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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管我这么多!难道你还想说你喜欢上我了不成?”
风易凌复杂的神情闪过,并没有回答。可这个问题哪里需要他亲口回答?
花阡陌没有自取其辱的打算,只索性扭脸不再看他的表情,抱住胳膊,如水的广袖长长垂下,可以看见那上面还缀着些细小的银饰。她继续说道:“拜托你搞清楚这是哪里!我是什么人!这里是风月无边阁!哪里有piao客追着姑娘说要负责的?”
风易凌震了一下,脸色终于不像刚才的冷静淡然,反而笼上了几层阴霾。笼子中的兔子灰灰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啃萝卜的动作,圆溜溜的大眼睛警惕的四处张望着,耳朵竖得高高的。
他这种正人君子却被人说成PIAO客,会不爽也是正常吧?花阡陌并不意外,不过他终于被她的说法给镇住了,花阡陌立刻趁热打铁,毫不遮掩地继续解释道。
“你也知道我这身份,虽然暂时是卖艺不卖身,但归根结底,迟早也是要陪客人的。所以说就算发生那种事,也不过是把时间提早了些而已……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的……
“……何况……其实红绫说得也不错,是你总比其它那些歪瓜裂枣不知所谓的男人好得多……”
彼时风易凌的脸色已经难看得和锅底一样了。
花阡陌能理解他这么个天之骄子被拿来和一群PIAO客相提并论的愤怒心情,注意到他的神情难看,她不得不伸手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违心赞美。
“你人长得不错,武功也不错,人也很好……”虽然那天晚上的惨痛经历什么的就别说了。
“……总之不管怎么说,头一次是你,对我来说其实还算不亏,真的……”花阡陌确实是欺软怕硬的典范,风易凌心平气和时她气焰嚣张怒气冲冲,可当他脸色开始不好时她又明显虚了,还勉强笑了几声。
笑声故作洒脱,响起在空荡的后院,因为跟本人的性格一点不相符,显得尤其虚伪勉强。又因为无人附和而分外尴尬,很快戛然而止。笼子里的灰灰仿佛也被那笑声吓到,萝卜一下掉出去滚到了笼子外,它也没有注意,缩在笼子里竖着耳朵一动不动。
对方的脸色已经难看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安抚对方失败,即便是花阡陌,面对这样的脸色也是一阵阵发虚。强颜欢笑的表情维持不下去,花阡陌只能迅速做了总结。
“所以说,这种事你根本没必要放在心上,我也不会介意。何况那只是个意外。所以你根本没必要有什么负担,想着什么负责之类的鬼话了,那根本不可能的,你明白没?”
风易凌脸色十分难看,沉默着听她说了这么多,终于在此刻慢慢开了口。那语气中仿佛压抑着什么,冰冷而危险,让她后背有些发凉了。本来明明是她强压着火气在跟他讲道理,可此刻,她却陡然生出了一种是自己在碰逆鳞的错觉了。
“于是说了这么多,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啊?哦,我是想说,让你我都当这些事没发生过啊!毕竟这么做对两个人都有好处……”周身的气势完全被他压制,花阡陌也没了方才的底气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刻回答。毕竟在她看来,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如果我说不呢?”
这个斩钉截铁又出乎预料的答案让花阡陌愣住,尚来不及问出为什么,对方已经冷着一张脸转身就走,连头都不曾回一下。
被晾在原地呆了好半天花阡陌才回过神,被他之前散发出的寒芒冻住的怒火终于渐渐复苏。她反应过来后,立刻气得咬牙切齿,简直想掀桌——这到底是谁欠谁的啊?为什么他还有立场给她摆脸色啊!
花阡陌被气得脸色发青,却因为对方离开得太快而无处发泄,只能四处跳脚,一脚踢在灰灰笼子边一棵树上。绣花丝鞋轻而薄,所以气急之下那一脚发泄反而让自己吃了大苦头,疼得她更加暴怒异常。兔子灰灰被她这副狰狞模样吓得就地一滚,翻出肚皮又开始装死。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一个阴天。
连/城堡铁灰色墙面的房间内,连/城玥负手站在窗边静静看着窗外景色。而风易凌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神情冷凝,严整而戒备。他的手甚至没有离开过寒水的剑柄。
说完那些事情,连/城玥笑笑:“……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风易凌沉默不语。
直到今日,他都不敢相信,自己这个有些吊儿郎当的好友会是这般心狠手辣精心算计的人,手下无数亡魂和鲜血,那些人本都有着自己的生活和家庭。只要想到这些,就自心底感觉到彻底的匪夷所思和无穷的愤怒,让他不得不握紧手中的寒水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冲上去。
连/城玥微微偏头看他一眼,看见自幼好友脸上的神情,笑着摇摇头:“别这样看我,我也不是生来就铁石心肠的。”
“你还记得吧?我来找你的那天。”
可风易凌却半点都笑不出来,只握紧了手中的寒水剑鞘,沉声答:“当然记得。那时你不见人了一整天,第二日却忽然上门来找我喝酒。”
那时他重伤方愈,也曾考虑过要和自己的好友说说藏在心底的那段凶险而又颇带奇遇的旅途,那个过度热情、一点不像中原女子般含蓄的南疆少女和她说的各种奇怪传说。
可提着一坛酒而来的连/城玥看上去疲惫而沧桑,也如今日这般虽然笑着,却怀着极重心事的样子,眉宇间的郁郁挥之不去。所以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陪他喝酒。
他以为又是阿玥庶子身份给他带来的不顺,却根本无法想象,就在几个时辰之前,面前这个人刚刚带着人让一家十几口人从这世上彻底消失;而在更早之前,自己想向他提起的那个南疆少女的一切都被他手下之人以同样的方式毁去。
自己苍白无力的安慰只让已经喝得有些微醉的连/城玥苦笑着摇头,他将酒坛搁回石桌上,头枕在了放石桌上的手上心事重重的喃喃,眼神迷蒙似失魂落:“不……不是……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的……”
说完他就睡着了,只留下风易凌一个人面对一向开朗好久少有的颓丧,有些茫然无措,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呆坐了好久。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了那一切之后包含的意味深长。
“说起来,你那时比现在还二愣子呢?”
说起这件事,连/城玥居然还有心情又笑了起来,又转过头,继续眺望着窗外的风景。他不轻举妄动,风易凌也就不好动。连/城玥的语气里带了分感慨和叹息,仿佛无限感慨怀念的样子,那种语气让风易凌不愿打破此刻这种平静。
“终于能告诉你这些了,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却不能和你说起。”他仿佛如释重负般轻笑,“那天我去时,那家人家里还有一个才四五岁的小丫头,眼睛大大亮亮的,一直看着我……可我还是不得不亲手杀了她……“
这样笑着说出这种话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风易凌一向善良,此刻只觉得浑身发冷,冷然答:“你也可以不杀他们。”
连/城玥还是笑,可笑里已带了丝无奈和叹息,摇头,又似意味深长和自我厌弃:
“哪有那么简单?”
风易凌表情微变,可连/城玥却还在自顾自的感叹:“……这么多年,我时常会梦见那双眼睛,只可惜,我根本没的选啊……”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意识到不对的风易凌*身上前,却已经来不及。连/城玥已经倒了下去。他只来得及扶住了他仰倒下的身躯,连/城玥唇边淌着一线鲜血,已经渐渐失去焦聚的眼睛倒映着他发白的脸色,他在最后勉力笑了笑。
“……虽然我确实瞒了你不少东西,但有件事我没骗你,你确实是我连/城玥唯一的朋友,这点永远不会变。”
“再会了,易凌。”
宽阔粗壮的梧桐枝干之上,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小睡了一场的风易凌蓦地睁开眼,抬头看向那万里无云的一片长空,眸色暗沉沉默不语。
连/城堡主对于自家三儿子做出这些事表示出了极大的震惊和愤慨。除了表示自己对此毫不知情以外,还极为大义凛然的说连/城玥居然做出了这么些荒唐事,若非他早已畏罪自尽,自己定然也是要大义灭亲的。
他对自己的疏忽,让连/城玥能擅自掌控了连/城家一部分势力来对付风易凌和花阡陌而道了歉,并表示那些动手的人马可以任由风易凌处置。只是一向雷厉风行架子极大的堂堂一堡之主,却亲自开口向他这个小辈求了情,让他考虑下那些人也是奉命行事,甚至三叔还是看着他长大的,希望他能念在这点上网开一面。
他最终只能沉默,什么也没有做,却还是感觉到了一些悲哀-----这个身为连/城玥父亲的人可以为手下之人求情,看似温情,可对待自己这个儿子的自尽却冷漠得紧,毫无悲伤。
连/城堡主表现出的震惊愤怒和毫不知情的样子无可挑剔,好像真的与连/城玥所做的一切无关,让即便是风易凌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连/城家究竟是真的无辜,被连/城玥的一人牵连,还是壮士断腕的苦肉计?
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深想。
连/城玥虽然去世了,可他却留下了太多疑团:若不是连/城家,那他究竟是在为什么势力做事?他又为什么一定要那块龙纹玉佩?而那块玉佩如今又在哪里?
一切答案都随着他的去世而被埋藏掩盖,虽然他给出了一些答案,可另一些秘密却好像反而被埋藏得更深了。
该继续查下去,还是放弃?
风易凌只能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还是觉得无比头疼。有细碎的阳光漏过宝石般浓绿的树荫照在他身上,如同一点点星光。当时因连/城玥的事,一时放纵借酒消愁喝了那么多,结果却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如今他是不敢再去喝什么酒了。
但是也或许正是因为发生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让他能够稍微从连/城玥的死带来的悲哀和抑郁中走出来些,维持着几分冷静去思考,不再被那些回忆和悲哀自责冲昏了头。
他转头看一眼,从这里望过去,花阡陌所住的牡丹苑掩映在那棵梧桐树后。已经夏末,那棵梧桐也开始掉一些叶子了,有个阁中小厮打扮的人正拿着扫把扫着那条石板小路上的落叶。
忽然想起了那日花阡陌和他说的话。
她昂着下巴,神情高傲又倔强,叉着腰冷笑着。
“难道你还想说你喜欢上我了不成?”
那时他心底咯噔了一下,脑中忽然闪过那一夜的某些片段,自己情不自禁的那些事,觉得耳根有些发热。可是她却已经自动将他的沉默当成了否认。
她叉着胳膊摆出一幅坦然又无所谓的态度教训他,好像一个前辈在训导不知事的后辈,让他不要太把她把发生的那一切放在心上。可她根本不明白,她那副故作洒脱、打算自己承担起一切的姿态一点都不好。
糟糕透了。
因为他差点对暮婉辞说出真相,在花阡陌想试图解释清楚撇清两人之间关系时他又拒绝合作,还逞一时之气彻底激怒了花阡陌。花阡陌现在彻底把他列为了拒绝来往客户了。连宋妈妈都不给他好脸色,不让他进风月无边阁。
宋妈妈会这样也可以理解,她本就挺疼花阡陌,一心栽培她,却发生这种事。
“辛辛苦苦养着要卖个大价钱的花却被你给拱了,她不火大才怪呢!”
不知为何,他脑中忽然闪过了这么一句话,名流世家之中一般比较忌讳这种近乎粗俗的市井之言,可连/城玥却好像从来不介意这些。这种比喻方法是连/城玥最喜欢用的,措辞和腔调也跟连/城玥一模一样。
风易凌眼中不由自主闪过了一丝笑意,却又转瞬消失,只留下一丝黯然,静静垂下目光。
在这里刚好能清晰的看见风月无边阁后院发生的所有事情,不能进到风月无边阁里面,他就只有用这种办法守在这里了。浓绿的树荫刚好能遮住他的身形,而他待在这里,又刚好能看见花阡陌在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得守在这里,或许是寻求一点安宁。
他总觉得,还要发生什么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