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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再怎么引起轩然大波,对很多江湖人和非江湖而言而言,都只是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他们顶多感叹一下人心的可怕,世事的难料,顺便惋惜一下那个误入歧途的少侠,仅此而已。
没有人记得那段破碎消散的友情,或者再久一些,甚至会没有人再记得那个光风霁月的玥公子。
阴沉的天色,云幕低垂,有带着寒意的微风吹过街道,带着分和这个季节不相符的冷。
街道上行人稀少,白色的纸钱被风吹散在天空中,抬着棺椁的队伍中一片静默,没有人奏曲甚至没有人哭泣,就那样静静走过。风易凌一身白衣宛若丧服,静静坐在街边简陋的小酒摊上,透过木质围栏看着那漫天飘飞的纸钱,静静端着粗陶酒碗喝下一碗酒。
回到风家后,他终于决定去连/城家找连/城玥问个说法。连/城堡一贯和臧云山庄交好,但如今臧云山庄未来的继承人却被连/城家之人袭击。这件事无论从哪方面讲都非同小可,何况其中还牵扯着那么多桩命案。这些事若是捅出来,牵涉其中,脱不了干系的连/城玥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连/城玥却丝毫不闪不避,甚至堂堂正正的接见了他,微笑的告诉他他愿意给自己一个交代。
而连/城玥给他的交代也很简单。他一力担下了所有的罪责,承认了私自带人用化尸水杀害马堂主害他以及当年杀害隐族的所有罪过,并一死做了了结,也撇清了连/城家在其中的干系。
“你也知道,像我这个身世,想混出一番天地其实比白手起家还难,所以我不得不借助特殊力量采取特殊手段。”
连/城玥并没有说他究竟是跟什么人合作,却告诉了他化尸水是他办事时用来毁尸灭迹的一贯手段。行事这么多年,从未失手过。
他在连/城家这么多年,表面上只是一个散漫不受重视的庶子,实际上却其实早已在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也就是上次风易凌交手过的那一批。
当年,他受命去取得一块据说是前朝遗物的龙纹玉佩。当时此事是他命手下人去办的,所以也没有料到那个护送玉佩的人是风易凌。直到手下人灭了隐族,他才知晓了一切,可是事情已经变得不好处理了。
得知风易凌已经送回了玉佩,他立刻就带人去动了手,自己却还是个装作若无其事的当他的三公子,所以连风易凌都没觉察到什么不对。
得知风易凌所说的“桃花源”的故事之后,他也对花阡陌的身份起了疑,怀疑她是当年之事的幸存者。所以他才会用关于隐族的秘密试探风易凌。可那时花阡陌还什么都不肯对风易凌说,风易凌自己也不知道那些事。他无法确定,也就不好贸然动手。
不过那日花阡陌出城时那队来截她们的杀手,确实是他在跟风易凌分开之后派的。
后来花阡陌跟风易凌说出了一切,风易凌开始调查这些事情,他虽然意识到事情不好,却因家中失窃他被牵连受罚而来不及去解决。等风易凌好像查出了什么、匆匆从少林赶回来之时,他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当年收买马堂主问清雇主身份的事可能会成为一个漏洞,立刻赶在他们离开之后就立刻杀了他。
可他没想到他们回来这么快。本来马堂主的尸体应该被化干净,他们只会以为马堂主畏罪潜逃失踪了。可偏偏他们却半途折返,亲眼看见了马堂主尸体被化尸水化干净的一幕,并牢牢抓住了化尸水这条线索。
他们调查得太快,即便是连/城玥也有些疲于应付,虽然他带走了写有提供给他冷石之人地址的那一半纸条,可了解风易凌能力的连/城玥却清楚这还不够。聪明如风易凌还是有可能从那个早在半月前就被他灭口了的道士的死讯中发现端倪。何况花阡陌身边还多了个深浅难测来意不明的百里瑾。
所以他才说出了叶无影之事,以此挑拨了风易凌和花阡陌的关系。其实这个办法一开始还是颇为有效的,风易凌果然没心情再去管这么多闲事了,也很少再去找花阡陌了。可是他没有料到,他派人想彻底除掉花阡陌这个祸患的行动不只被半路杀出的一个百里瑾给阻挠了,还被机缘巧合也到场了的风易凌看在了眼里,让他起了疑心。
连/城玥说确实是他安排和策划了当年的一切。
他说庶子在连/城家并无地位,所以我决定自己争取。可我野心勃勃小心算计,却还是被你发现了端倪。
他说易凌是我对不起你。
他说别了。
……
这条送葬的队伍并不算隆重,若是针对连/城家的三公子的身份来说,未免有些简陋。但是毕竟是发生了这么些事情,即便是为了给臧云山庄一个交代,连/城家也不好太过大办。如今,只是让人抬着棺椁静静走过这条街,一切就算结束了。
街边小摊上供应的粗制白酒有些晦涩,并不像一般好酒那般甘美,却酒性极烈,如今这么一碗喝下去,他清隽俊美却略显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些微红色。
喝下一杯,然后再倒满一杯,风易凌就静静坐在这里一杯杯喝酒。直到送葬的队伍消失在街角,风易凌才缓缓站起了身。或许是因为饮得太多,他的身体有些踉跄,一只手撑着桌面才能稳住身形。他站在桌边,右手腕微倾,对着送葬队伍离去的方向,将最后那满满一碗酒尽数倾倒在了街边地上。
透明的酒液缓缓流淌,他静静垂目注视着,黑瞳深邃,其中辨不出太多悲喜。
“姑娘,为什么臧云山庄的人要来接暮姑娘走啊?”
终于忙完了阁中的杂事,尾随着花阡陌穿过花园内的青石小径,小絮忍不住开口发问。
臧云山庄已经不止一次派人来过,想接暮婉辞走。但是因为初尘的治疗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所以暮婉辞并没有答应跟他们走。碍于对方的坚持,暮婉辞还是不得不搬离了风月无边阁,到不远处的一处臧云山庄的别院住下。
花阡陌回眸淡淡瞥她一眼:“让暮姑娘住在风月无边阁本就是权宜之计。堂堂医仙住在风月无边阁,你当真以为这是什么好地方了?”
小絮立刻无话可说。
自从那一日风易凌生气直接离开、闯破连/城玥并三爷暗中设伏的种种阻挠回到臧云山庄后,他们的阴谋就已经破灭了。毕竟臧云山庄也并非软弱可欺的。何况连/城堡在外一向名声不错,这种事闹开,理亏的是他们,受制的也是他们。
……事实上,连/城玥服毒自尽的消息,她早已听闻。
花阡陌心情有些复杂,感慨万千。一切来得太快,且不说连/城玥就是在幕后策划和指使了这一切的人让人难以置信,而他居然突然就这么承认了所有罪过而且死了。所有的一切就这么简单的结束了,突然而仓促,总让人有些难以置信。她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处处透着种蹊跷的感觉,却又说不明白究竟蹊跷在哪。
她的手指无意识的拂过鬓边的一朵珠花,凤目闪了闪——而且,她不情愿的不得不承认,自己如今有些担心风易凌。
他一向善良,又和连/城玥是多年好友,无论连/城玥当初做过什么,对他来讲,亲手逼死了自己的挚友的感觉只怕并不好受。
虽然错的并不是他,连/城玥会选择自尽也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但以他那种性子,一定会将所有责任都归咎在自己身上。她一向清楚,那人是一个待身边人好到几乎毫无原则的人,不然,也不至于……
她垂下了眼睛,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苦笑了一声——不过,这些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那人身边,自然有更有资格关心他的人,这些事轮不上她来操心。
身后,红绫犹在那里针对着“风月无边阁不是个好地方”延伸出的话题而无限发挥着,愤愤不平的抱怨:“那张大人真不是东西!居然想灌醉姑娘趁机欺负!要不是风公子及时赶到,姑娘就……宋妈妈也不将他打出去!真气人!”
不知被那句话触动了什么,花阡陌眼神暗了暗,淡淡开了口。
“这种事情青楼面里多的是,你还指望怎么样?”即便风月无边阁名头好听些,里头的姑娘多是些卖艺不卖身的,但归根结底也是个青楼。青楼里发生些客人强要姑娘身子的事多得数不清。终究是身处在这种地方,还是该清醒明白些的好,不要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架子和错觉,太把自己当回事,“红绫,这也是迟早的事,你这么聪明也不明白这些么?”
花阡陌似乎心情不好,说到最后时语气透出了分少有的严厉味道。小絮吓得立刻噤了声。可红绫却依旧有些不满,不由小声分辩:“可是……也不该是那种人啊!怎么说……好歹也……风公子……”
似被花阡陌的凌厉眼神吓住了,红绫终究没有胆量再说下去,悻悻闭了嘴。
说起这个问题,花阡陌的心情好像变得格外的不好。用眼神制止了红绫不让她说下去,她冷冷转过身,厉声教训道:“什么是谁不是谁的?下次不许再说这些了,我跟风易凌不可能有任何关系!”
且不说命格相斥的宿命,即便是两人之间身份的差距,他们就不可能走到一起。
彼时她们已经走到了牡丹苑门口,花阡陌返回身,对着噤若寒蝉的红绫小絮淡淡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去暮姑娘那边照看吧,我也休息了。”
因为初尘的治疗需要药浴,是一项极为麻烦复杂的事情,而暮婉辞又搬了出去人手不够,让其他人来也不放心,所以花阡陌直接派了她们每日过去帮忙。
“那姑娘我们先走了。”小絮乖乖点了点头,可红绫从未被花阡陌这般训过,还有些闹脾气,被小絮强行拽着走了。目送她们离开,花阡陌微微垂下目光——她何尝不知道红绫是为她好?只是……这些想法她不该有,也不希望其他人说起,毕竟旁人说太多,总害怕会让人自身也不由自主生出一些妄想。
她眸光闪动,垂头静静站在屋门前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许久才回过神,转身推开房门。
屋内还没有来得及点灯,昏暗一片,甚至看不清里面的摆设。可花阡陌却明显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屋里有别人!
这个认知让花阡陌下意识的警惕起来。她从头上拔下了一根细长尖锐的金簪握在手中,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往卧室靠了过去。因为注意力太集中看着一个方向,她差点一不留神差点撞入另一头一人的怀里。
“是你!”看清悄无声息站在面前的人是谁,花阡陌吓了一跳,却也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站定后,随手将簪子插回发间,转头问他。
“你怎么在这?”
风易凌静静站在黑暗里,一言不发,低头静静俯视着近在咫尺的她,漆黑的眼中闪过了危险的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