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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南疆样式衣衫的少女站起身,一步步走远,眨眼之前那碎银的发饰还在面前摇曳,下一刻她却已经走入遥不可及的黑暗中,什么也抓不住。风易凌尚有些失神,却听见一个冷淡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醒了。”
冰冷的声音,仿佛要结成一块冰。花阡陌只着中衣,乌发垂肩,静静坐在火堆边,周身都散发出一种拒绝靠近的气势,就如一只骄傲的孔雀,“你睡了一天了,已经帮你包扎过伤口了。”
其实在他们掉下地方的不远处就有一个山洞,她也曾经想过要不要就躲在那里。可是为了防备可能存在的追杀者,她还是选择了远远逃离原来的位置,舍近求远找了这么个山洞。等天亮时雨也已经停了,她费了好大力气去寻了些干柴回来,这才升起了火,将衣服全都烘干了。
说完,她就站起身,冰冷的表情似乎是想要离开的样子。
她这种骄傲决绝之人,若是决定要走,就不会有任何犹豫吧?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梦境的缘故,风易凌立刻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别走!”
“我即便是想走,也走不了。”花阡陌表情极为冷漠傲慢,下巴往某个方向扬了扬,冷冷道,“这几场暴雨弄得山崩了,路被堵住了,你我都被困在这里了。”
也不知是因为大雨的缘故,很多山石都被冲得崩落塌陷,阻隔了昨日他们刚过来的道路道路。她左右转了圈都没有寻到其它出路,自己又路痴不敢走更远了。但基本能确定的是,她和风易凌都被困在这个山谷里了。
花阡陌说完,风易凌却并没有松手。
被他猛地捉住手,她只能停顿在那里。见他还没有松手的意思,花阡陌看了一眼他捉住自己手腕的手,眼底似有什么复杂情绪闪过,冷着脸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易凌欲言又止。
其实她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只是觉得他若讨厌她自己便也没必要讨人嫌,打算坐远一点而已。见他还不松手,她视线快速的扫过他身上那些伤口,扭开了脸以一种疏离而公事公办的态度淡淡嘲讽道:“风公子之前曾说了那种话,如今却出现在这里,倒实在让我意外。”
她的语气显得生硬而冷漠,无比讽刺。
之前,他曾经为她曾经在一些事上欺骗他的事生了气,怀疑她接近自己的目的,甚至说出了后悔接近她这种话,她会怨他也不奇怪。只是……风易凌不由自主想苦笑——此事另有隐情,他却不知是否该告诉她。
她会这样的态度他并不意外。她的性子是极倔的,他一向知道,此时会给自己好脸色才怪。
“那天的事情……我很抱歉,对不起。”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火堆明暗,映照着她的脸,她的表情仿佛结了一层冰一般,会恢复了从前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看来是真的有芥蒂。风易凌也清楚自己之前的话说得有多伤人,何况她的性子向来高傲倔强。
花阡陌不说话。
“……那天的事,是有原因的……”
他只能苦笑一声,还是决定说实话:“我怎么可能真的不管你?那日发生的事情,并非我的真意。”
他这话说得太过温和认真,不疾不徐,那若无其事的样子完全不像那日的冷漠无*厉内荏,也并不像是内疚心虚才做的伏低。让花阡陌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转头看他。
只要还愿意听解释就好,风易凌松了口气,心里也有些开心——他却并未觉察到,自己活这么大,还从未这般在意过一个人的态度。
他黑眸映着火光,深邃而温和。他弯了弯唇,居然还有心情淡淡的微笑出来,曲着膝盖坐着,身子靠上石壁,抬眼静静看她:“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么?不妨听听我的说法?”
从连/城玥那里得知她曾经和“叶无影”有联系之事时,他也曾彷徨犹疑了一段时间。就冲连/城玥所说的事情,无论花阡陌是否真的曾经帮人做过有损连/城堡利益之事,身为连/城玥的好友,他都应当有所表态。连/城玥告诉他这件事的用意很明显,在那种情境下,于情于理他都不好再来见花阡陌,这也算是对连/城玥的一个交代。
风易凌不易察觉的抬眼看深深她一眼——还有一个理由他并没有说出来,那日看见的她们之间的暧昧距离,他心里实在是有些不是滋味。
她表情复杂,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并没有觉察。所以他还是略过了这点,继续往下说。
但是,让他真正意识到不对的,还是另一件事。
——因为那一夜风月无边阁的花会他也去了。
想到这里,他低头苦笑了一下。当时那种情境,虽然是有人盛情相邀,但若他真的不愿再见她的话,也不是不能推拒。可他却还是去赴约了,那时自己到底是何种心情,只怕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而百里瑾截下毒针的那一幕也刚好被他看在眼里。
凭其他人的眼力可能看不出百里瑾做了什么,但他却看得很清楚。多年行走江湖,他很快就判断清楚了形势,迅速追过去,却还是没能抓到那个发射暗器的人。
在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下,轻举妄动只会打草惊蛇。
他看她一眼,微微肃容,低声道:“你完全被监视了,你知道么?”
此刻花阡陌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此刻她神情就已经缓和了许多,闻言并不意外,只耸了耸肩:“预料之中。”
他并没有贸然暴露自己,可在暗处调查的结果却更加让他心惊——监视着她的那股势力之强大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也让他不得不谨慎考虑该怎么做才能不引起他们的警惕。自己和花阡陌的往来是众所周知,他们对自己一定也有所戒备。
因此,才会有那日的那一出争执。他不仅要表现得足够生气,还要让那些人相信他不会再管花阡陌的事。不然那些人会防不胜防。
说到这里,他眼底添了分歉意,看向她,放缓了声音,表情也无比柔和:“……不过,即便事出有因,我那话也确实伤了你,我需要道歉的,对不起。”
花阡陌沉默,长久的沉默。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事情居然是这个样子的,那她该庆幸他并没有生气还是懊恼于他的自作主张?又或者,她该感谢他的用心良苦?
不论是当年他匆匆离开的事,还是这次这件事都是这样,他一直用心良苦。有着自己的打算和计划,甚至出发点还都是为你好,可是他从不会和你解释这些。
徒留你一个人伤心难过悲哀怨恨,却都只是误会了他,毫无意义。
她知道他是这个样的人,她早该知道她是这样的人!花阡陌有种无从发泄般的恼怒,就好像是被困在一大团一大团的棉花,无从发力。最终,她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吐出来。
但其实无论他是去还是来,她都该泰然处之,不是么?八年前的她或许还有资格,可八年后如今的自己却已经没有了任何立场或理由生气。
风月无边阁中,几乎每一日都在上演这种故事。她们这些青楼女子,本就像是那种陌上开着的野花,并非什么名贵品种,卑微到尘埃里。无论是哪个人,都可以付出很小的代价就将她们摘起捧在手心,或者在下一刻将她们丢弃于尘埃中。而她们,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待遇,不能有半分怨言。
其实别说是生气,若她真的心如止水的话,连怨言都不该有吧?若没有多余的在意,就不会有多余的悲喜,不会有多余的失望,以及对他自作主张的怨愤。
她默默垂首,自嘲苦笑了一下,终究还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他:“你和百里瑾也见面谈过了吧?”
不然他不可能这般及时的出现在这里。
风易凌点头:“不错,其实在那天去见你之前我就约了他,第二天我们就谈过了。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同意你们的计划。其实我一直就在那队隐藏人马之中跟着你们,后来那些杀手出现,我就赶过来了。”
不同于女人间的弯弯绕绕各种纠结,男人,特别是江湖人,若有着相同的目的,同盟总是能达成得是极为容易,何况还有一个潜伏在暗处的外敌。百里瑾本就是豪爽不拘小节之人,而风易凌也并不是什么小气之辈,只是几杯酒几句话的事,二人很快就商量好拿定了主意,由百里瑾在明风易凌在暗。
这次计划中,所有的保护人员都是由百里瑾安排的,而风易凌因为在暗,这次也是由他来带领那一队负责包抄围住那群杀手的人员。
只可惜,如今他们却被困在了这里。
“你的伤怎么样?”花阡陌忽然问。一道刀伤,失血过多,护着她从崖上下来又耗了那么多体力,他现在已经透支了吧?其实,若不是要护着她从崖上下来,他的伤可能还不会那么严重。
眼下道路阻隔被困在这里,两个人如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风易凌并没有隐瞒,低声答:“皮肉伤并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我现在身体有些透支,至少还需要三五日的休养才可能恢复一点。”从崖上下来的那一段给他身体造成的影响比眼睛所能看到的还要大。不止失血过多,还几乎透支了他所有的内力,如今的他极为虚弱,甚至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若是风易凌没事,兴许还能找到办法出去。可是现在连风易凌自己都受了伤。所以他们也就只能老老实实被困在这里了。在这里虽然不必担心被什么人追上,却也同样无法做些什么了。
花阡陌沉吟:“……也就是说至少还需要三五天么?”
“那你又是怎么受伤的?初尘她们怎么样了?”她思来想去,还是有些在意初尘和百里瑾,忍不住问。凭风易凌的身手,居然有人能伤到他,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风易凌却只是很谨慎的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清楚,我下来时崖上还在打着。不过我想,凭百里兄的身手,是足够护得初尘姑娘的周全的。”却避开了她关于受伤原因的问题。
花阡陌意外,抬头看他。可风易凌却只是摇着头,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清隽的脸上表情有些凝重严肃,摆明了不想多提什么。
他几乎不敢再去回忆当时赶到时百里瑾脸色灰败的站在悬崖边,告诉他花阡陌和马车一起掉下去了时自己的心情。当时崖上还在混战着,他却已然没了管其他人的心情,何况……他想起自己和那些人交手之时觉察到的那蛛丝马迹,那可能的结果让他不敢再想下去,也是因此,他才没有来得及防备,被那个人从背后砍了一刀。
后来他无意中看见那一缕被山风吹起的衣带时,心情立刻激动起来,甚至顾不自己身上还有伤了,立刻跳了下来。
幸好,她还安然无恙,他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庆幸着。
虽然沉默,但他的目光一直静静落在她身上。她终究是没有办法,也不好再多追问什么,只能沉默下去——风易凌这伤至少还要养半个月以上,不宜再活动。要走更远找出路,也只能等他伤好一点了。也就是说,他们至少还得在这鬼地方鬼山洞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那在这段时间内,要怎么保证两个人不饿死都是个严重的问题。
她手中随手拿着一根木柴在火堆中随手拨弄着,一直若有所思,对他静默的注视浑然不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