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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林新没睡好,他看着天花板,睁眼又闭眼,反反覆覆的,快黎明才昏沉沉睡过去。
他一个人住在市中心的公寓里,方便上下班,一般周末才回家一趟。
刚到律师行,助理就迎上来,林新虽然一晚上没睡好,但平时各类运动频繁,所以精神很好,他工作的时候绝对不会带有任何私人情绪,如果精神状况太差,宁愿回家休息,把工作交给其他人。
律师行里人不算多,连保洁员在内,要有二十多个,不过由十多位精英组成的律师团队绝对是京城里的一流水平。精简人员,林新乐得不用费心管理,大家都专注在案子上,口碑怎么会不好。
“小亚,前两天那个卡车司机肇事的案子准备的怎么样了,下午就要开庭,你待会把所有材料都送过来。”
其实肇事一般都只是小案子,但这回比较特殊,卡车刹车失灵,司机为了躲避前方众多行人,寻着空地拐了个弯,谁知道一辆跑车超速开过来,卡车司机躲避不及,立即导致轿车内一人当场死亡。林新事后了解到,死者酷爱飚车,当时也在和另一位富家子大路上玩漂移,结果漂到天上去了。
死者的亲属有些来头,因此有些不依不饶。
被告是外地人,操着浓重的异乡口音,林新上回去见他的时候,好不容易才在工地上的小棚子里找到了人,一大群工友凑过来,三言两语地给他讲好话,言下之意是,大律师,他是个好人,一时失误,你得帮帮他。
林新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个人。他过惯了优渥的生活,以前这些官司是不接的,和这些人也从来不会有任何交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慢慢变了。
林新话很少,必要的时候问一下案情,其他时候都在听别人说。
这次上庭,他尽量把赔偿金额压低一些,不过对方有些后台,似乎不止要赔偿这么简单。
谁知道助理告诉他:
“那个案子材料都准备好了,但有件事,恐怕非得您亲自去不可,时间很紧,同案子有冲突。”
林新停下脚步,回过头:
“不行,这案子都是我负责的,现在换别人接手根本来不及。这什么事儿,这么急?”
“hoc公司要同我们合作,希望今天下午能签约。”
林新的律师行以前一直在香港,这两年才搬回北京,人员调动很大,许多元老级的都留在香港另谋高就了。
他前几年在香港的时候就和hoc合作过,搬来北京后双方就解约了。
尽管只是担任对方分公司的法律顾问,但确实有些出乎林新意料之外,是很大的挑战,hoc的合作公司、负责项目太多,这就不像在孙尉叔叔公司里,基本上只担个闲职,拿现成的俸禄。
同他们合作,在业界的地位也会更上一层,这样一来,打类似卡车司机肇事的案子,也就更得心应手,更有说服力一些。
“上庭的事绝对不能耽误,他们公司也不能晾在那里,你找老黄和你一起,今天下午去一趟,能成当然好,不行再另说,我回来想办法。”
结果下午上庭回来后,身心俱疲,幸好材料充沛,他据理力争,给卡车司机把赔偿金压在了他尚能承受的范围内。
助理稍后也回来,却十分忐忑:
“林先生,合约没签成。”
林新倒也没太在意,他不想跟乔抑声这个人再有接触,但hoc不是他们律师行得罪的起的。
他虽然出身极好,但工作上的事绝对不会和家里头牵扯起来,惹了麻烦也不想要家里帮着解决。现在人家主动放弃合作,正合了他的心意。
林新心情极好,在心里高呼一声,就要打电话给孙尉,约出来吃饭庆祝,助理又补充:
“不止是合约没签成,对方说以前同我们律师行合作过,还有几个历史遗留问题,现在才显现出来,要您给个说法。”
林新拨电话的手顿住了,想了想,问她:
“人呢?”
“说是等您方便了再联系。”
林新下楼的时候,12米的悍马开过来,他看看表,刚好5点。
进了车,冷气很足,他忍不住打个寒战,随手关上车门,往对面扫一眼,对方正坐在沙发边,微倚着看笔记本。
林新又看了一次表,5点零5分,他尽量用一刻钟把事情解决。
“关于上次合作的遗留问题,我会尽快处理,我们的团队很专业,这点你放心。
另外,这回的合作,实在是对不住了,下半年的业务太多,贵公司体系庞大,我们恐怕不能胜任。”
乔抑声把笔记本移开,用手撑着头,靠在扶手上,身体随意伸展开,漫不经心听他讲。
“讲完了?”
林新觉得自己表达得十分言简意赅,略思索片刻,勉为其难补充:
“我们这回给你解决上次的遗留问题,是不另外收费的,具体你可以咨询我们律师行的小董,他专门负责财务这一块,相信可以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还有吗?”乔抑声起身从酒柜里取了一支红酒,他今天穿着很随意,纯手工的浅灰色开领毛衣,配上淡米色休闲裤,衣领、袖口都微微敞开,他肤色极好,衬得整个人既英挺又慵懒。
把两只酒杯放在透明小几上,乔抑声提起瓶身,微微往高脚杯里倒酒,红色液体汩汩流进杯中,发出清泠的声响。
林新无言,该说的他都讲明白了,他这个人比较随性,话多的时候特别多,话少的时候就算给他喂□□□□,他不想说话,就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他望望窗外,公司的人都一个个陆续离开了,心里念叨:惜字如金怎么了,说话就像例假,明明是日用卫生巾的流量,非要整个夜用卫生巾,那也逼不出来啊,翅膀变尾翼也没用,整成飞机坦克大炮都要保持沉默,要镇定,要镇定,敌人就在眼前,冲锋陷阵还是身先士卒,这是个问题。
于是他保持沉默,但维持不到一分钟,因为他听到乔抑声对司机说:
“开车,到市郊的别墅。”
林新觉得他有点悲壮,最后回望的时候,他居然幻听,感觉到有阵阵鼓声,把他耳膜都震得厉害,背景是逆水河畔的小岸边,风有点凉,飕飕的,把他青灰色的袍子吹起又落下,相顾无言几回之后,旁白就响起:风萧萧兮易水寒......
林新睁开眼,空调风往他身上使劲吹,他回神,微怒:尽管他第一回发现自己也有当导演的天赋,但被孙尉附身的感觉很不好!!!
车很快开进了别墅,林新下车,站在一边不做声。
乔抑声对司机吩咐了几句,回过头:
“先吃饭吧。”
晚饭很丰富,林新最近特别忙,虽然对自己的生活品质要求很高,但也难免受到拘束,常常将就,这时候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低垂了眼睛不去看边上的人。
乔抑声也不说话,先陪着吃了一些,然后就放下筷子,手里端着酒杯,浅尝辄止,默默坐在对面,一刻不离地看着林新。
上了甜点,林新把东西端过来,顺便开口:
“你知道我是做律师的,做事讲求公平,上回的事,你要怎么补回来都可以。现在快7点,你得在11点前让我回去,我不喜欢睡别人的床,太晚了司机也未必能赶来接我。”
晚上林新洗完了澡,坐在卧室的沙发上翻看财经杂志,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半天也没把杂志翻过去一页。
乔抑声穿着浴袍走出来,林新微抬了一下眼,他在用干毛巾擦头发,水还是不住地往下滴,随着下巴颈项的曲线滑下去,他腰带松松散散地系着,衣襟大开,白色的肌理上还微微带着水滴,略有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