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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房,应鸿显已经下床,坐在桌旁用膳,小丫头在一旁唧唧喳喳地说着话。
虽然事情暂时平息,看起来似乎是意外一场,但若馨却总觉得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西院夫人喜食海鲜,虽然东衡里海鲜难得,但应宁王府的膳食里几乎顿顿都有鱼虾蟹壳。若馨看过医术记载,记得书中提及山楂与那海鲜之物相克,若是同时食用,则会引起腹泻呕吐的症状,虽然不至于害人性命,看起来却也骇人。
这二者相克,并非人人知晓,但若有人知晓了,故意为之呢?
如果这次并非是意外,而是有人设了套让应鸿显钻呢?
妒忌心起,残害幼弟,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极为不齿的。
三人成虎,即便应鸿显当真是无辜的,许多次不利于他的小事累积起来,太多人说了,便也像是真的一般,再白再纯净的事物也会被那些言论玷污了色泽。
如果应鸿显失了应宁王的宠爱,最是得利的人是谁?
从古自今,身居富贵,知足者少,越是有了一定地位的人,对于权力的欲望也就越大。不论是官场,还是女人们争宠夺爱的后院。
坐在桌旁,看着执着筷子,低头一口口安静吃饭的小男孩,想到这样一个恭谦懂事的孩子或许正被人一步步拉下权力的深渊,若馨低低叹了一口气。
应鸿可钻到若馨身前,若馨伸手揽了她坐在自己腿上,一边顺了顺应鸿显背后服帖的头发,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阿显,你日后行事多注意些,遇人但留三分心,旁人说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行事前,在心中多想想。”
应鸿显抬头,眼中是似懂非懂的神态,半晌,开口道:“先生,师傅曾告诉我,与人相交,贵在诚,若无诚心,他人又岂能真心以待。”
“阿显,诚只是在没有利益冲突,或者是两方同样抱以此心时才谈得上的。你还小,先生只能告诉你世间的事情并非都如你眼睛所见一般正直。就像你父王所说的,你生在这样的环境里,一一显露自己的真心,只会给有心利用的人机会,若你不懂得委婉地保护自己,最后失利的还是你。”
应鸿显沉默了许久,才说道:“那依先生之言,显儿连先生也不能相信吗?”
若馨笑道:“多留几分心总是好的。”
应鸿显又看了若馨许久,低低道:“可是显儿不想连先生都怀疑,抱着防备之心。”
若馨愣了愣,随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又问道:“昨日你又惹王爷生气了?”
听着若馨的问话,应鸿显放下手中的筷子,脸上的表情郁郁,“先生,前阵子父王又带回了一人,你可知道?就是那个妩姬。”
“呃......”她倒没去关注过应宁王的私生活,领没领回新人,她不知道,只是似乎看到后院几位夫人脸上的表情不如前阵子欢喜。不过那个妩姬,若馨似乎有点印象,她曾远远看到过一次,记得那个女子带着一股妖媚诱惑的气质,一颦一笑,尽显风流,怕是圣人也有些把持不住,也难怪风流的应宁王了。
“如何扯到她了?”
应鸿显一张清俊的小脸绷地紧紧,小大人似的严肃表情,“父王自南下微服出巡回府后,便流连在她那里,已有六日未上早朝了。”
微服出巡?
若馨失笑,虽然在他孩子面前诋毁他有些不道德,若馨还是忍不住说道:“恐怕是你父王自己乐不思蜀的。”
“先生,你不要这么说父王。”应鸿显显然有些为难的模样,“其实父王很好的。”
看着若馨的笑脸,应鸿显又强调地说道:“父王很了不起的。”一双眼晶晶亮,满是神光,他挺了挺单薄的小脊背,像是背书一般熟练地说道:“父王如今是东衡国的中书令,佐皇伯父执政,处理朝中的机务要政。一月前,皇伯父还封父王做尚书令,总揽事权,典领百官。不止如此,父王还是东衡唯一的一字宁亲王。”
平日里谦逊的应鸿显如今也是一脸骄傲的模样,稚气的小脸充满了对自己父亲的崇拜和向往。
揉了揉应鸿显的头,该不该告诉他,他父王虽然官号很大,但都是虚空的头衔,似乎没有真正履行过那些职务要政。
其实在若馨心中,应宁王还确实是个好女色,又贪图享乐的王爷。猫不怕鱼腥,应宁王只怕是女人越多越好。人心所见,各有不同。子女崇拜自己的父亲,倒也不足为奇,若馨没有再多说打击崇拜自己父亲的应鸿显,便点点头,道:“如此说来,应宁王当真了不起。”
“是,只是父王暂时被那个女人迷惑了。”说到这,应鸿显又耷拉下头,“所以昨日显儿才忍不住出言提醒父王,希望父王能远离奸媚......”
“哥哥做的对。”应鸿可也在若馨怀中嘟囔道:“哼,阿软也不喜欢她,狐狸精。”
若馨笑出声,点了点她嘟起的小嘴,“小鬼灵精,从哪听来的这话。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狐狸精?”
“前几日阿软在花园里玩时,听到几个姨娘在说话,阿软听到的。”应鸿可抬头对着若馨抱怨,脸上的表情很是不满,“都是那个狐狸精,现在父王都很少来看阿软和哥哥了。”
若馨笑了笑,说道:“应宁王是你父亲,却也是个王爷,他自小生活的环境,人们都对他卑躬屈膝,唯唯诺诺。你直言他的过失,不仅侵犯了他王爷的威严,也让他失了父亲的颜面。人们还会说,父亲后院之事,岂容儿子指手画脚。”
“可是,我怎能看那个女人如此狐媚父王?”应鸿显挺直腰板,小小的脸上满是正气。
若馨失笑,而后慢慢说道:“阿显,并非让你视而不见,只是古之有言,不诡者,物将厄之。你身在王家,应当懂得委蛇权奇之术。历史上那些敢犯主之严颜言主之过失的直臣,除非君主圣明,否则,大都不会有太好的下场,与其做直臣,不若做智臣。与其因为不知变通,直言陈词而失了原本的目的,倒不如学奸臣谗臣之优,以婉转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按目前的情况看,应宁王似乎还是喜欢嘴甜的小孩,以应鸿显的个性,再几次不知分寸的冲撞,只怕不要有人有心设套,应鸿显也会把自己推得越来越远了。
看着应鸿探询而惊讶的双眸,若馨知道自己的言论与他平日所受的正统教育相违背,掩嘴咳一声,继续道:“历史上的奸臣谗臣几多权倾朝野,翻云覆雨。除了那些私下阴险肮脏的手段外,却也不能否认他们的智谋,智足以饰非,辩足以行说,也是一个才能,如果能吸取他们之能,既能让人满心欢喜,又能让他采纳接受你的意见,难道不比惹恼了对方,却还是事无所成的好吗?”
若馨说的话,是平日他听国子监的师傅所授不同的,应鸿显睁大了眼。
师傅教他要为人正直,先生却告诉他为人处世可以诡谲圆滑;师傅常教诲他要敢于犯颜直谏、言君之过,先生却道可以学习奸臣谗臣;师傅说自古志士杀身以成仁,舍生而取义,先生却曾告诉他忍一时之气,与其事未成身先死,倒不如留得青山,成他日之事。
应鸿显微微有些迷茫,蹙了蹙两道秀气的眉毛,又觉得先生的话也有道理,最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不要心急。”若馨轻轻笑道:“时间还长,你日后慢慢会懂的。”
紧闭的门外,晴云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便悄悄离开,向应宁王居住的沁心园行去。
......
夜淡如水,皎月似银。
已过亥时,若馨换上一套夜行衣,离开了后院管家拨给她的那间屋子,潜入今晚的目的地。
夜深人静,偶有夜巡的侍卫从长廊走过,但因为应宁王府外严密的把守,在府内巡视的侍卫们便多多少少有些放松了心神。
若馨避开了夜巡的侍卫,来到了西苑。
西苑是应宁王府唯一没有重新修葺的一苑,共有八处院落,悲镜轩便是在最静僻的一处。
悲镜轩之名为先帝所起,此轩从未入住任何一个妻妾,相传是他为悼念一个爱妾所留,只不知悲的是谁,又想从镜中看到谁。因为其名过悲不吉,因此在应宁王搬进来后,便也没有入住任何人,直到应宁王过去的爱妾谢怀韵被冷落,才被下令从北苑迁到了这里。
不仅悲镜轩萧索,便是整个西苑都是冷冷清清,住的也都是失了宠的姬妾。下人们也很少到这里来。
若馨在悲镜轩的书房里找寻了近半个时辰,没有发现镇魂石,却看到了令她吃惊的一物。
她在一个不起眼的暗格中发现了一个印玺,古朴的墨玉,大气浑厚,外表看起来光滑无实,让若馨吃惊的是印玺上的名字——玉信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