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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处贫民区是肮脏又破败的。
试问,若当人们的生计都仅维持温饱时,谁又会有心情去管外部环境的肮脏邋遢呢?实际上,这里的居民大多数都是打扫干净自己的家里就好了,其它垃圾什么的都一概往外丢,所以这路上可以说是垃圾成山。看上去可一点不赏心悦目。
然而如今,在这般肮脏邋遢的街道上,却出现了一个和这景象完全不搭的人。
这个白衣青年一身白衣胜雪,纤尘不染,长发被同样纤尘不染的白色发带束起了部分,剩余的披垂在肩头背后。白衣青年的一张脸白皙如玉,双眉细窄眸子漆黑,是一种没读过多少书的她从未见过,也难以用言语形容出来的好看。
他一身白衣看不出质地,可那腰间缀着的那块一看就品质不凡的玉佩却能明显证明这个青年的出身富贵。胖大婶活了这么久,见过的富家公子其实也不少,可是却从未见过如他身上这般的气质。
“请问,周道长是住在这里么?”青年端着彬彬有礼的笑,问道。
盯着白衣青年清俊的脸,胖大婶愣了半天,回过神来时莫名其妙觉得脸有些发热,为了转移注意力,立刻转头冲对面房子提高嗓门叫嚷起来:“老周!老周!你个死神棍死骗子!快出来!有人找!”如此好看的一个贵公子小哥居然也要找那个骗子算命?这让胖大婶对那神棍的反感又盛了几分。
胖大婶嗓门不小,透着几分蛮横泼辣的味道,一声吼出来传遍了整条街。风易凌却依然摆着彬彬有礼的温文笑容,没有多说什么。不出一会,路对面另一边的屋子里就传来了急匆匆的应答声。
“嚷什么嚷什么?你个老泼妇,贫道可是正经的道家传人,你才骗子呢!”那声音听起来莫名耳熟。伴随着抱怨的声音,那扇风易凌怎么敲也敲不开的门终于打开了,一个缁衣羽冠道士打扮的邋遢老者从屋内走了出来。
“我呸!还道教传人呢!不就是些坑蒙拐骗的把戏么?你上个月给王麻子算那一卦说他这个月有喜事,结果人家立刻摔断了腿,这还不算骗子?”胖大婶立刻反唇相讥,有意提醒这个小哥不要上了这个神棍骗子的当。
可是周道长看清白衣青年的长相后,却已经没有心思再跟她吵了,一溜烟跑到他面前呵呵的笑着,一张老脸皱成了一团菊花,仿佛认得他一般:“唷!原来是这位公子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居然特地来找贫道?”说完,小小的三角眼还不忘示威一般扫胖大婶一眼。
胖大婶见他们认识,也不自讨这个没趣了,冷哼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耍了个花招让老泼妇被打脸,周道长满意的回过身,见风易凌并没说话,又凑过来讨好的笑笑,掩饰住尴尬,指指自己的老脸:“公子不认得我了?”
风易凌却默默点了头,“我认得你。你是元宵灯会上的那个找上我们的道士。”
周道长立刻开心无比的笑了起来,引他往屋里走:“公子居然还认得我,真是荣幸荣幸!公子今日怎一个人来找我?若是要破解你和那位姑娘之间的劫数,理当两个人一起来才好嘛……”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什么般大惊失色:“……莫非那个姑娘已经被公子你克死了?没道理啊!贫道算过,不该这么快的!”他惊得在屋里团团转,口中念念有词。
风易凌:“……”
这么“会说话”
……这道士能活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死也不容易啊!
若不是他面前站的是风易凌,他早就被揍了。
即便是风易凌,也是站在原地逼自己镇定了好半天,才仅仅只是用拳头抵住唇咳嗽了一声而非把它送周道长脸上,微微提高声音:“周道长,她没事,也不会有事。我此番来找你,是为另一件事!”
“冷石?”周道长瞪大眼,“公子问这种东西做什么?”
“此物和我在调查的案子有些牵扯,敢问道长最近可曾向什么人提供过这种东西?”
周道长连连摇头,言辞激烈:“冷石这种东西霸道毒辣得很,一般炼丹根本用不上!贫道虽然也会炼丹,但所炼丹药却根本用不上冷石的。贫道修道修的是善缘,怎么可能去炼那种戕害百姓的药物呢?要知道炼那种东西只会产生恶果!炼那种东西的道人都不是真正的道士,利欲熏心,还修什么道!”说着他还连连摇头,一副深痛恶绝极为不耻的表情:“修魔算了!百年之后必然不得善终的!
“像贫道!清贫就清贫,却绝对守着原则,绝不会去做这种事的,只会替人化解灾祸机缘,穷些就穷些!你知道吗?其实刚才那个恶妇说的王麻子,本来是要丢了命的!如今却只断了一条腿,皆是贫道的功劳!偏偏那些人还不理解!真是好人难当”周道长越说越激愤越说越委屈,猛地一拍桌子,指着风易凌质问:“你说!断条腿好还是丢了命好?”
风易凌被他气势十足的一指,只能微笑:“……这个,两者相害取其轻。”
“就是!公子说得好!”周道长又悲愤的一排桌子,一脸壮志难酬不得理解的苍凉:“两者什么什么取轻!贫道好心办事,却只落个恶名!最后街坊领居还全来贫道了!好人难当啊好人难当!”
扼腕叹息良久,他又道:“还有些人,把贫道当成那种坑蒙拐骗的骗子,贫道说什么也不听,结果自己遭了灾,又能怪谁?贫道一心修善缘,但求将来无恶果,又怎么会去骗人呢?”风易凌的一句两者相害取其轻显然让周道长将他引为了知己,继续絮絮叨叨,摇头叹息,“命数这东西错综复杂,有些劫数明明可以避免,可是有些人却偏偏不信邪……”
出于礼貌,风易凌看着他一脸义正言辞,将话题越扯越远,却一直没有打断他。虽然他觉得这个周道长确实有点意思,但是任他继续扯下去,他只怕到天黑都问不出什么了。
“周道长,说了那么多,那么究竟是炼什么丹药才需要用到冷石?”
说起这个,周道长终于从他的畅想神思中回过了神。风易凌此人很合他意,所以他并没有隐瞒,嘿嘿一笑:“五食散就用得上!”
“……五食散啊。”风易凌眼神微动,抬起一只手支着颌,沉吟不语。若说是五食散,那么要查的方向就明了很多了。
“五食散这种东西虽然多,但也并不难查,公子不需着急。”周道长察言观色,又凑过去扯回原来话题,笑嘻嘻的继续自我推销,“倒是贫道看公子的面相,虽然你和那位姑娘劫数未至,但却也是迟早的事了。这才是需要慎重大事,公子还需早作打算才对!”
思路被他骤然打乱,风易凌回过神,有些哭笑不得,看向他。这周道长如此一本正经又坚持不懈的反复强调着他和花阡陌间的劫数,让他倒对他的说法有些兴趣了。
“那周道长倒是说说,我和她会有何等劫数呢?”
周道长瞪眼,似乎对他的迟钝极为失望,重复:“贫道不是早就说过了么,你和那位姑娘的命格相斥,势同水火,在一起便会引来煞气,招致劫数!那可是要祸及性命的大事啊!”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倒并不像在危言耸听。
可所有街头的神棍骗子毕生的努力目标,都是让人把危言耸听的事当做真的吧?
风易凌并不想将这种事也放在心上,可是……“劫数”?这周道长的措辞,却让他莫名有些在意。
少林释信方丈也说过这种话。
他可以不信街头游方道士的坑蒙拐骗之语,也要不信释信方丈的话么?
风易凌的深思落入周道长眼中,周道长还以为自己说服了他,又开始笑眯眯的继续推销,眼前这个公子比那个眼神凶巴巴的姑娘可亲许多,所以他发挥得也很好,口若悬河:“……但是公子和那位姑娘之间倒也并非无法可解,实际上,只要渡过了难关,熬过了这些煞劫,你和那位姑娘之间便再无阻碍了!从此安宁顺遂,长相厮守白头偕老是没问题的……”
不知是被他哪句话提醒,风易凌好气又好笑的打断他的自我推销:“……多谢周道长好意了,可我其实并未跟她在一起。”
周道长本来又在脏兮兮的衣服里左掏右掏他那对二两银子的宝贝护身符,可是听见他这话,动作立刻顿珠,瞪大了眼看他,表情吃惊而呆滞。
“什么?你和那位姑娘两个并没有在一起?”
风易凌认真点头。
可是周道长却出人意料的固执,又嘿嘿笑了起来,露出一个‘我懂的’的表情,继续:“公子不要骗贫道了,这话谁信啊!看你们那样子也不像没什么啊,何况看你们的命数,也是要纠葛一世的嘛!你们虽然命格相斥,但是也并非无可救药的凶险,公子又何必因此就忌讳煞劫,白白放弃了这一段好因缘,负了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呢?”
风易凌明明已经清楚这是个胡说八道的骗子了,他却一无所知,还能笑嘻嘻的滔滔不绝。可听着他啰嗦,风易凌脑中却陡然闪过了一个词。
荒唐。
他是以为自己嫌弃了花阡陌,才不愿承认他们之间有什么?
他只是稍微走近花阡陌一些,就遭到全天下人,甚至包括这个不靠谱游方道士的一致反对和质疑和阻拦。什么命格相斥,什么煞劫,难道自己当真做错了什么么?又或者是花阡陌,她又做错了什么?
他想起了前一日去找花阡陌时看到的那暧昧的一幕。饶是温和恬淡如他,此时也隐隐生出了一分烦躁,却不知是因何而来,皱眉。沉稳的截断他的话头:“道长不必再说了。既然冷石之事与道长无关,那么我便先告辞了,多谢道长了。”
说完,他竟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并不理会周道长追在身后那一连串惋惜的吆喝和叹息。
直到走出借口,风易凌才停下了脚步,仰头望着天空,握紧手中的寒水,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纠葛一世……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