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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阑珊,星子坠在深色的天幕上,就好像是神灵眼泪。
回廊里的宫灯依次熄灭,偌大的皇宫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空旷的宫城里只有巡逻的金吾卫走过的声音,冰冷而又寂寥。
外面一片黑暗,御书房里却是灯火通明,昭阳坐在开启的楠木缠金窗边,她的目光穿过窗户投在廊上的一盏宫灯上,精美绝伦的六角蝉翼宫灯在浓重的黑夜里被风吹得左右摇晃,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就好像是现在的她。
一只保养的极为白皙娇嫩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明明是柔弱无骨的手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女皇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皇姐可是在这里等朕很久了?”
若是放在从前,昭阳一定会提起几分精神陪她演‘姐妹情深’的戏码,但是今晚昭阳望着她那张笑里藏刀的嘴脸,不知怎的突然心生厌恶————这么多年以后,这迟来的厌恶终于出现了。
昭阳懒得和她演戏,不咸不淡道:“并没有等多久。”
女皇挑眉,眼神颇为怪异望着她,良久才道:“皇姐不怪朕便好。”
她坐在昭阳对面,颇为好奇的问道:“皇姐方才望着外面良久,在看什么?”
昭阳望着窗外,淡然道:“我在看那盏灯。”
那盏已经熄灭了身不由己的灯。
女皇闻言,琉璃色的眼睛里不知为何竟带上了一丝愤怒。
“夜风过凉,还是关上窗户的好。”
她说着便抬手合上了开启的窗户,让昭阳不得已收回了目光。
昭阳不置可否,问道:“女皇深夜召本宫前来,所谓何事?”
女皇勾唇一笑:“夜晚更深露重,本不该召皇姐前来,但是朕还是想要和皇姐商议一下和亲之事。”
昭阳霍然抬头,常年淡然的眼睛里在那一瞬间竟多出了一抹厌恶,但却又转瞬而逝,快得仿佛只是女皇的错觉。
她转过头来,望着那扇被女皇合上的窗户,毫不在意的说道:“此事全凭女皇吩咐。”
昭阳话音未落,女皇就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平日里总是宽容仁慈的面具终于摘落,露出的则是一张狰狞气愤的面容,她握着昭阳的手腕,力道大得足以将其折断。
女皇瞪着她平静的面容,咬牙切齿的说道:“全凭朕吩咐?皇姐,你可真是听话啊!”
明黄色宽大的衣袖将桌上的烛台打翻在地,滚烫的烛泪滴到她的手背上,那只保养的极好的手掌立刻被烫出了水泡。
昭阳皱眉:“你的手背烫伤了,快传太医来………………。”
女皇轻笑一声,讥讽无比:“原来你这么关心朕?朕还以为就算哪一天朕死在你的面前,你都不会多看朕一眼。”
昭阳皱眉:“女皇多虑了,昭阳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女皇大喝一声,对着她歇斯底里的喊道:“你平定了动荡不堪的王朝!你权倾一时!你亲手将我推上皇位!你有什么不敢的?!这世上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是!你比我聪明!比我更加适合坐上那把龙椅!但是你为何要将它让给我?!你是瞧不起我吗?!还是怜悯我?!!!”
手腕被抓得生疼,面前近乎疯狂的女人让昭阳再次眉头紧皱:“我没有瞧不起你,更不会怜悯你。”
“你没有瞧不起我,更不会怜悯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皇仰头大笑,泪水却模糊了眼眸,她恶狠狠的瞪着昭阳,就像瞪着自己最大的敌人,最痛恨的仇家:“你当然不会瞧不起我!你当然不会怜悯我!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你根本就没有在乎过我!这么多年来你可曾认真看过我一眼?!”
心口传来陌生的感觉————犹如针扎一样。
昭阳被这种陌生的感觉搅得心烦意乱,不由得挣开她的禁锢,起身说道:“若无其他事情,昭阳就告退了。”
“昭阳!”
女皇望着她的背影恶狠狠的喊道。
昭阳脚步一顿,就听到身后之人歇斯底里的喊道:“你不是什么都无所谓吗?!那朕就将你许配给那个可汗!让你和亲去那个蛮夷之地!永生永世都不会让你回来!!!!朕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还像现在这样不在乎!”
昭阳听后毫不犹豫的走出了御书房,身后传来女人疯狂的叫喊,恐怖的犹如冤鬼。
昭阳望着那在夜风中左右摇晃的六角宫灯,眼神迷茫而又模糊。
她不明白好端端的女皇为什么要发火,更不明白的是自己的心口为何会传来阵阵绞痛…………
徐嬷嬷点起昭阳一贯用的香料,将珍珠帘幕轻轻放下,恭敬的退了出去,寝殿里陷入一片寂静,一缕缕香雾在昭阳的床榻边缭绕不散,或是这香料有安神的作用,昭阳躺在床榻上没一会就陷入了深深的梦乡………………
“那个老女人终于驾崩了!从今以后玄音国就是咱们的了!”
是谁…………
“女皇驾崩时没有来得及立储,那两个黄毛小丫头无论哪一个都根本没有资格成为储君!”
是谁…………是谁在说话?
噪杂疯狂的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浅淡的身影。
女子眉眼精致而又苍白,就好像是破碎的月光一样,她广袖翩翩,指间还夹着一支精美的碧玺烟杆,袅袅香雾从烟杆里缭绕而出,带着诱惑人心的魅力在昭阳身边久久不散。
“你想要香料吗?”
女人望着她,一双水眸沉寂如夜。
昭阳并不想要什么香料,但是却神使鬼差的开口:“给我吧。”
“我会给你香料,但是………………。”白衣女人好不意外的望着她,犹如花瓣的唇角微启。
“请不要后悔。”
昭阳猛地睁开眼睛,气喘吁吁的坐了起来,她恍惚的望着自己的双手,好像在回忆那个白衣女人到底是梦中的一个幻象,还是确有其人。
她猛地掀开珍珠帘幕,赤足走向了茶桌。
缠花白玉茶桌上,放着一只小巧精致的香料盒子,黑色漆面上雕刻着一对栩栩如生的并蒂莲花,一朵鲜红耀眼犹如朝霞,一朵纯白皎洁恰似初雪,一红一白依偎在漆黑的盒面上,仿佛永远都不会分开。
昭阳拿起那盒香料,飘渺的莲花香气在她身边缭绕不散,平息了她慌乱不安的情绪。
她将香料盒子轻轻的抵在自己的心口,低声喃喃道:“没有什么可难过的,现在她登上了皇位,母皇留下的江山没有一丝撼动,为什么…………会难过?”
在淡淡的香气中她刺痛的心口慢慢平复下来,又变成了什么都感觉不到的状态,就像是一块石头。
昭阳想不通便不再去想了,毕竟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和亲。
大婚当天,她一身如火嫁衣站在大殿上,可汗与她一起拜别女皇,启程离开。
昭阳头都没有回一下的离开,女皇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就像是扼住了谁的脖子…………
可汗殿下迎娶镇国长公主殿下,女皇特地抽调精卫三万,护送长公主和可汗殿下,可汗为表诚意,将领地内的勇士抽调三分之一前来迎接。
昭阳不知怎的也是接近草原,心里越是惊恐不安。
“你在看什么?”阿史那邪问道。
昭阳挑着车窗,失神的望着天际的白云,听到他的声音后才恍惚回神,微笑道:“在看天。”
阿史那邪挑眉问道:“天?天有什么好看的?”
昭阳望着远方的天际:“这里的天空很美,也很宽敞,雄鹰展翅也能高飞。”
她说这话的时候,漆黑平静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柔和的光芒,花瓣似的唇角微微上扬,这样的她比平时那个死气沉沉的镇国长公主殿下好看多了。
阿史那邪望着她唇角的那抹微笑,不由自主的问道:“…………帝都不是也有天吗?”
“帝都?”昭阳唇角的弧度微微绷紧,她淡淡道:“帝都的天空太过狭窄了,就算是一只小小的麻雀,也不可能自由自在的飞翔。”
阿史那邪正视她,突然道:“若你愿意,这里便是你的家。”
昭阳愣了愣,辽阔天际在他身后成为背景,这个英俊高大的男人一字一句说出的话犹如铁锤,重重的砸在她的心上,昭阳那坚固多年的外壳一寸寸裂开,差点露出柔软的内在。
她有些猝不及防的望着他,良久才尴尬一笑,刚想放下车帘躲进马车里,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男人的力道很大,却不会伤到她带着毋容置疑的霸道和情人的怜爱。
昭阳想要挣脱,但是这点力气在阿史那邪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她脸颊微红,皱着柳眉怒斥道:“放手!”
“昭阳,我不管你从前经历了什么,也不管你的警惕心有多重,我只要你记住,从今以后,我——阿史那邪,会保护你,爱护你,陪伴你一辈子。”
昭阳喘着气,停止了挣扎,目光躲闪的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也许是他的眼睛过于雪亮,也许是因为她并不喜欢,这一刻她的心脏跳动的几乎疯狂。
她摇头,几近哀求的说道:“不要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