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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半日下来,王彦章出力可不小。方才韩勍让另几部与贼子周旋,他这一军便抓紧休整,到此时也攒些力气。
于是闻令出阵,直扑李绍鲁而去。
李绍鲁将军那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看梁骑又来,仍祭出离合大法,还要跟梁骑玩捉迷藏。可恨这次遇上的王铁枪狡猾,提前预判了李绍鲁的预判,兜来转去,正巧有那么数百骑正好就顶在眼前。
李哥连刀都来不及拔,直接镫里藏身,狼狈不堪地躲过一劫。心有不甘地回头就射,可惜端端正正扎在一梁骑背后的掩心镜上,当啷一声被弹飞老远。
但并非每人都有他这好身手,一个照面,义从军扑嗵嗵落马百余骑,瞧得李绍鲁将军肝疼。这可是部中勇士、精壮,打李存勖都没这样损失,真是亏了血本。
没办法,玩骑射的被突骑近身,就是这个下场。
王彦章驱逐了李绍鲁这路,那边邓季筠也出阵驱逐了契苾诚一路。
一旁观战的辽王心中慨叹,梁骑虽少却堪称精锐,如此杀敌一千自损一千,如何破敌。
奈何?
奈何!
突然,辽王抓过传骑道:“去给赵王说,让他千万顶住。”
信使领命去了,辽王目送他远远向外兜转,以免被梁军截获。
韩勍见这边派出信使,立刻派出多路爪牙去追。怎奈何辽军信使脚力好,梁骑怎么堵截也都无果,看得一众梁将又跟吃了个绿头大苍蝇般难受。
直至信使被障碍遮挡,但看样子应是可以传信送到,辽王便下令撤退。
郑老二懵了。
跑几十里地,还没怎么打,这就走了?
也不是不熟悉辽王的套路,主要是这么跑来跑去,他累呀。
便听辽王下令,义从军去烧毁东路梁军浮桥,其余人回击李思安部。
郑守义边走边想,来时他们确曾从浮桥处掠过,见到那里守备松懈。原计划应该是上去烧了桥再说,但是辽王看看梁军东路已走远,惦记着捅韩勍一杆子,所以就临时改变计划,没有分心毁桥。
现在看梁军不好打,倒回去毁桥,用以扰乱梁军军心么?这道理郑守义倒是能够明白,但是回击李思安是怎么回事?
揣着一脑门的疑惑,郑二跟着大哥猛跑,就是想不通此种关窍。
这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玩呐?
……
辽军果断撤离,可不只有郑爷傻眼。
韩勍,王镕,有一个算一个,在场的哪个不晕?
倒是王彦章最先反应过来,道:“韩帅,辽贼狡猾呀。”
他这么一点,沙场老将韩勍也回过味了。
辽贼兵寡,仅够应付一路,想要翻盘,就只能拉开战场寻找机会。辽王来到这里,那西边还能剩下几人?想必李思安就算不赢也该快了。若那边贼子已经溃散,梁军掩杀起来说不定也跟着就追乱了,谁又能想到这厮杀个回马枪呢?
目送辽骑远去,韩勍无可奈何。
他也不敢追,也追不上,怒道:“先破东面之敌。”
我把你个李可汗,玩得是真花!
这局面韩勍是看明白了,可是东边的王镕大教主还在发呆。
援兵怎么走了?
把他老王晾在这里怎么说?
想想就害怕呀。
这边可有你卢龙的几千老兵啊,李可汗如此冷血么?
大教主也就床上运动在行。
嗯,可能也就只是是爱玩,究竟行不行恐怕就很难说。
总之,他没有韩勍、王彦章阅读战场的水平,再加上边上李、梁两个老货也是一脸懵,十分惶恐的表情,赵王殿下就以为辽王丢下他跑了,好悬没给吓傻喽。坐在马上,只感觉股间尿意盈盈。
赵军的几个兵头蠢,老牛照样发呆。
他一个步军出身,虽在二爷身边熏陶了多少年,但是对于骑兵运用的精髓一直没啥进步。发现辽骑走了,久久不能领会用意。
只有一点,出于对辽王的认识,牛将军自觉友军应该不是临阵退缩。
众人疑惑之间,反倒是王德明王公子心智灵活,叫道:“父王勿忧。”
慌乱非常的王教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问:“哦?我儿怎么。”
好儿子王德明为父王排忧解难道:“辽王必是回击西路梁军去了。”
为何放着眼前不打却掉头回去?这么深奥的问题王教主依旧不解。倒是牛犇经此提醒终于明白。本想给这娘娘腔分说两句,却见对面梁军已来进攻,牛将军便顾不上废话,也发一声吼道:“赵王勿忧,辽王必不弃我。”
正巧信使兜个大圈,终于绕开梁军重重阻截来到,传达了辽王口信。
信不信的也只能先顶住了。
大教主一把抓住智慧满满的干儿子王德明,急切问道:“我儿,如何是好?”却是再也不信李弘规和梁公儒两个老货。
王德明见爸爸这般看重自己,真是欢喜非常,立刻建言献策,信心满满地说道:“速令五千骑士下马结阵,务必顶住梁军片刻。
只拖得辽王回转,此战必胜矣。”
为何拖到辽王回转就必胜?
王教主也顾不上想了,直接下令执行。
这次扑上来的是罗周翰那一万魏兵。
当然不能一万人咋咋呼呼堆过来,也是分了数重方阵,有组织有纪律。
不予细表。
只说赵兵下马结阵还要片刻,牛犇不敢耽误,领本部六千多甲士先就顶住。
牛哥曾向郑二拍了几次胸脯,说手下队伍强过梁兵许多,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检验。得,今儿机会来了,而且是不成功就成仁。
面对同样一身铁的步兵甲士,老牛也中规中矩摆了个密集的军阵。
前排的步槊手挺着大枪,迅速与梁军斗在一处。
后排的弓弩手玩命抛射,阻挡梁军后援。
沉重的破甲锥或从天而降,或直扑面门,不时有中者倒地,悲鸣阵阵。
前排的亡命徒也在血腥厮杀,你扎我一枪,我还你一刀。
一时间,阵前惨嚎之声不绝于耳。
别看王教主治镇日久,可他早前年小,打仗都是老将出马,从来没有他的事。年长后,成德跟李克用是打过几次,可是哪怕与辽军作战,输赢都很干脆,场面从不似今日这样刺目。
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之处,士兵不分敌我地肠穿肚烂、鲜血喷溅,有的喷的高的,感觉几乎都能糊到王教主的脸上。
常年投身榻上运动的王大教主哪里受得这个刺激?只片刻便忍不住,“哇”地一声,趴在马上就呕,将隔夜饭都吐个干净,恨不能肠胃都喷出来算了。
一阵阵酸水烧得大教主口鼻受伤,随从好心拿来水囊给他,刚喝两口转眼又给喷个干净。
赵王身心俱苦地想,哎呦,这哪是人待的地方呦。
……
放下东路这头怎样拼杀得一地尸骸不说,却讲辽王要杀个回马枪,顺路去烧了韩勍的浮桥。快到河边,郑大帅意外发现从对岸过来许多兵丁,在河滩嘻嘻哈哈正在站队呢。
这是怎么?此乃阎宝将军是也。
因昨夜辛苦,今日主攻就没排阎将军的班。但杀才们可都惦记着过河痛打落水狗呢。歇了一个上午,队伍都感觉缓过劲儿来,看东路韩勍部高歌猛进去了,空下浮桥无用,就撺掇着阎宝过来瞧瞧。
阎宝将军也算稳重,没有就干,而是派出侦骑先过来瞧瞧。
过河前哨探就探看了,确认赵军走得狼狈,一路丢盔弃甲,韩副帅又追得急,妥妥的一地宝贝啊!
也不怪杀才们眼红。
作为地方军,阎宝所部这个装备水平显然不如中央军奢侈。
梁朝再有钱,也做不到人人穿铁衣。
既花不起这个钱,也没那必要。
至少在统帅们看来,前面死了后面捡起再穿就行,效果差不多,还省事、省钱、省运力。可是刀口搏命的军汉们显然不会这么想,能有铁衣还是要有,哪怕多了几件卖钱呢。
其实阎宝已经很谨慎了。
他没有贸然行事,而是先派了几趟斥候先过河查探。直至侦知辽王远去,北岸只剩西边的万多辽军在苦战,阎将军这才带着队伍过河,准备绕过去捅辽军一刀,顺便发个财。
可是谁成想,刚刚过河还在整顿队伍,北去的辽军又杀回来了。
这种骚操作,阎宝也没见过呀。
眼见二万骑席卷而来,还乱哄哄的梁军彻底傻了眼。
万把尚未结阵的步军,遇上二万疯狂的骑兵,这就是送肉上门呐。
原拟只让义从军过去烧桥,顺手给韩勍加点料,眼看岸边的梁兵这般乖巧,辽王大旗一歪,二万精骑齐齐转向,就奔阎宝而来。
都不用等着辽骑如猛虎扑入羊群,阎将军带着千骑卫队是转身就跑了。
本就阵势稀松,主将还跑了,那还有啥悬念?梁军瞬时四下逃散。
有那机灵的就往浮桥跑。
还有会水的,也不顾河水冰冷刺骨,一头扎进河里猛游。
辽王也想撵着溃兵去冲李思安,怎奈何梁兵溃散一地,而且到处乱跑十分烦人,就仍令义从军继续绞杀溃兵顺便去毁了浮桥。
偏巧阎宝知道仓皇之间想过浮桥太难,眼看桥前混乱,干脆向西狂奔,准备找李思安、王景仁会师。
辽王审时度势,就引军紧追着阎宝身后向西撵。
辽王的想法很简单,尽量不给梁军时间应对,万一赶上那边梁军阵型也乱,正好狠插两刀。
如前所述,每次跟梁军交手,郑大帅就觉着憋闷。这次也不例外。前面这阵子,郑大帅被对面的梁军压得喘不过气,总是有劲儿使不出的感觉,昨天更是被人家硬刚逼退,可给咱黑爷委屈坏了。
熬了这些日子,此刻总算能够奔腾起来,老黑心怀舒畅,呦吼吼地叫嚣着,在原野上飞翔。
阎宝部未战先溃,一部向河边汹涌,一部机灵鬼就跟着阎宝向西奔逃。那骑兵兄弟有畜牲代步,自然是跑得飞快。步兵兄弟就比较惨,免不得就被咱黑爷一顿好杀。
为了跑得快,步兵兄弟们丢盔弃甲,兵刃全无,还是以背相对,全做了上好的活靶子。郑大帅神勇无敌,一杆大枪抱稳,也不用怎么技巧,就是借着马力猛冲,就将一个又一个逃兵切段、豁开。
也有玩弓的大聪明干脆也不射箭了,抽出钢刀翻手握着,刀刃向外,也是借着马力就往人堆里扎。那亡命奔逃的梁兵,不是被奔马撞翻,就是被钢刀切断。
那真是肝肠满地,人头滚滚。
郑大帅杀得兴起,竟高歌起来:
“丈夫力气全,一个拟当千!
猛气冲心出,视死亦如眠……
西边的周德威此时却已是强弩之末了。
他用了全力,但李思安不愧是梁军猛将,所部相州兵也着实能战。面对铁林军的疯狂围堵,在付出千余人的代价后,终于站稳脚跟,硬挤压出一片登陆场。
于是,后面的梁军开始渐次过河。
先过来的,也是一万魏兵。
此次河北战场上,魏兵或者说天雄军着实让人眼亮,一扫老魏博的窝囊表现。
李思安所部相州兵其实就是魏博兵,打得十分强硬,也打得十分辛苦。后面的魏军弟兄就看不过眼了,都不等浮桥架好,划着船就往过冲。
手法都很相似,上岸就结小阵,然后小阵汇大阵,扑上来就拼命。
得了兄弟部队的支援,李思安部斗志愈发旺盛,一点点将铁林军往外挤。
在安排铁林军独自与西路梁军周旋时,其实辽王与周德威心知肚明,铁林军就是一个诱饵,一个陷阱。在必要的时候,周德威就会领着溃军向辽王方向靠拢,给骑兵突击梁兵创造机会。
只是,战场联络不便,想要配合无间非常困难。而且敌众我寡,玩得不好,反会搞死自己。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辽王还是周德威的第一选择还是铁林军能将梁军拖住。
拖住,拖疲,拖伤。
尽可能地予敌以杀伤。
终于,半日激战,过河的梁军愈众,而铁林军则成疲军。
周德威不得不盘准备溃退了。
但是想退下来又谈何容易?都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兄,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旦溃乱,哪怕最终此战获胜,但铁林军又能活下几颗种子?
趁对面梁军轮换,周德威终于逮到一个机会,果断下令,铁林军后撤让开空间,逐步同梁军拉开距离,以减少伤亡。
撤退方式也没甚稀奇,与放才退走的赵兵相类。
一阵顶住,一阵后撤,次第循环。
当然,面对李思安的进击,周德威的难度系数要比赵兵高了不少。
好在李思安见状,也并未全心猛打。
他的队伍也是血肉之躯,过河半日同样疲累。
后面的援军已经过河,只需待其整顿完毕,大军压上去就能稳赢,不必再让自己的弟兄们枉死。
此外,李思安还在惦记着东路战局。
他是骑将出身,虽然现在的手下主力是步军,但看辽骑东去,李思安略作思索就明白了敌军的意图。所以,他既要统筹考虑与韩勍的配合问题,更要让部下抓紧恢复体力,以便应付随时可能杀回的辽骑主力。
嘿嘿,这就是兵力优势了。
换了他李思安也难以抉择。
辽贼兵力不足,又一心想翻盘,两个坛子一个盖,肯定难受。
李思安一面迅速整顿队伍,一面给后面的王景仁去信,让他速速过河。
眼前的辽贼已经残废,看样子是要走了。又向东望望,开始揣测韩勍的境况。
李思安倒不担心韩勍出险,东路军是梁军精锐中的精锐,赵兵屁用不顶,破之必矣。就算二万辽骑过去,怎么,就能翻了天?
他开始纠结韩勍别跑得太快,把功劳全揽走了。
李思安越想越觉着有理。此时此刻,十有八九赵兵已经完蛋,辽贼要么已同韩勍混战,要么就是跑了。不论怎样,若等韩勍打退了辽骑,怕不就一路推到镇州城下去了?哪还有他老李啥事?
他李思安可不想做傻逼呵呵的项羽,老子打硬仗,却让刘邦偷了长安。
他们这三万人得赶紧抱团抢功去呀。
各自揣着心思,周德威抓紧整顿铁林军准备撤退,李思安忙着让队伍休息吃喝,补充体能。
原本喧嚣的战场就这么得了片刻平静,只剩伤兵满地打滚,哀嚎不已。
岂料风云突变,东边突然就有许多骑士奔来,后面还跟着烟尘大起。
待走近了,看是阎宝的将旗,跑得这个狼狈啊。
这厮不该在河那边么,怎么到此?
满腹狐疑的李思安忙让军士戒备,过来看看什么情况。
阎宝今天是丧到了极点,偷鸡不成,米也赔光。
阎将军懂事地领军绕开大阵,躲到后头,自来给李思安报信。
耐心听罢阎宝所述,又看看已在不远处结阵的辽骑,李思安咬着后槽牙,口里恶狠狠道:“哼哼,好贼子,这是啃不动韩勍,便欲来欺负爷爷么?”
心里却在疑惑,韩勍那边什么情况?算算时辰,辽贼来不及击破东路军,那是韩勍已追远了?不应该呀。若韩勍乘胜北去,辽贼正当抓紧跟去阻拦才对,哪怕抄韩勍的后路呢,哪怕是跑路呢,也不用这么回来呀。
怎么着,辽贼这是觉着韩勍不好捏,就想欺负我老李?
李思安突然就忘了,片刻之前他还心心念念惦记着要去抢功,心中反倒升起一点彷徨,甚至开始有点恼火韩勍。
说好的过河先来破了辽贼,怎么此时还不来?
若他赶到,当面辽贼早就完了,届时数万大军平推过去,贼子还玩个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