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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舒心中暗自唏嘘间,才注意到了默默站在自己身旁的小白,小白和白舒闭眼之前所看的样子分毫未变,仿佛白舒闭眼睁眼,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白姨,我在这里坐了多久了?”
小白终于向前走了一步,她道:“七日。”
白舒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惊道:“居然这么久了!”
白舒头一次不吃不喝这么久,却丝毫不觉得口渴和饥饿,但小白不可能撒谎,她说是七日,肯定就是七天过去了。
白舒本想着最多三五日就回去了,和纸鸢说的也是三五天,现在已经过了七天之久,纸鸢和罗诗兰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换了以前白舒是根本不会在乎自己是去哪里,去几天的,但现在不同了,现在白舒有纸鸢,有罗诗兰,他不想让她们担心。
白舒当下就准备告别小白,回到山上去,正在白舒准备开口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一阵风。
自从白舒下了太虚后渊,他就再也没有感受到风,包括他在这里坐了七天,也没有感觉过到风的存在。
白舒下意识的往前面走了几步,那风感越来越强烈,直到白舒看到了,太虚后渊底下的,更深的深渊。
那是太虚后渊渊底平地而生的一处裂缝,这道裂缝又深又长,让人一眼望不到底,仿佛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
此时此刻,从这道裂缝之中,正有阵阵的冷风冒出来。
“白姨,这是?”白舒转过头来问跟着自己走过来的小白。
小白望着这裂缝道:“这是访云斩开的裂缝。”此时此刻,小白说白访云的名字愈发的熟练了。
“是一剑斩开的么?”白舒怔怔问道。
小白默然点头。
白舒望着这深不见底的裂缝,脑海中仿佛出现了当年白访云炼化了剑灵气之后,一剑在平地上斩出这裂缝的快意潇洒的场面。
当年他的境界,果然是直逼天启,白舒见过孟克之几人比试,他绝不相信在破虚境界,能有人斩出这样的惊天一剑。
这道裂缝大的吓人,真说起来,绝对具有一剑摧城的能力,就连碧落山后山那位红衣桃主,都只是说待她天启,才一剑摧城。
而白访云破虚境界就能做到这一点了,谁会想到,像他这么强大的人,居然也会死。
白舒摇头笑着,缓缓走到了裂缝的边缘,蹲下身来,用手轻轻抚摸着裂缝的边缘。
这裂缝的边缘处,不管是泥土还是石头,都如同精细打磨的宝玉一般细腻而光滑,白舒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他如同光芒万丈的不朽诗篇。
他没有用任何剑法,他这一剑是如此自然而然的斩了出去,剑起时波澜不惊,但落到地面上,却有着毁天灭地的威能。
只有剑灵气才有这种威能,还一定要是接近天启境界的剑灵气。
白舒渴望这种力量,他想在走之前,学会这一剑。
这又是白访云留下的痕迹,此时此刻,白舒已经恨不起白访云了,因为白访云他一直活着,而且他还给自己,留下了那么多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他留下的,全部都是世界上最宝贵的福泽。 白舒蹲在裂缝的边缘,叹气,再叹气,还是叹气。
他的面容上没有应有的愁眉苦脸,只是显得极为疲惫。
小白就站在白舒身后,她不理解白舒此时此刻的所作所为,她同样不理解白舒那一声声叹息,几千年以来,她从未见人这样叹息过。
良久之后,白舒暗自道了声可惜,他隐隐看懂了这一剑,却没有任何信心仅仅通过这道裂缝,就能复制出相同的一剑,除非,有谁能让白舒亲眼看一看这一剑。
白舒站起了身来,他着急回山上了,这和炼化剑灵气不一样,这不是单纯的通过努力就可以改变的,有的时候,学不会就是学不会,再给白舒一天,一个月,一年,他还是学不会这一剑。
白舒没有再看这裂缝一眼,也丝毫不关心这裂缝中为何会有风。
他和小白面对面站着,小白眸子清淡如一汪清泉,白舒想再最后问她一次,要不要随自己上山去,但在最后一瞬间,白舒还是放弃了。
“白姨,我要上山去了。”
“嗯。”小白从来就没想过白舒会久留。
“过一段日子,我再下来看你。”
小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嗯。”
白舒抬头望了远处的藏剑锋一眼,剑锋下那间茅草屋子,如同沧海一粟般渺小。
你把她变成了人,让她住到屋子里面,却不带她离开这里,你还是那么的不负责任,就像你对我娘一样。
白舒暗骂。
再看小白的样子,白舒觉得她可怜极了,因为当她变成人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的悲剧,因为没有人是不需要陪伴的,小白也一样。
告别了小白,白舒顺着原路爬了上去,上山比下渊要难得多,但有一点是不同的,那就是心情。
白舒在第一次下来的时候,是黑夜,他对于渊下一无所知,他心中充满了恐惧,但返回的时候,白舒已经清楚的知道了,这渊下的所有秘密,同时他也得到了满满一身的剑灵气,境界大增。
终于,白舒爬到了那个岩架下面,血荧蚕丝绳子还好好系那块石头上面。
白舒解了绳子,轻巧的顺着绳子爬了上去,他努力攀爬了很久,终于看到了渊顶,那两颗枣树和几天之前一样,迎风而立,只是因为今天暑气有些重而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脚踏上实地之后,白舒再度扒着枣树往下面看去,就只能看见翻涌着的无尽的云海了。
而白舒对面的藏剑锋,在白舒眼中却变成了一个善良温柔的女子,那女子白衣飘飘,遗世独立!
白舒站在渊边梳理了一下思绪,终于将绳子收好,转身离开了后渊。
快到铁索的位置时,白舒在夕阳的暮色之中,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披着一身金光的女子,她们的模样真是恬淡动人极了。
白舒极为珍惜这种被人等候的感觉,这一刻,那两人就是这世上最动人的风景。
他连忙快步走了上去,罗诗兰抓住了白舒的手,而纸鸢却扑进了白舒的怀里。
白舒抱歉的道:“是我的错,一不小心,忘了时间了,让你们担心了。”
罗诗兰抓着白舒的手有些用力,张了张嘴唇,却没有说话。
白舒安慰的轻轻拍了拍罗诗兰的后背道:“当年他也下去过,走,我跟你详细说一下。”
暮色中三人缓缓往太虚观深处走去,白舒嘴中说着小白的事情,却都没有回头再去看藏剑锋一眼。
太虚后渊之下,已经彻底陷入了黑暗,小白在那道白访云斩开的裂缝前站了一会儿,不知道是想了些什么,就缓缓的走回了自己的茅草屋子。
她为自己点上了一盏烛灯,又将门窗仔仔细细的检查关好,脱了鞋袜和外衣躺在了床上。
她为自己盖好了被子,然后默默的闭上了双眼。
二十年前白访云说过“你以后应该习惯着去睡觉”。
于是小白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照做了二十年。
或许这件事情她还会做的更久。
烛火燃到后半夜,在噗吱的啊轻响声中熄灭了,一片浓郁的黑暗之中,小白眼角忽然流下了一行清泪。
“他已经死了!”
“什么叫死了?”
“就是他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就是他这个人不存在了。”
“那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嗯。”
“再等几千年也不行么?”
“不行。”
白舒的话语还犹在小白的耳边。
那一行泪水在夜色中闪闪发光,缓缓地飘动了起来,忽的在空中大放光明。
世界上似乎从没有这样圣洁耀眼的光芒,那光芒穿过了茅草屋子,越过的那黑暗而凝滞到连风都没有的虚无,又刺透了无穷无尽的云海,将莫渊山上方整个天空都染成了那圣洁的白色。
整个太虚后渊亮如白昼,连那白访云斩开的裂缝,那从未见到过阳光的最阴暗的角落,都被这光芒照的清清楚楚的。
这一刻,小白就是太阳,整个太虚观,都似乎是要融化在小白的光芒之下,那一行泪水,仿佛就是这世界上最耀眼的东西。
梨花小筑之中,正打坐而眠的观主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庭院中代表着太极图案的黑白两色石子,在顷刻间,全部都变成了白色。
观主脸色骤变,他站起身来望着藏剑锋的方向,悠悠长叹了一声。
这声叹息仿佛响在人们的心底,又像是沟通了岁月,在睡梦中的所有人,似乎都听到了这一声叹息。
太虚观已经千年没有什么变化了,上次一次变化,还是因为那年山上来了一个叫做白访云的孩子。
小白虽然在白访云的引导下,化作了人形,但小白始终还缺少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人心。
直到小白问了白舒一句话!
“我再等几千年都不行么?”
白舒告诉她不行。
这几日小白一直都在想白舒这句话,而当白舒离开,当小白真的一个人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她那颗已经很接近于人类的心,终于变得纯粹了起来。
只有两件事情能让她的心变的纯粹,一个是拥有,而另一个是失去。
纵使几千年的岁月,也敌不过她和白访云一起度过的那一个月,因为那是把她变成人的一个月,世间再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个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