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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他蓦地骇然惊醒,暗自合计:即便从我清醒时刻算起,在这水中至少也有一炷香时间了,可我一直没有喘不过气来的溺水感呀!就算我平时练过水中憋气,可最多也熬不过半盏茶时间吧?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仍在梦中?
还是——
我确实已经死去?这水潭便是传说中的黄泉路?
一念至此,他不由心中一颤,下意识地停住划水,稳住身形,打算重新打量周遭环境。
可是,就在他停止划水的瞬间,从上而下冲压过来的激流却毫不停滞,依然挟着他飞速流向那抹钵盂大小的光晕。
而且,随着水流越来越急,他忽然觉得,这样随水逐流不仅比他划水前行轻松许多,甚至连水温似乎也在渐渐升高。
周遭的流水虽然依旧湍急,可不仅没有像他刚苏醒时那么冰冷刺骨,甚至很快比他身体的温度还要高出许多。使他周身暖烫,如沐温泉,惬意非常,匪夷所思中却还暗自庆幸——莫非掉进了温泉?
然而,这个念头仅仅一闪,便又被他非常理智的自我否决——从空坠落时,数百丈下明明是绿草茵茵的山坡,怎能莫名其妙地掉进温泉?别说温泉,即便寻常水潭也不该存在啊!
难道,依然是武罗布置的幻觉?亦或是我还在做梦?
可是,不管是梦境还是幻觉,这种泡温泉的感觉却分明实实在在的存在——温暖的水流,从他身边猛烈流过,甚至还不时地在他身体周围形成几个或大或小不急不缓的旋涡。
细小的水波,轻轻拍在他身上,好像无数细小的拳头,轻柔适度地敲击着他浑身上下的各个部位,不仅把他连日来的劳累疲倦渐渐消除,甚至连那些钻心疼痛之处也随着水波的敲打而迅速减轻。
这种心旷神怡的愉悦,让他既想轻声吟哦,又想放声高歌。
这种舒服惬意的感觉,让他好像罄竹难书,又似无言可表。
一时间,他思绪万千,百感交集,却又很快平静下来,无可奈何地暗暗自嘲——不管是做梦还是幻境,今朝有酒今朝醉,得享受时且享受,万事随它好了。
人,往往就是这样——紧张警惕中,即便处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也会有意无意地调及全身的力量,保持精神集中;可稍一松懈,心中绷紧的那根细弦便会瞬间挣断,整个躯体也会瞬间成为一滩酥软的肉泥。
尤其对早已身心俱乏的龙中堂来说,这种得过且过之念刚在心头一闪,不仅疲惫不堪的骨骼肌肉瞬间放松下来,就连那些隐藏在四肢百骸的无数伤痕痛楚也瞬间涌上心头。
好在周遭这些温水不仅舒适惬意,似乎还能祛病止痛,而且,这些时有时无的水波,好像能感知到他哪里疼痛哪里瘙痒似的,拍打的力度该轻的轻,该重的重,水的温度也该冷的冷,该热的热……
在这无微不至地呵护照料中,龙中堂只觉身体越发轻盈,越发渺小,甚至渐渐感觉不到水的存在,反而像一片随风而起的羽毛似的,轻小柔软,东飘西荡……
不知飘了多少时间,不知飘了多少路程,他好像忽忽悠悠地落在母亲的怀抱里,被母亲温软的双手轻轻拍了拍心口,又缓缓抚摸全身,柔柔地在他全身上下拍打起来……
不知不觉,一阵浓重的困倦袭来,使他恍恍惚惚的再次昏睡过去……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间,几声响亮的鸟啼,让他从沉睡中蓦地睁眼,只见周遭亮亮堂堂,而他却静静地躺在一顶淡蓝色的蚊帐里。
他霍然一惊,匪夷所思,正欲翻身坐起,忽听一声惊喜的轻呼响在耳边:“龙公子,可算醒了。”
他急忙翻身坐起,顺声望去,顿时一阵狂喜,正欲关切询问,却又心中一骇,身不由己地退到床的里侧,惊恐万分,结结巴巴地连声问道:“韩,韩姑娘,你,你是人是鬼?还是?我也死了?咱们相会在阴曹地府……”
原来,龙中堂猛然发现,刚刚来在床前的轻声惊呼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数日前不幸被害的韩凤娇!
韩凤娇一看龙中堂吓得魂不附体,扑哧一笑,拉长声音,反手指向背后,不无嗔怪道:“公子——您看外面,太阳都到树梢了,哪有什么阴曹地府?”
其实,就在韩凤娇嘻笑声中,龙中堂已然发现窗户大开,窗外阳光明媚,树影婆娑,两只喜鹊正叽叽喳喳地在一根开满蓝色花朵的树枝上跳来跳去。
如今又听韩凤娇温言嘻笑,他稍稍心安,似乎醒悟过来,好像回应韩凤娇又像自我安慰似的自言自语道:“是啊是啊,阴间里怎能见到阳光?”
眼看龙中堂镇静下来,韩凤娇也放下心来,回身走向窗前,莞尔笑道:“放心吧公子,这里不仅不是阴间,简直胜过天堂。”
可是,龙中堂虽然放下心来,可依然满腹惊疑,看一眼笑语盈盈的韩凤娇,顺势匆匆环顾四周。
只见窗台下摆放着一张三尺见方的原色木方桌,桌上的蓝色茶盘里放着一套同样蓝色的茶具。
东山墙上靠床放着一张小小的梳妆台,梳妆台另一侧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衣柜,衣柜相对的西山墙上,开着一扇房门。
也许正因家具简陋,所以,虽然房间不大,却显得干净利落,窗明几亮。
韩凤娇注视着四下打量的龙中堂,静立片刻,缓缓坐在方桌左侧的蓝盈盈的小藤椅上,轻笑招呼道:“公子,过来喝杯水吧?”
“好,好。”
龙中堂虽然依旧满腹疑窦,可眼见韩凤娇死而复生,已经满心欢喜,闻听招呼,急忙应声下床。
可是,当他低头穿鞋之际,只见床前摆着一双崭新的千层底,却并非他原来所穿的旧靴子,不由微微一怔,却又猛然发觉他身上的破衣烂衫也早已换成淡蓝色平纹暗花的绸缎衣裳。
他心中一动,忽觉有些尴尬,急忙期期艾艾地自嘲道:“嗨!稀里糊涂的,居然还能更换衣裳?”
“什么呀?”韩凤娇吃吃一笑,顺声笑道:“你一直昏睡不醒,哪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