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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城的铁匠铺子有舅哥参和,这事二哥知道。打铁可是个技术活,妥妥的高科技,怎么烧火,怎么加料,怎么锤炼,都是门道,不是谁有把子力气就行地。攻破柳城时,城中本就有铁匠铺,后来从军中抽了不少铁匠出身的去张罗扩建,许多就是老张的人。不过这些事儿不是二哥兴趣所在,所以具体怎样不曾多问,未想这都开卖了。
“这破玩意,一把剃刀一只羊。”做了多年买卖的二哥对物价非常有数,关内这么一把小刀也就百十文,哪怕草原的羊再贱,也得二三百钱往上吧。一把小刀一头羊?这盐铁买卖真是好赚。又想自家生意兴隆,想来前面的窟窿应能堵上,终究是个好事,反正也是胡儿放血,具体就懒得问,何必自寻烦恼。喜笑颜开的二哥忍不住口里骂道:“狗日地李三,道道真多。”
刘三继续给二哥介绍这大榷场的宏伟构想。
“要立足山北,当先镇之以威,使宵小服膺,但想要长久,还需怀之以德。这大榷场就是一条根本。”刘栋哥踌躇满志,指点江山,“胡儿能以牛、羊之属换得粮谷、盐茶等物,生活不再困窘,便能归心。我中国之异于蛮夷者,就在于中国不只是杀戮,更会建设,使天下有序,使民富足。这草原,也当为我之粮仓、兵源,而非负担。”
“哎呦。”屠子哥将刘三从头到脚看了几遍,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笑骂道,“这厮,做个买卖弄点钱,还他妈讲出道理了。”对二哥这种看不起买卖的落后腐朽思想,刘三哥很看不过眼,就打算给他上一课。“还真有道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利之一字,才是万物根本……
“且住。”看刘三竟要卖弄,老黑一把打断:“杀头地买卖有人做,赔本地生意无人做。这理俺懂。”能不懂么,老板做了多年,带兵又许多年,一个利字摆不平,爷爷还能活到今天?“这些道道,是李三所说吧。”就熙熙攘攘利来利往这句话,以刘三不学有术的能说出来才见了鬼,一听就是那小白脸的风格。被戳破皮球的刘三嘿嘿一笑,道:“原也懂得,李司马这一说么更明了了。”
二人正说着。却有个皮袍子靠过来,被忠仆郑全忠闪身挡住。看这厮卑躬屈膝模样,心情大好的黑哥让他近前说话,便听道:“大人,那边有奸细。”便往敌鲁这边指引。二哥听了一抖,回身来看,见那边果有几个胡儿正在嘀嘀咕咕、鬼鬼祟祟,看就不像好人。
大手一挥,几个亲兵围过去,将那些胡儿团团堵住。
契丹,有跟着牙帐在北边混的,更有许多在南边依附卢龙。这些在南边的被称为熟蕃或者熟契丹,与契丹牙帐的同族们早已离心,卢龙军中便有许多熟契丹出身的军将,每次卢龙军出塞,亦不乏这些带路党效劳。比如白狼戍的戍兵,认真研究,很难分得清血缘,反正年月久了,都是大唐一家亲。
敌鲁估计这厮是熟契丹,见他出现就知道要坏。跑是跑不了,紧忙招呼几个随从,嘱咐不要轻举妄动,都让他来应付。
二哥手摁刀柄,问道:“你等何人?”
敌鲁挤出惶恐地笑容,道:“俺是兀部地,俺叫阿平。”
“兀部?”二哥搔搔脑仁,没听过啊。但看他说得理直气壮,又不像瞎编。便有边上那厮叫道:“大人莫听他胡说,定是奸细无疑。”不待二哥再问,刘三已向前靠靠,接过话题,道:“你兀部在何处?”
敌鲁道:“俺原在西边,太乱,待不住,才来这边不久。”
“有多少帐?”
“额,数十帐。”
“从契丹牙帐那边来?”
“唉。不到牙帐。”
刘三道:“你等来此何为啊?”
“传说这边开市,部里大人差我带牛羊来,换些货物回去。”
刘三道:“那你牛羊在何处?”
敌鲁便领路去看。刘三将门卫叫来核实,报说他们是跟着渤海商人进来,又将渤海商人叫来问了经过。五六个人,赶了牛羊四十来只,也是个小部落的正常造型。尽管那熟契丹一再鼓噪敌鲁等人定是探子,刘三却不为所动,反遣人做向导,帮敌鲁换了盐茶等物,一百五十文一斗盐,一头羊换一把小刀,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看刘三忙碌,二哥便冷眼旁观,待离了大榷场方道:“俺看这厮十有八九真是探子,你怎么拦着?放长线钓大鱼么?”化装侦察?这是唐军的必修科目。所以,是不是探子,二哥自认为还是有些眼力。刘三道:“办这大榷场,就是做生意,管他谁来,只要不闹,正经做买卖都欢迎。哪怕他是探子,牵了牛、羊、马匹来换盐、茶,也公道卖他。买卖么,跟谁不是做。至于说探子,即无法去契丹牙帐查问,弄个屈打成招,以后买卖还做不做了?坏了信用,谁还敢来?”
“唔。哼哼,看吧,多看看爷爷兵强马壮,或熄了作乱之心。”二哥根本没想跟几个胡儿计较那多,就咱如今的地位,这些杂鱼,他们不配。
“不战而屈人之兵。高啊。”感觉老黑地位高了,眼界确实开阔不少,器量也更加大度,刘三忙敲个大拇指凑趣拍捧。
“滚。”二哥轻拍了刘三哥一掌,道,“也当差人看住,莫惹出事来。”
“这个放心,李三郎有人专门盯着。”
老黑眼珠子一转,道:“方才那厮莫非便是李三安排?”
刘三搔搔头,道:“这却不知。”
回头望望,二哥自信猜了个八九。李三郎这小白脸办事把细,似探子假扮商贾这事不会想不到。既然早有定计,老黑更懒得操心,与刘三几个回返大营。
见了前来迎接的舅哥,二哥本想闲扯两句工坊与铁匠铺的事情,毕竟这军械打造关系重大,至于打铁赚钱还是后话。结果一进营门,二哥便觉气氛不对,改口问舅哥道:“军中有甚事体?”
张顺举摸摸下颌的短须,道:“嗯,俺那,嗯,你老婆来了。”
铁匠哥一开口,屠子哥就觉着有点头晕目眩。他都忘记有这母大虫这茬了,想是他们去堵刘守文时两边在路上错过,没有遇上。老黑就想酒遁,去陪李大吃酒,却被张哥一把攥住,死活不让他走。对这个妹子,老张也难,小时候没想会养成个母大虫啊。看走不脱,二哥只好说:“罢罢。刘大来,李头今夜置酒,俺便不去了。”说罢闷头里走,心想安娃子都办妥了吧?莫留下首尾,麻烦。
到得歇处,果见母大虫正指挥着几个仆妇在忙。见了老黑,张桂娘迎上来,接过外袍引他入门。看老婆神色如常,屠子哥略略放心,又看她小腹微微隆起,喜道:“有啦?”张桂娘嘿嘿笑道:“嗯。”说着又板了脸,“哼”了一声。二哥也不知她又是为何,就顾左右言他道,“那你跑来作甚,塞北苦寒,莫动了胎气怎好。”张氏坐下道:“晓得你在这边做事,一时难得回转。俺想着,便过来罢。家中已让四郎在办,俺先来瞧瞧,后面四郎也好一发都来。放心,俺问了杏林,这数月最是稳便。”
二哥装作关心道:“怎么不让哥哥安顿到城里,俺在城里也有院子。”
“让她几个去了。你不在,俺在那边也坐不住,来营里看看。自家队伍不得多用心么。”说着母大虫就两眼放光,道,“嗯,看还成。这几日,俺募了些仆妇过来做活,你进来没觉着比从前清爽些么?以后营里杂事交给俺了。”
二哥这才反应过来为甚进门总觉得哪里不对。其实豹军的管理很到位,各项都有章程,比如营房扫洒,不说一尘不染,至少当得整洁二字。当然糙汉子干活,再细致也难比娘们把细。行吧行吧,总要给这母大虫找些事做,无事她要生非呀。有了!二哥灵机一动,道:“你有个妹子嫁到魏博你记得吧。”
“怎么。”
“你下船时,见那边盐田了么?”
张氏摇摇头道:“下船给俺带在营里,歇二日便来,甚也没瞧见。”
二哥凑前坐坐,鼓动唇舌,道:“嗯。李三郎有个盐田,每岁出盐十数万斤。他想卖往魏博却苦无门路,某记得妹婿家里族叔是个甚牙将,说话有些分量。俺与李三说妥,我家帮他疏通门路,若得成,有好处。刘三、刘四在办,大兄也知晓,你既来了,别事你先放放,将此事看住喽。”
“哦?”母大虫果然两眼冒光,恍然大悟道,“俺说呢,城西大榷场有好些盐。价钱便宜。还想贩些回去,都不用卖那么远,在幽州就不少卖啊。”一百五十文一斗算什么,足量的好盐,掺点细砂子,二百文都保管有人要。黑了心的母大虫是连怎么以次充好都想好啦。
二哥忙问:“你没买罢?”
“没呐。冬日上冻不好行船,再者这边俺不熟,未敢轻动呐。”张氏得意一笑,“这不等你回来当家么。”老黑真是长出一口气,若这婆娘在柳城又买一堆盐屯下,他不得呕血。道:“你看好魏博之事即可。”
母大虫很不甘心地说:“那幽州不卖了?”
看婆娘见钱眼开的嘴脸,屠子哥耐着性子分说:“那是军资,李三郎要往幽州卖钱养军,这生意能抢么?还说不去幽州挨刀,刘大帅养兵也指着卖盐呢。魏博是他没门路,做成了我家分些好处,大头还是养军用哩,莫想歪了。”
“哦。这就明白了。”盐利甚巨,过过手也肥得出油,深通生意经的张氏摩拳擦掌就要大干。想了想道,“大兄也是,不与我说。”二哥心想,有这母大虫看着,刘家兄弟也能少捅些窟窿。
妙哉!妙哉!
夫妻俩遂又如此这般计议一番,不提。
……
刘守文在关外呆不长久,在城中醉了三日后就说要走。李大郎再摆一顿送行酒,当着众将的面,将刘守文送来军资钱粮的事说了,让大伙领了刘衙内的情,大刘这才心满意足地牵着一千匹壮马离去。
昨夜又被杀才们猛灌,冷风一吹,刘守文原本有些发晕的脑袋感觉更晕了。
……
送走少帅,柳城上下都松口气。不一日,得知幽州来的军资给养已经接到燕城安放,除了粮豆、钱帛等物,亦有些军械甲仗,都是豹军急需之物。众将听说,都领了刘家父子的情,暂时就不闹了。
做人,还是要有点操守的嘛。
元日盟会,已相去不远。
别说,母大虫将营中杂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老黑的日子当真舒心不少。之前派去联络魏博的家人已经赶回,往来数月奔波,真是辛苦。说已同妹婿联络上了,这妹婿是魏博史家一个子侄,经他搭上了老军头李公佺的线,回话说只要价格公道就成。好家伙,听说魏博少说三百万人口,一人一年只吃营州一斗盐,就是三百万斗,过手一斗挣十文钱就是三万贯,哪怕只一文也是三千贯呐!母大虫满心欢喜,不顾身孕,一边盯着仆妇们做活,一边盯着刘家兄弟办好卖盐的买卖。
这就不是二哥的兴趣所在了。
听说李三郎在燕城南面划了大片草场办马政,已把他的宝贝种马从平州赶来。二哥左右无事,决定带着爱马跑去河口大营,找于谦给自己相马。
如今卢龙军有骑兵二百,步兵八百,比原来在卢龙县那几百残兵败将强得太多。知道老黑地位不低,于谦亲自出来将他迎进营中,招待甚勤。听说来意,却道时候不对。原来母马春夏发情,怀胎十月生产,正值次年初春或初夏,水草繁茂,马驹易于存活。如今天寒,母马不发情,无法交配,用强都不好使。二哥大头一拍怎么忘了这茬,但来也来了,还是要去马场瞧瞧。
马场位于白狼水西侧,东西占地三十余里,南北占地二十余里,林木繁茂,水草丰美。只因马场草创,暂时临河以木栅围起数十亩地,外面并不显得怎样。不过,这包子肉不在褶上,因昨夜喝多起晚了些,到时已近正午,正见场内百余匹骏马在悠闲地转悠,其中数十匹马驹,长势看着就很喜人。
此地与河口大营相去不过十余里,但于谦从未来过。到近前,于谦指了一马,垂涎道:“龙颅突目,平脊大腹,重而有肉,此千里马也。”又指一马,曰,“此兔头,千里马。”见两匹最雄骏者,道,“这是康国马罢?”
有那马场一老汉正给马槽加料,闻言道:“行家啊。是康国马不假,可惜种不纯。西域商路断绝,良马难得喽。”
于谦拱手不言。老黑不识得那养马的老汉,那老汉却识得老黑,见他身后随从牵了几匹马来,笑道:“李什将这是何来?”二哥的毅勇都单立山头,自己也涨了官职,如今是个什将。
二哥道:“你识得俺?”
那老汉道:“毅勇都将如何不识。”
二哥上前腆颜道:“明岁来借马种可好?”
老汉将他拉来的数匹马看看口齿,捏捏筋骨,指了那身高五尺的母马道:“这个还成。其余看运气吧。”
将这事丢给于谦,二哥自入马场,东看看,西瞅瞅。正见两匹栗色大马甚是神骏,不正是云中抢得西域良驹么,当时都被李三全给拐跑,原来藏在这里啊。心痒难耐的屠子哥凑上去,那马爷见这黑厮过来,掉头就走,可恨走慢了,被他抢到近前抱住了脖子。
“速速,上鞍子,爷爷走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