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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听“斩”字,登时脑袋嗡响,他们倒不是怕死,而是窝囊,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多荣耀的事,获罪被杀太窝囊!要死也不能这么个死法,作为有血性的将军,名声可比性命重要!
朱由校面容冷峻,哼笑一声,冰冷的说:“斩?便宜他们了!活剐了他们都不为过!”
“抬起头来!”
朱由校暴喝!
“臣等无颜面见圣颜。”三人异口同声,脑袋紧贴着地面低沉而又杂序无章的回道,其声也听得出他们三人是十分的惭愧、自责和内疚。
“颜面?仗打成这样还要什么颜面?抬起头来!”朱由校再一次的怒喝。
三人缓缓的抬起了头,一脸的憔悴和衰容,没有一点的豪气和威严,额头上的汗水混合着粘附在脸上的灰尘流淌下来,一道道痕迹格外明显。
打了败仗,事情弄到这种地步,对于将军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何况,是在皇帝的问责下。
朱由校看到他们凌乱的发鬓,灰土的垢面,破败的铠甲衣衫,火气更是大涨,指着三人斥责:“你们贪功违朕军令,损兵,致使大好时机白白毁于一旦,该怎么处置,你们俩自己说吧!”
三人羞愧难当,没有神色的互相对望一眼,便叩地请罪:“罪臣辜负陛下,情愿伏法!”
朱由校大口喘着粗气,怒视着三人,想惩治他们又舍不得,不惩治又难平心中怒气,这让他很矛盾。
熊廷弼本就是执法甚严的人,面对这种情况他也不敢为他们求情了。
朱由校为难了,熊廷弼说他们“当斩”,难道还真把他们三人杀了么?
要不是看在他们是难得的将才早拉出去砍了,也不在这里看见他们就气的火冒三丈!
朱由校转身坐到帅位上,单手扶案沉闷不语,苦苦思索着如何妥善处理这三人。
处分轻了难以服众,杀了他们实在不舍,这可难倒了他。
大厅里静悄悄的,没人敢出一声,朱由校的喘息声是这个大厅里唯一能听到的动静了。
正当朱由校苦苦苦苦思索的时候,门外的小卒前来禀报:“启禀公子,抚顺总兵祖大寿前来觐见。”
“祖大寿?”朱由校眉头挑起,心中有了眉目。
“快传!”
祖大寿浑身沾满了血渍,一袭的战袍都被血染红了,他风尘仆仆的进来,还未跨进大厅的门槛看到李如柏等三人狼狈的跪在地上,心里已经明白了大概。
“臣抚顺总兵祖……”
“这里又不是紫禁城,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还未等祖大寿行拜,朱由校露出了今天难得的一抹微笑,在他跪地的那一瞬间抢先起身将他扶起。
近在跟前,朱由校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将军辛苦了,朕已听说有一只不明的骑兵救了他们,”朱由校白着眼指着跪在地上的三人说,“多亏了将军,要不然朕的三部兵马全军覆没,这三人也不会跪在这了,昨晚首功记在你身上!”
祖大寿拱手推辞:“臣不敢居功,若不是三位将军牵引了莽古尔泰的精力,臣也不会奇袭成功,若不然,臣也不会再见到陛下了。”
朱由校听完后“哈哈”大笑起来,刚才的震怒瞬间消失,他的笑声让李如柏、满桂、曹文诏心头们然一震,都微微的将脑袋向上抬一抬,想尽量用眼睛的余角看到皇帝的表情,无奈,皇帝就在跟前,这角度太大,顶多能看到皇帝的腰带。
熊廷弼也微微的震颤,皇帝的开怀一笑,这三人可能就有救了。
朱由校喜形于色,转向对李如柏三人说:“朕不该让你们去追贼首而遭致如此惨败,是朕太过心切,想一举荡平逆贼了!多亏祖大寿用兵机警,挽救了损失,日后回京定当明旨封赏!”
所有人都震惊了,明明是三人贪功违命而致大败,皇帝怎么会揽上责任呢?
“陛下,是我等争功邀宠才损了您的盛名,也是我等小肚鸡肠致使三军惨败,损兵折将,臣等愧对陛下,愧对死去的兄弟们,”李如柏已经泣不成声,伏地痛心疾首的自责道:“陛下,臣惭愧,臣辜负了您的栽培,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您就将臣正法吧!”
李如柏的话一落,满桂和曹文诏也流泪请求以正典刑。
熊廷弼和祖大寿也惊诧的跪地劝道:“陛下英明,这都是臣下的错,要罚就罚臣下,陛下不可自损盛名啊!”
朱由校苦笑了几声,摇头叹息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打了败仗吸取教训,以后不要再犯就是了,你们都是朝廷的功勋良将,千军易得良将难求,朕珍惜你们,望你们知错能改,将功折罪。至于什么盛名,那是虚的,朕不在乎,和大明的江山比起来,别说什么盛名,就是朕的性命都算不了什么。”
“陛下…”
三人已经痛哭失声,说不出话来。
自从少年天子登基以来,执法严苛,除旧布新雷厉风行,朝中贪官庸官处理一大批,及时得罪众多官员也在所不惜,足见是一位手腕强硬的铁血皇帝。他们违抗君命贪功争宠致使大败,本以为皇帝会严惩,却没想到只是严加斥责,对他们这么宽柔,这大大的超乎想象,连熊廷弼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下去吧!好好养伤,努尔哈赤这次吃了亏不会善罢甘休的,我想他不出一个月会卷土从来的。”朱由校淡淡的说。
“陛下…”
三人泣不成声,伏地仍不肯起来。
“熊卿,你陪朕一夜了,也回去休息吧!”
说着,朱由校朝着熊廷弼指了指李如柏三人,示意让他劝一劝。
熊廷弼会意,含着泪对三人说:“万岁天恩浩荡,你们要真的愧对圣恩就下去好好养伤,来日立功报效陛下的今日鸿恩!”
三人泪流满面,哭的一塌糊涂,都是在刀尖上舔过血、在死人堆里爬起来的响当当的硬汉,在这里却哭的像小孩子一样,鼻涕都流了出来。三人痛哭着向朱由校铮铮的叩响三个头。
朱由校轻轻抿着嘴,神色黯然的向他们呢摆了摆手手,“退下吧!”
三人起身,熊廷弼也起身带着他们除了大厅,送到门外。
三人低泣着跟在熊廷弼身后,出了大门,他猛然一转身,把李如柏三人吓了一跳。
平静的熊廷弼瞬间脸色大变,指着三个人咬牙切齿,他想狠狠的呵斥三人,可这里离帅府大厅太近,声音大了怕惊动皇帝,所以他硬憋着一股劲没有大声斥责,而是手指哆嗦的点着他们咬着牙呵斥:“你们干的好事!陛下饶了你们我可不饶!你们知道你们犯了多大的错么?!因为你们毁掉了陛下的大计!陛下本想经此一战消灭努尔哈赤的有生力量,从就可专心内政!你们可好,为了争功邀宠毁掉了他的方针政策!皇帝怀柔不杀你们,你们…”
熊廷弼手颤抖的说不出话来,他也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只怕再说下去就真的拢不住火气大声骂出来了。
曹文诏耷拉着脑袋上前,请罪说:“大帅,您要处置就处置我吧!都是我争功惹下的祸。”
李如柏也道:“我也是,您也惩治我,属下心甘情愿。”
满桂正要开口,熊廷弼一甩袖子,怒目一瞪,“留着命为陛下效力吧!再有下次我先斩后奏!哼!”
说完,他扔下三人独自离开了。
李如柏、曹文诏和满桂相互对望,都羞愧难当,沉默不语,各自带着无限的愧疚和自责回去了。
在督帅府的大厅内,朱由校让祖大寿坐下。
祖大寿惶恐,不敢就坐,熊大帅和李如柏他们都走了,皇帝独自留他一人是有要事要说,这可让他有些莫名的担心。
“坐吧,不要拘束,朕是微服出宫,这里就咱们俩,就不要拘泥那些礼法章节。”朱由校将他拉到一侧的座位,想按着他的肩膀坐下,无奈祖大寿人高马大的,还穿着盔甲,他还真不太好够的着。
祖大寿规规矩矩的,一点没有了阳刚本色,反而多了几分拘束,唯唯诺诺的拱手拘谨道:“蒙蔽下抬爱,臣不敢废君臣之理。”
朱由校回到帅位上,悠然的坐下,笑道:“你要是不忘君臣之礼,那就不要抗命,朕让你坐下就坐下吧!”
“遵旨!”他这才敢于坐下。
朱由校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说:“朕这次听闻你率一部骑兵冲入了莽古尔泰的军中才救了李如柏他们?”
“回陛下的话,是!”祖大寿双手抱拳恭敬的回道。
朱由校点头“嗯”了一声,皱着眉头又说:“莽古尔泰是努尔哈赤帐下一员虎将,勇猛异常,堪比费英东等人,不可小觑,何况金兵生猛,长于野战,朕每每与之对战都不敢正面交锋,适才定下了‘凭坚城固守,步步为营’的战略方针,你却能做到正面攻战,又能全身而退。朕甚是不解,想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说完,朱由校闪烁着好奇的眼神看着他,期待着祖大寿给他一个答案。
这件事再明白不过了,朱由校就向弄清祖大寿的骑兵为什么有这么强的战斗力,敢与金兵正面交锋,他区区不过千余人的骑兵竟能与数千金兵抗衡,还能突围,这不能不引起朱由校的重视。自努尔哈赤起兵以来,大明军备逐渐废弛,尤其是辽东,在“萨尔浒之战”中精锐丧失殆尽,每每与金兵作战皆败,以至明军畏金如虎,都躲在城中不敢出战,就算有几个血性的将官出城迎战也是白白送死,从此就有了“金兵不败”的神话。
祖大寿给朱由校带来了希望,一个能与金兵正面交锋一决高下的希望,他迫切的想知道这支能与金兵匹敌的骑兵!
他从没听说过辽东有这么一只强悍的骑兵!所以,他必须弄清楚!
朱由校的问话,祖大寿似乎很害怕回答,他看到皇帝在专注的看着他的,内心极度慌乱,皇帝的眼睛正闪烁着求知的欲望,是如实的回答还是不说,他十分的矛盾。
朱由校似乎看出了他的惊慌,奇怪的又问了一遍:“爱卿难道不愿意告诉朕?”
祖大寿紧张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这件事不知是说还是不说,说了恐怕是欺君之罪,不说也是欺君之罪,真是难啊!
“臣有罪!”祖大寿慌忙起身跪地。
“你何罪之有?”朱由校惊奇起来,他越发的越不明白了,这有什么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