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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万户繁华之地,也是她荒唐人生的起始地,想不到绕了一个圈,她又回到这里,故地重游,心境却已大不相同。
天香小筑乃是青州最大的酒馆,人都好往热闹的地方凑,她铁心竹也不例外。雅筑之内,煮酒赏雪也是乐事一桩。
自从她来到青州,璎炎兀鎏不再管制她的行动,只要带齐了保护她的人马,她想去哪里都可以,包括离开他身边。
璎炎兀鎏不是傻子,他比谁都敏感,他知道她已经恢复了记忆,但他却不明白她为何还要继续装作失忆留在他身边。
他给她自由,是想她若主动离开,那他就趁自己还未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之际逼自己放手。
可是她却不走,虽然他们之间少了许多肢体接触,但她却比之前更加关心他,会对他嘘寒问暖,也会对他笑逐颜开,甚至还会为他做羹煲汤。
但他哪里知道,她是因为欠了他的情无法偿还,惭愧心理在作祟。
铁心竹举起小杯,正要将那上等的‘女儿红’饮进口中,身侧的竹瑶立马阻止,劝言她有孕在身,少喝才是。铁心竹见竹瑶那担心之情,只得不情不愿放下手中佳酿。
唉,那美酒她才尝了三杯,一点都不过瘾。不过这还真算是好酒,想她千杯不醉之人,此时竟也有些晕糊。
人说有心事的人最容易醉,看来一点不假。
她醉了吗?醉了才好,一醉解千愁,对她而言是千金都求不来的好事。
好笑,她的人生真是好笑,她是御翰的将军,大金于她而言是敌国,但如今她却是大金的太子妃,还被这个北方民族的热情纯朴所感动,在她看来,两国的子民并无不同,若无争战应该能够和谐相处。
不论怎样,她已经没了立场,她既不能回御翰再做曾经风姿豪迈的将军,也无法安心留在大金做个无忧无虑的太子妃,天下,已无她容身之地。
苍天,作弄人也要有个限度。还嫌她不够惨吗?她一出生就被当成男孩子,而且一生也只能做个男子,她不悔但却不甘,所以才会有那糊涂的一夜,她只是想证明她是女子,她不输任何人,想与命运抗衡,却受到老天这般严厉的惩罚,让她负了一个男人的深情,还要对另一个男人也无情。
太深刻的情爱让人怅然,她讨厌这该死的惆怅,忆起曾经当男子时的洒脱,她终于相信情爱这东西才是真的穿肠毒药,一旦沾染上,就永远无法摆脱。一点点的浸噬你的五脏六腑,直到心也糜烂,再不受控制。
可她却怨不得任何人,只怪自己自作自受。
她该怎么办?清醒的时候她不能表现出一丁点懦弱,她的高傲不允许,那么趁这醉生梦死的时候,也让她软弱一次,一次就好。
她忽然放声大笑,惊得一旁竹瑶、红莲和随雨不知所措。她如痴如醉,迷蒙不清,此时就如同一个娇痴任性的孩子,百般胡闹。
雅筑内能扔的能砸的她通通不放过,弄的一室狼藉,偏偏她力气又大,醉了后更多一股蛮力,红莲等人根本就压不住她。
忙乱中,铁心竹一把抓住随雨,伴着酒气,喃喃低喝娇喊。
“回去告诉你主子,让他洗干净等着……等着老子去吃,他娘的,居然不来找我……老子不懂什么礼仪廉耻,脸皮就是厚……‘故人’,去他娘的故人……他就是死也是老子的人……”
在场三人全都瞠目结舌,随雨更是惊讶不已,这番话是不是表示将军大人恢复了记忆,那他要不要原话转告。
就在众人失神之际,只见铁心竹抄起一张小桌案,也不管哪个方向直接扔了出去,砸倒一扇远山屏风。
“哎呀……”一声惨叫后,被屏风所阻的隔壁窜起一人,十二、三岁少年的身高,一身简雅细致,出落不俗,粉雕玉琢的样貌,若是成年后,定是那种惑世之容。只不过此时的少年,捂着被打疼的脑袋,呲牙咧嘴,一脸怒不可竭。
少年一双赤目凶光毕露,透着嗜血的锋芒,然而在扫到发酒疯的人时,却凶性顿消,作为一个医者,他的原则是善待老、弱、病、残、孕这五类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他确定那不是酒香,少年快速移步到铁心竹身边,看似弱小的身子却能将一个酒疯子完全制住,少年扣住铁心竹的手腕,把脉后蹙眉微叹。
他就说这香味不对劲,原来这人不是喝醉,而是中了一种名叫‘女儿香’的**,能使人心智失常,将人最阴暗脆弱的一面无限放大,若是不及时解救,定会失心发狂伤及无辜,所幸发现的及时,只有他被倒下的屏风砸中了额头,看这个孕妇腰间别着剑,而且他在把脉时也知她内力深厚,若真是狂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到底是谁用这种药害人。
“去打碗清水来。”少年沉声吩咐,见红莲和随雨站原地不动,于是又道:“她中了**,我可以帮她解。”
随雨上下打量那少年,见他居然能轻而易举的压制住将军大人,那身手不是一般的了得,若是真要对她不利,从刚才到现在有的是机会动手,判定此人无害后,随雨示意竹瑶去取水。
晕沉中的铁心竹听见有人说话,胡言乱语道:“你能解**,那帮我解决一个问题,怎样才能回到过去?”她不想和一个叫璎炎兀鎏的男人有任何牵扯,她的人生有一个策就足够了。
呵,这人真是奇了,少年觉得好笑,他虽是神医但也不是无所不能呀,何况她这是心病,吃药也是枉然。不过,少年也着实佩服这女子的自制能力,若不是她意志力强,早心神溃散,就是不死也会疯。
“你是不是做了件后悔的事,想重头来过?”少年猜疑道。
铁心竹点头,她肠子都悔青了。
“算你运气好,本神医倒是有一颗后悔药。”
“给我。”她命令道。
“如此珍稀的药怎么能说给就给,你拿东西来和我换。”给是可以给拉,但他向来不喜欢别人欠他人情,所以要一物换一物。
“要钱么,我没有。”有她也舍不得。
“俗气。”少年撇一眼铁心竹,让他想想他想要什么来着,忽然想到刚才的脉象,于是笑道:“拿你肚子里的孩子和我换,怎样?”
孩子,什么孩子?孩子是拿来做什么用的?她有过这样的东西么?片刻思索后铁心竹回道:“成交,孩子给你,药给我。”说完铁心竹伸手讨药。
少年笑道:“你当我傻子呀,现在把药给了你,以后你不认账怎么办,等你生下孩子,我自会来找你,那时候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真的是后悔药?”不是说天下没有后悔药卖么。
“我以神医的名号担保,服下‘有悔’,定能让你一切从头再来。”想他凤药一生只做带‘不’字头的药,唯一一颗例外的就是这‘有悔’。
怎样才算是重头再来,当然是人死了,投胎下一世再做人呗,多简单,只有死人才能将前尘旧事一笔勾消。
竹瑶取来清水,凤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是谁说锦囊是用来装妙计的,他凤药就偏偏拿它来装药丸。从中挑出一颗药丸递给随雨,嘿嘿笑道:“这颗叫‘不闹’,给她服下即能清醒,但是不会立马见效,还会闹腾一些时候,一个时辰后就好。”
随雨听完嘱咐,立即将药给铁心竹服下。
凤药用右手在铁心竹的偏偏大腹上画了一个圈,意味深长道:“我的小娘子就暂时拜托各位照顾了。”
言毕,凤药驾起轻功,翩然而去。
而当璎炎兀鎏接过铁心竹时,她还有些神志不清,也还在胡言乱语。
“阿鎏,对不起……”她窝在璎炎兀鎏的怀里,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只有这几个字,而且还会流泪。
璎炎兀鎏哼笑,她为何要对他说对不起,是因为在她的心里,他已经占有一席之地了么。
“你的眼泪,是为我而流的吗?”看着她滚落的泪珠,他又不忍,他不希望她哭,但他也不愿放手认输,难道他用爱把她留住也有错吗?
“不许哭!”璎炎兀鎏沉声喝道,他才不要她为他流泪。
她对他的喝骂不但不恼,还用一种被称作‘怜悯’的眼神望着他。
“你那是什么眼神,本太子不需要你的怜悯,走,你走。”他把她放下,赶她走。
“滚!”见她站在原地不动,他吼道。
而她却突然晕倒,他在她落地之前又将她揽入怀中。
“机会我只给你一次,这次你若不走,今生你休想再离开我身边,即使将你绑一辈子,我也绝对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