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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过申时,日头偏西,大街上余温散去,风吹来也渐渐有些凉了。
繁华西街一条寂静地小巷,慢慢走来一人,脚步徐缓地踩在青石铺就的小径上,悄无声息。
她手中撑着一把素雅的白色油纸伞,伞面勾画一藕雅致芳洁的清荷,和寻常的油纸伞并未有什么差别,只是她握在手中的伞柄却是漆黑,上面有许多细微复杂的线条,似是被画上的符咒。
冬日的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街口还有许多闲暇无事的老婆子们搬来椅子边晒太阳边闲聊着琐事,此时见一人撑伞走在街上倒是感觉有些奇怪,不时对她瞥去一眼,她却宛若未觉一般继续缓步前行。
油纸伞下,一袭灰色的披风包裹住了她的身形,帽沿低垂,也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轻风微扬,掀起灰色披风下的一角衣袍,红衣绯艳,本是喜气的颜色,此时却带给人一种诡异森然之感,即便是在白日,走在她身旁也有一种自脊椎深处腾起的寒意,让人无由而来地感觉恐惧,与她退避数丈。
她没有去注意周围人的反应,只是慢慢地来到一家药铺前,走了进去。
药铺里有一个中年男子正埋头整理着药柜中的草药,她轻声唤道:“大夫。”
中年大夫应了声,转身向来人看去,见到她一袭披风从头到尾包得严实,虽是一愣,倒也没有太过惊讶,毕竟许多未出阁的女子出门也大多如此装扮。
女子从袖袋里抽出一张纸放到了桌上,同时说道:“大夫,按这方子抓五贴药给我。”
她的声音温润和缓,在这样的冬日里有如春日和风熏人心中暖暖,中年大夫心中正想着有着这样声音的女子是何样貌,见她露出袖口的左手时却是吓了一跳。那只手清瘦如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手腕上戴着一只银环,银环间串着七个菱形的信石。
中年大夫第一次看到有人将鹤顶红这样剧毒之物的原石制作成配饰戴在了身上,微微吃了一惊。
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中年大夫倒也没希奇太久便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手中的这张药方上。
拿着药方,中年大夫转身到药柜中一一取药,这才注意到药方上面写的虽大都是平常能见的草药,却都属性大寒,其中还夹杂几味类似水银、雄黄这类有毒的中药。
“姑娘,您这方子是谁开给你的?虽然确有清热泻火之效,可是药性过烈,过犹不及,食多了对身体损害极大。”中年大夫一边取药一边说着,回头看了她一眼,“尤其这水银、雄黄为大毒之物......姑娘用药还需谨慎啊。”
“无妨,大夫尽管抓便是。”将药钱算好放在了桌上,带着淡淡地笑意,女子应道。
中年大夫见她口气如常,便也只得按她的方子抓好了药。最后将几包药用细绳打好了结递给女子,与她交接之时,中年大夫无由来地生生打了个冷颤。
接过药,女子走到门边,撑开那把黑色伞柄的素淡油纸伞慢慢顺来路而去。
目送女子离去的背影,中年大夫似乎看到女子周身萦绕一层淡淡的黑气,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中年大夫以为是自己眼花,眨了眨眼,再望去时,女子已经离开了他的视线。
......
手中提着药,若馨向着西街的方向走去。行到半路,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喝,“死女人——”
嚣张而熟悉的声音里带着莫大的惊喜和激动,若馨稍稍停住脚步,侧头望去,只见一个华衣锦袍的男子正从远处急匆匆跑了过来。竟是许久未见的关景天。他看着她的方向,顾不得形象地狂奔着。
若馨打量着他,发现他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那张秀俊的面庞有些蜡黄的病态,原本合身的衣袍如今似也宽大了些许。只是那双黑漆的眼睛依旧神采熠熠,仿佛照映着两烛明亮的灯火,灼灼生辉。
他跨大了步伐跑来,越来越近,最后却是从她身旁穿了过去。
若馨慢慢转身,朝着他跑去的方向向前看去。只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着两个熟悉面孔的人,一个是白家村的大长老,一个则是曾经的她,如今的白若因。
白若因白裙窈窈,素洁无瑕,长发未挽,如云瀑一般披在背后。她脸上的神情清冷淡漠,像是天山上汩汩静流的清澈寒泉,带着一种神韵天然的气质。大长老恭敬地站在马车旁,背脊微弯、表情谨然,为白若因掀起车帘,很是尊敬的模样,倒是与过去面对她时大不相同。
白若因微微提裙,正要上马车。关景天却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她面前,拦住了白若因的去路。他来不及喘气,便急急问道:“你住在哪?”
静静地打量了关景天一眼,认出了来人,白若因语气平缓地应道:“万春县东十里的白家村。”
“白——家——村。”关景天一字一顿地默念了一次,将它记在心中,而后抬起头,表情复杂地盯着白若因,有些气又有些欢喜的模样,却还是硬着语气大声说道:“哼,你这个死女人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本少爷找了你多久?”
觉得自己的口气有些迫切,关景天抬起手咳嗽一声,“本少爷的意思是,那天帮你采到那什么草药,害得本少爷被蛇咬了一口,这全是因为你,结果你利用完本少爷就将本少爷扔下不管?圣人有言,水滴之恩当拿泉水相报,你怎能做一个感恩图报的人?”
若馨听着关大少语意不明、颠三倒四的话感到有些好笑。若是以往,她定是会故意捉弄这个故做正经的大少爷,可是如今,境况却已改变......
白若因淡淡的看着面前情绪有些激动,却又强自压抑,假装镇定的关景天,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也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情绪,直等到关景天将他要说的话说完后,才平淡地说了一句,“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说完后便转过身上马车。
听到白若因冷淡的话语,关景天愣了一愣,一颗火烫的心也仿佛被突然浇了一盆冷水,因为见到她而激动欢喜的情绪也沉了几许,见白若因踩着脚踏,要上马车,他才回过神来,拉住白若因的衣袖,吼道:“你当本少爷是三岁小孩,连人都认不清楚吗?”
他一手紧紧抓着白若因的衣袖不放,一手指着她的脸说道:“你左耳垂有一个小痣,右边眉尾比左边颜色淡,还有你的头发,别的女人头发乌黑又漂亮,谁会和你一样有这么怪颜色的头发?黑不黑灰不灰。”关景天气到眼圈泛红,他整整找了她两个月,还因为她生了一场大病,如今好不容易两人再见,她却装做不认得他了?
关景天忍下自己的委屈和气愤,直瞪着一脸漠然的白若因,粗着气说道:“本少爷哪里又惹你生气了?你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感觉到了不远处若馨的注视,白若因慢慢抬眼向她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