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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九重”两个字的时候,方寒的语气才恢复原样——少了威慑力的平常的样子。
方寒拍了拍金契的肩膀。
金契知道,这是警告!
当天晚上,金契就在楼上那么看着几近干涸的清风里港。他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早朝。
朝堂上能够到岗的官员少了一大批,他们都被派到各个地方赈济灾情。剩下的人也都愁眉不展,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会被派到哪里……全国旱情似乎已经到了不可挽救的地步,一旦赈灾失败很有可能变成千古罪人……
方寒坐在龙椅上,双手摩挲着椅子边上镶嵌的龙头,半天都没有开口。
“主上,北泽事关方都水运命脉,臣自愿前往赈灾。”
“主上,臣认为……”
说话的人正是方南浔。
人人都知道北泽灾情的情况,没人愿意此时出头。
方寒像是没有听到,没有回答。
方南浔跪在地上起了个誓:“劳烦百官做个见证,我方南浔在此立誓:北泽灾情一日不除,我便一日不回皇城!”
百官齐齐看向方寒,等待他的答复。
方寒站起身:“那你就去吧,记住你说的话,灾情一日不除你就一日别回皇城!”
“臣,遵旨!”
方南浔以为这样就可以让白袅拿到其他地方的赈灾资格,哪怕不是南边界也至少不是北泽的。但是他错了!方寒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白袅留在皇城……
新的隐患正在悄然发生……
独孤欧阳近期频繁出入繁星酒楼和杨子叶了解姚都的事情。每一次的消息都会刷新他对于三都近况的认知。
一天中午,独孤欧阳又接到杨子叶传来的去繁星酒楼会面的消息。
独孤欧阳换好衣服刚要出门正好看见迎面而来的林辞楼。
“林内侍。”
“欧阳公子出门吗?”
“是。大人前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也没什么。主上召见四皇子,特派我来通传。”
“哦。那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林辞楼点了点头。
繁星酒楼。姚都驻地。
独孤欧阳确定一路上没什么小尾巴,依旧是从繁星酒楼周边的街道转了两圈才进去。房间里,杨子叶正在拿着密报等他。
“最近的消息是不是太频繁了?”独孤欧阳问。
“公子,要打仗了!”
独孤欧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杨子叶拿出姚国主传来的密报:“主上让您三日之内启程去南游城参与土地交割仪式。然后在南游城内休整生息,准备迎接和亲队伍。”
独孤欧阳在这句话里捕捉到了姚国主要传递的三个信息:一、回城,结束出使任务。二、将南游城变为姚都的战略之地。三、方都有人要和亲。
前两个都好理解。但是这和亲之人……
独孤欧阳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那个人是白袅。
“派谁和亲?”
“暂时不知道,属下预测大多数会是方都的长公主。”
“知道了。”
方南浔有些想不明白,第一次要举行南游城交割仪式的时候靠舆论压制方都,那这次呢?
窗外微风吹过,一片有些枯黄的树叶随风而落让他恍然大悟——是水!
姚都的地理位置来说是目前来说最不缺水的国家。为了自保,姚都围造堤坝将河水拦截。这就导致了下游的楚都没了水源。方都的水虽然勉强可以自给自足但是现阶段本土的河流根本无法维持生计,也不得不向姚都求援。
“国内旱情怎么样?”独孤欧阳问。
“目前可控。”
“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方南浔就要启程去北泽。
临行之前,白袅早早地赶到了离天轩等在院子里的凉亭。
方南浔穿着行军装向着白袅走来。
“这么早就来送我了?”
白袅拿出一块帕子,帕子里包着什么东西:“这个给你。”
方南浔接过:“这是什么?”
“这个小瓶子里的是能够在紧急关头救命的药。这个帕子是我给你绣的。”
方南浔展开帕子看了看:“嗯!果然像是你绣的。但是…这是什么?”
“这么明显的柳叶看不出来吗?”白袅指着帕子上歪歪扭扭的叶子问道。
“柳叶?”
“嗯。皇城里不是有习俗说折柳赠别劝君留嘛,我知道没办法让你留下来了,那你就把柳叶带走吧。”
方南浔小心翼翼的把帕子和药收好:“好!”
“兄长,路上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嗯。”
兄妹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千言万语在此时都化为了沉默。
“你不要来送我了,我怕那些朝臣见到你再参你一本。”方南浔率先开口。
白袅知道方南浔是为了自己好,所以只答了一个字:“好。”
皇城门口,一些百姓自发在城门口,手拿柳枝为方南浔送行。因为干旱,他们手里的柳枝上几乎没几片叶子,有的甚至还是枯树枝……
方寒也带领文武百官在城墙上目送方南浔出城。只有一个人悄悄的在送行的人群里走了出来,向着随云轩的方向走去。
进入上艺阁三年以来,白袅第一次觉得这么冷清。楚玉成继任储君每天忙的不可开交、方南浔出使北泽、独孤欧阳在准备回姚都的事宜、欲晓接任信苑在长春宫照顾国后、李玉竹和王欲行被派去别处赈灾、谭乡回到家乡报效乡里……整个皇城里她熟悉的人全都不在身边。那感觉就像做了个美梦,突然之间梦醒了发现自己还是只身一人……就像当年林府被查封之后她游荡在大街上一样无助……
“副将!”
程安远一句话将白袅从来不及感伤的情感里拉了回来。
“程尚书,你不是应该在城门口送别我兄长吗?怎么回来了?”
“我来只问一句,您为什么不答应去北泽?您难道不知道接下北泽的差事才能逆转你现在的名声,说不准还会让你受到百姓的爱戴。您为什么不去北泽?”
“我……”
“白副将。南游遗将只剩下你我二人了!我们不抓紧一切机会往上爬,谁会看见我们?谁会记得南游城那些亡魂?谁来为他们昭雪?如今这大好机会摆在眼前您为什么不争取?您是怕了吗?”
白袅笑了笑,有些无奈:“尚书大人,同为南游遗将我不瞒你,我就是怕了,我害怕去北泽,我害怕我再去一次就保不住我这条命了……”
“您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副将吗?”程安远大声质问“是不是在皇城的好日子让您忘记了我们每天在南游戍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还是你对什么人产生了不该产生的情感,动了什么恻隐之心?”
“程尚书!注意言行!我害怕,我懦弱,你怎么说我我都认,你为什么要牵连别人!”白袅也不甘示弱。
程安远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扔在地上,似哭似笑:“白副将,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在皇城苦苦支撑。受尽了满朝文官的冷嘲热讽,看遍了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但是我不在乎,因为我心里一直有一个方向——要为南游众将士平反,让他们的英魂得以安息。当我看到你的那一刻以为希望终于来了……但是这两年你的表现让我越来越觉得我看走了眼!你变了,副将!你不再是那个敢只身一人引开姚都精锐的勇士了!因为你天天与那个破城之人共处一室,你与他同流合污!”
灰褐色的令牌静静地躺在那里,被无数鲜血浸染的牌面上斑驳的划痕和岁月的磨损好像在进行着一场无声且庄严的反抗。
白袅默不作声的捡起地上的令牌——南游城守将人手一块的令牌。
这牌子,她太久没见了……她甚至不敢将属于自己的那块拿出来看看……
一瞬间,无数记忆的碎片涌上心头。
“你说我同流合污?”白袅将令牌紧紧攥在手里,站了起来。“南游城的破城之辱像个噩梦一样没日没夜的折磨着我!我也曾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为什么有好多机会都可以悄无声息的杀了独孤欧阳我却没有下手。你有没有想过我一刀下去会带来什么后果?他现在是遣使,死在方都境内会给方都带来多大的麻烦!你刚才说对谁产生什么不该产生的感情,我告诉你我比任何人都想杀了他!我比任何人都想!”
门外,独孤欧阳也早早回来。他正想要趁现在没什么人告诉白袅自己要回程的事。可是,偏偏听到了这番话。他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走…没有任何人知道。
“还有这次,我告诉你我为什么不愿意去北泽赈灾,为什么不愿意去赢得那里的人心。我一共去北泽出使了两次。第一次,我顶着都水丞、刘泠和皇城这边的压力让北泽重新通航,但是通航之后他们却联名上书状告我言行无状、德行有亏、奢靡浪费……可是我若不那么设计北泽不会那么快通航!第二次……”白袅有些哽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件事。调整了一下语言之后继续说“你知道不通水性的人在看不看四周环境密闭空间里窒息的感觉吗?北泽这个地方啊……不适合我……”
这句话结束之后,房间里沉寂了一会儿。
白袅将令牌擦干净重新递给程安远:“况且,我不去北泽不是更有机会去南边界了吗。上艺阁还没有出去赈灾的人就这么几个了,地方也就剩那么几个了。我觉得可以再等等……”
程安远接过令牌:“别忘了,南游城是在你手里丢的!”
白袅想说什么,但是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难道不也是从你手里丢的吗?”独孤欧阳在门外不紧不慢的进来。看到了程安远手里的令牌之后又看向白袅说:“这牌子你不也有一块儿吗?我记得有这个牌子的人是平级吧!那你们就都是副将喽。”说完走向程安远:“攻城的时候,我怎么没见过你啊?你去哪儿了?”
“你……”程安远被气的有些发抖,一时语塞。
“哎呀,只怕有些人口口声声的说着自己努力上进,背地里用的却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上位方式啊!到底是谁努力啊?你说是吧,尚书大人!”独孤欧阳慢慢悠悠的绕着程安远打量了一圈。“我看大人比三年前胖了几圈啊,都说你们这皇城风水养人,我看确实如此啊!”
“呵!我说副将你怎么越来越不愿意再提南游了呢,原来是有人护着啊!”程安远嘲讽到。
独孤欧阳回道:“你有病吧!那是首战!要报破城之仇你怎么不自己来啊?还是你根本没能力,就是只会动动嘴上功夫。是不是在皇城待了几年你真忘了自己是怎么登上这兵部尚书之位的了?护送流民的功劳是她让给你的,时间长了你是不是真觉得那是自己的功劳了?还有我现在都身份是上艺阁学子,上艺阁学子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这是为了上艺阁!”
程安远被气的够呛,也说不过他们,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了。
“你就这么让她拿捏?他这是借着你对南游的愧疚之情利用你。你看不出来吗?”独孤欧阳问道。
白袅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但他说的是事实…南游城的确是从我手里没的……”
看到白袅这个样子,独孤欧阳一顺间居然觉得程安远说的没错——白袅的确是变了!她变得不再自信,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
“白玉颜!你还是我在战场上认识的那个人吗?你还是当年那个白副将吗?你是武将,当知道一场战争失败的因素有很多,你只不过是万千因素中的一个,当真觉得你自己有逆转战局的能力?武将多情在战场上是会送命的!”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武将……”
“随便你吧。”独孤欧阳想了一下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们还在战场上相遇,你会杀了我吗?”
“我不知道……”
独孤欧阳抓着白袅的胳膊:“你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