滚落,蹒跚着跑过来,扑在张涵嫣身上痛哭流涕,“嫣儿,你醒醒,别吓唬娘!你快醒醒啊……”
商枝看着张涵嫣发黑的掌纹,整条手臂如内侍一般,青黑红肿,皮肤慢慢溃烂,头皮发麻。
如果不是她发现金簪上有毒,没有马虎大意,不在意被她刺伤的话,小命都丢了。
她看着掌心的汗渍,往衣裳上蹭一下。
襄王眯起眼睛,看着商枝的眼神里带着晦暗,他朝商枝走来,“宫门前行凶杀人,你胆儿真肥。即便你是将军府的亲孙女,也得按照律法处置!”
“襄王,你不但脑子有问题,眼神也不好使。我难道站着不动,给她杀了吗?何况,我的银针只是麻药而已,她的死因与我无关!”商枝不适应与别人离得太近,她皱着眉往后退几步,拉开四五步的距离,冷笑道:“王爷方才让我继续,可以认为是王爷指使我行凶杀人。”
襄王意外地挑眉,“牙齿很尖利。你想小王包庇你?”
商枝拒绝的很干脆,“不用,王爷如实交代看见的就行了。”
襄王点头,“小王看见你拿簪子杀这个女人,最后一针把她扎死了。”
商枝看他一眼,捡起药箱与合金簪子,离襄王几丈远。
“你这是做什么?小王会吃你不成?”襄王不满道。
商枝面无表情的说道:“吃人不可怕,可怕的是离你近了,我的智商被拉低。”
嘿!这丫头片子,真可气!
襄王袖着手,不搭理商枝。
商枝也没有心情理会襄王,死一个内侍,事情在宫门口发生,不会轻易善了,未免文氏销毁证据,商枝守在这里,等宫里的人出来。
文氏坐在地上,抱着张涵嫣痛苦的嚎啕大哭。
不一会儿,宫里的禁卫军出来,环顾一下四周,大致将情况了解一下。
宫门前杀人,罪不容恕!
文氏跪在地上,对禁卫军道:“将这个贱人抓起来,她杀了我的女儿,我的外孙女!一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禁卫军冷冷看一眼商枝,“带走!”
商枝避开禁卫军钳制她胳膊的手,“我自己走。”
禁卫军抬着内侍、张涵嫣,一起去往大理寺。
大理寺卿得知在宫门口杀人,事态十分严重,严谨以待。
穿着官袍坐在官帽椅中,商枝被带上来,同时文氏让师爷写的状子呈递上去。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商枝,你在宫门前杀害张涵嫣、万宝二人,还不快将作案经过一一供出,伏法认罪!”
商枝背脊挺直,不卑不亢道:“大人审问案件前,难道不需要先请出证人,证物,再让仵作验尸,拿到确切的证据,方才定罪的吗?”
大理寺卿脸色一变,“禁卫军与文氏亲眼所见,你用针伤人,致使张涵嫣身亡!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商枝目光冷沉道:“禁卫军赶来的时候,这起案件已经结束,他只不过听到片面之词。而文氏是死者的母亲,她的话如何能够呈堂作证?”
“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对师爷说道:“去请仵作!”
文氏哀痛道:“大人,你要为臣妇做主,将杀人凶手缉拿归案!”
“你放心。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无论对方身世如何,若是罪犯,本官定不会放过!”大理寺卿豪言壮语道。
不一会儿,仵作背着木箱子过来。
他放下箱子,看着摆在地上的张涵嫣与万宝,带着手套检查万宝手臂上的伤口,是利器所伤,而看伤口的长度与形状,是女子簪子所为。
然后又看向张涵嫣,症状与万宝一致,死因相同,中毒而亡。仵作看着张涵嫣掌心发黑的一点,倒像是针眼。放下张涵嫣的手时,忽而一顿,盯着她的指甲,用小刀刮一刮,请人拿来一点鸡血,将小刀放进鸡血中,肉眼的速度看着血液凝结。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商枝见了,抿紧唇,张涵嫣倒是狠毒,她做两全的准备,指甲若不是对她多加防范,被她抓一道伤痕都要丢命。
仵作看一眼商枝,将检查结果记录下来,交给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看到最后一行,死者指甲藏毒,与所中之毒一致时,又看一眼供词,案件几乎明朗起来。
张涵嫣藏毒杀人,却被商枝自保,用银针扎刺,而她手里沾着见血封喉的毒药,因此而丧命!
商枝将一根簪子呈递上去,“请大人过目,这是张涵嫣手持伤人的凶器,上面沾着箭毒木汁液。她用簪子刺伤万宝,万宝因毒致死。”
文氏凄厉道:“血口喷人!大人,请你明察,我女儿被苏元靖灌药,神志不清,她如何能用毒杀人?前两日皇后派太医给她医治,大人若不行,大可请太医过来问话!”
大理寺卿看着簪身上刻着张涵嫣几个字,扔在文氏脚边,“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文氏脸色发白,咬牙道:“簪子是我的女儿的,我女儿被苏元靖囚禁起来,她如何有毒药?分明就是商枝诬陷我女儿,故意在簪身涂抹毒药。她是郎中,想要什么害人的毒药会没有?我可怜的女儿啊,就被这心肠歹毒的贱人害死了!”
宫婢屈膝,跪在地上道:“奴婢可以为商姑娘作证,商姑娘为贵妃娘娘治病,奴婢随同商姑娘一起出宫,商姑娘准备下轿,张氏从一旁冲出来要杀商姑娘。万宝与万福拉扯开张氏,她怀恨在心,举着簪子刺死万宝!”
文氏脸色惨白。
这时,薛慎之带着人过来,请人通传,然后进来道:“草民有证物。”然后将一个瓷瓶与一块软毯垫子,呈递上去。
大理寺卿交给仵作。
仵作检验一番后,“瓷瓶里的毒与软毯上沾着的,与死者身上中的毒一致,都是掺杂其他毒药的箭毒木汁液。”
薛慎之看向车夫,车夫连忙跪在地上道:“小人赶车送文氏去平阳候府,不多时张氏疯癫的出来爬上马车,让奴才赶车去宫门前,张氏下马车时,商姑娘从宫中出来,张氏举着簪子伤人。这件事不止奴才看见就连后来的襄王也瞧见了!”
襄王正在看热闹,突然被点名,连忙说道:“小王看见商姑娘并未用金簪伤人。”
“骗子!都是骗子!他们是一伙的!伪证,都是做伪证!”文氏激动的喊叫道。
薛慎之正要开口,这时,云姑姑从外走来,对大理寺卿道:“奴婢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为商姑娘作证。奴婢接商姑娘入宫,在下马车前,便检查过一番,商姑娘身上未私藏利器与毒药,在宫门口如何能够变出毒药害人?”
商枝开口道:“箭毒木京城周边都没有,它的汁液有剧毒,见血封喉。但是它的皮做的衣服非常保暖,我心中猜测,取下箭毒木汁液的人,一定不会扔掉箭毒木的树皮,这毒究竟是出自谁手,大人大可派人去兴宁侯府长房与我的宅邸搜查。”
“大人……”文氏张嘴喊冤的话戛然而止,她突然想起一事来,脸色呈现一种异样的灰白色,眼窝深陷,一丝光亮也没有,充满悲愤欲绝。
兴宁侯府毕竟是侯府,若要搜查,必须要皇上的旨意。
薛慎之似乎料到有这一出,他从怀中掏出曾秉砚进宫请皇上要来的文书,递给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不由多看薛慎之一眼,命人拿着文书去搜查。
半个时辰左右,在兴宁侯府长房药房中搜到箭毒木的树皮。
文氏眼中一片绝望,狠命一咬牙,“大人……”
“啪”地一声,大理寺卿落下惊堂木,将在兴宁侯府找到同类瓷瓶,装着不一样药物的瓷瓶掷在她的脚下,“你还有什么话要辩解?”
文氏体若筛糠,后背渗出一身冷汗,跪伏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人证物证确凿,张氏藏毒杀人,商枝防卫自保,张氏死于自己的毒药中,罪有应得。”大理寺卿判下案子,定夺商枝无罪。
文氏瘫在地上,偏头看向商枝,满眼怨毒。
商枝冷冷瞥她一眼,不再看她,而是看向身侧的薛慎之,“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国子监念书?
薛慎之是在国子监,听到同窗谈及宫门口伤人案,并没有放在心上,当听见商枝的名字时,他便向老师告假,匆匆往大理寺赶来。最终他先将事情始末打听清楚,然后又找上张涵嫣乘坐的马车,希望找到蛛丝马迹,结果真的找到丢弃在软毯上的毒药,出五十两银子请车夫作证。
又觉得不够,便请曾秉砚进宫讨要搜府的文书。毒药既然是张涵嫣的,她能拿到这至毒,恐怕是张释隐留下来,府中一定有留下有关的证物。
“这件事传到国子监里,我便来了。”薛慎之握着商枝的手,她的掌心汗水洇湿。
商枝看着原本作证的车夫不见踪影,询问道:“你如何让兴宁侯府的车夫作证?”
“自有办法。”
商枝翻个白眼,这办法还不就是银子?
大理寺卿走下来,向商枝拱手作揖道:“商姑娘,本官手掌刑狱,犯下不应该犯的错误,差点酿造成冤案。本官向你道歉!”
商枝摆了摆手,“处心公正,议法平恕,方能狱里无冤。大人因为禁卫军,偏听偏信,有失偏颇,而这正是刑狱司大忌。”
大理寺卿再向商枝行一礼,他掌管刑狱多年,难得糊涂这一次,却险些铸下大错!
商枝与薛慎之离开,两人回到宅子里,秦伯言在门口等着商枝。
商枝看着秦伯言身后的小厮,借他的人向秦府报平安。
商枝请秦伯言进屋,看着他手里拿的毛边卷纸,就知道秦伯言是为酒楼一事而来。
“这是我设计的图纸,你们看一看,给点意见。”商枝没有展开,她完全没有心情,会影响审美判断,“暂时放下,我明天再看。”
秦伯言问,“出什么事了?”
“出人命了。”商枝风轻云淡。
秦伯言看向薛慎之。
薛慎之颔首。
秦伯言便没有不识趣的再问,这个时候留下来,也是遭人嫌,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道:“这是清河县来的信,给你的,不知为何寄到我那里。”
商枝看着妹妹亲启二字,脸上不由展露笑颜,她看向秦伯言,也难为他认出这信是给她的。
秦伯言见到商枝脸上的笑容,悚然一惊,侧头看向薛慎之,挤眉弄眼:你不是说心情不好?别打扰她?这叫心情不好?
薛慎之斜睨一眼:分人。
秦伯言捂着胸口告辞!
商枝没看见他们的眉眼官司,她迫不及待拆开信,里面并没有关于合作的事情,只有斗大几个字:哥哥来京给你撑腰!
商枝‘噗嗤’忍不住笑出声,他连苏易都打不过,还给她撑腰呢!
心里还是很高兴,龚星辰能够来京城。他既然来了,说明他挺支持她开药膳馆与美肤馆。
若是如此,她便要将这两件事提上日程。
商枝便与薛慎之商量,“慎之,我若是开美肤馆,你说我是从清河县那边作坊拉美肤膏过来,还是在这边重新建立?”
薛慎之给她分析利弊,“你若长久在京城开下去,在这边重新建立作坊比较好。清河县离京城路程遥远,运送美肤膏来京城,其中消耗的车马费便不少。你在京城建立作坊,需要人力与铺面,成本与清河县那边的车马费相抵,利润相同,却比清河县要方便许多。不必因为天气恶劣,而延迟货物入库。”
商枝赞同的点头,“你给我写雇人告示,明日我便张贴出去。等二哥一来京城,便能够很快上手了!”她准备研制新的美肤品,赠给县令夫人的那些,可以制出来推出市场。
薛慎之看一眼龚星辰的信,忍不住叹息,“好。”无论是因为谁,能够让她放下不快就行。
商枝心里有一个章程,心里放松不少,张涵嫣的事情给她一点冲击,但好在去掉一个隐患了。
她钻进厨房做饭,薛慎之烧柴,择菜。商枝洗菜,薛慎之便切菜。
两个人分工合作,一顿午饭很快就做好了。
商枝将菜端出来,薛慎之摆好碗筷,分别坐下来用饭。
“吃完午饭,你去国子监念书。再有不久年节,国子监放假,不能耽误学习。”商枝很看重薛慎之念书考取功名,这是他立身根本。
薛慎之基础打得很扎实,曾秉砚送的书让他受益匪浅,此次的会试他还是很有把握。只是见商枝担心的模样,他只得点头,“我送你去秦府,再去国子监。”
商枝不想他跑老跑去,张口正准备劝他,就见薛慎之放下碗筷,一双漆黑的眼睛清凉透澈,让她一眼能够看进他的心底去,“我会担心。”
商枝垂眸,夹一个炸鸡腿放在他碗里,“快吃饭。”
两人安静地吃完中饭,商枝去厨房收拾,薛慎之拿着秦伯言的图纸认真的看两遍,重新展开一张宣纸,将他觉得需要改善的地方,重新描绘在纸上。
商枝站在薛慎之的身后,看着他将细节末梢全都画上去,每一个雅间都是不同的风格,让人惊叹。
第一间背景墙采用山水画,悬崖挺立的黄松坚韧不拔,气势磅礴。第二间背景墙用一副书法,再配上周边置物架上摆放的陶艺品,更显雅致高贵……而二楼的自助餐,他思想很前卫,竟设计的是开放式,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至于一楼,他却是迟迟没有下笔。
“没有想法?”商枝询问道。
薛慎之放下毛笔,将宣纸晾干,卷起来放在画缸里,“没有想到更好的。”
商枝并不着急,“慢慢来。”
“嗯。”
两个人一起出门,薛慎之送商枝去将军府。
薛慎之站在石狮子旁,目送着商枝入内。直到门合上,他折身准备去曾府。
这时,紧闭的府门再次打开,管家从里面走出来道:“薛公子请留步,将军请您去花厅一趟。”
薛慎之心中疑惑,该说的昨日都与秦老将军说清楚,难道他改变主意?
这样一想,薛慎之便对小厮道:“有劳领路。”
管家领着薛慎之去福寿居花厅,迈进屋子,除了秦老将军与秦老夫人之外,他看见两张生面孔。
“慎之,你来了,快坐。”秦老将军请薛慎之坐下,然后向他介绍道:“这位你认识是嘉郡王,旁边这位是嘉郡王妃。”
薛慎之站在门口,顺着秦老将军的介绍望去,举止有礼,窮身作揖道:“晚辈给郡王,郡王妃请安。”
“不必行这些虚礼。”嘉郡王对薛慎之说一句,便看向身侧的嘉郡王妃,便见她满眼震惊,眼圈发红地盯着薛慎之,拼命的压制着心中翻涌的情绪,方才没有让她失态的站起来,唐突薛慎之。
莫怪嘉郡王说薛慎之有李玉珩的风采,不止是身上的气质相同,在她的眼中薛慎之的轮廓也与李玉珩相似。
他会是吗?
嘉郡王妃心中生出妄念,如果是呢?比较当年的雅雅与李玉珩面目全非,若雅雅和李玉珩还活着呢?
这些年沉甸甸压在她心头的痴念,她想到不敢去想,一睁开眼,看着满室孤寂,便会泛着锥心刺骨的痛。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有一种感觉,这就是他们家的孩子!
嘉郡王妃声音发颤道:“你叫薛慎之?家在何处?有一些什么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