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巅峰对决

南华山17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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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今六年前,江湖平静如水,波澜不惊。三方势力各自守着自己的地盘,注视别人的动静。这一年天下盗贼稀少,流血斗殴事件也不多。在江湖史上,如果没有发生秋天的那场事件,这绝对是非常无聊沉闷的一年,无事可叙,无话可谈。

    我对这一年印象非常深刻,并非因为江湖大事,而是从这年开始,我变成了真正的孤儿。娘在经历了长久的病痛折磨和心情抑郁之后,终于在那年的某个秋日与世长辞。死前她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就像许多根细小竹竿随意搭建起来的小人模型,一触即散。

    那天上午娘死后,我守在她身边默坐良久,不知所措,第一次面对孤单,甚至连悲伤都忘记了。直到下午,我才背着她冰冷的尸体走出洞口,走过那片寸草不生的乱石场,走向对面的半山腰。她在我背上轻飘飘的,我没费多大的力气,也没花多少时间,就将她背到了她生前选定的墓地。这里坐北朝南,左边长着一棵大树,右边立着一块岩石,刚好位处半山腰,没有大风肆虐,不会积水成洼。

    娘生前说,那是一块风水宝地,我要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你长大成人。

    娘说,你长大成人之后,必须远离此地,不准回头,不许留恋。

    娘还说,这片荒原是我的宿命,却不是你的世界。你不应该在这里老死,不应该被外面的世界遗忘和抛弃。

    娘抚摸着我的脸说,把你带到这片荒漠上,远离人群,搞得人兽不分,也许是一种罪过,你要原谅娘的任性与固执。

    娘流下最后一滴泪说,不要做棺木,不要浪费草席,这些都没有意义;连墓碑也不要,不会有人知道我葬身此地的。

    说完她手慢慢垂了下去,眼睛似睁似闭,全身再没任何气息。

    我想说话,但喉咙犯堵,一直说不出来。此刻我还不知道,其实我与娘已经阴阳相隔,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

    到达墓地后,我将她平放在地上,双手开始挖墓穴。泥土很硬,有些地方跟岩石没多大区别,也许是真正的岩石,只不过我脑子糊涂,分辨不出而已。不知道挖了多久,墓穴粗成,我双手伤痕累累,鲜血直流,把挖出来的泥土全部染成了紫黑色。但我感觉不到疼痛,仿佛双手陌生得像两根不知从哪里拣来的木棒。

    我转过头最后一次仔细打量娘,她身穿从娘家带来的一件粉色长裙,此时在阳光下,衣服显得有点宽大,却鲜艳夺目,从中依稀可以看见她当年的风采。

    我将她再次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有点窄小的墓穴中,替她摊平每个衣角,理顺头上稀疏的乱发,摆放好手脚的位置,使她看起来那么的轻松自然。

    我站起身,爬出墓穴,在墓边矗立良久,很不情愿地抓起一把泥土,扬在娘身上。突然之间我悲从中来,忍不住痛哭失声。

    本来阳光普照的天空,瞬间阴云密布,没过多久细雨像蚕丝,迎面飘了过来,冲淡了我脸上的泪水。冲淡了我心中的悲凉,也冲淡了我后来的人生。

    我在自己哭声的间隙里,清楚地听到了周围此起彼伏的狼嗷。我分不清它们是饥饿还是悲哀。此后,我也成了一匹孤独的野狼。

    我遵循娘的遗愿,没有立墓碑,只在泥土上面加了几块巨石,一为防止野狼的破坏,二为方便自己记忆与寻找。后来每一年的这一天,我一大早便起床,走到这几块石头边向娘嗑三个头,静静地坐着陪她一整天。

    这一年,娘应该不满四十岁。具体多少岁我不知道,她从来没向我谈起过自己的年纪,也没提过自己的生日。

    这个秋天,娘的死对江湖没有任何意义,对我的人生影响甚大。从这一天之后,我在荒原上天马行空地构建自己的江湖,一厢情愿地做着这片江湖上的大侠。

    这个秋天,在另一个千里之外的地方,发生着另一件大事,足以影响江湖走向。不知道具体哪一天,诸葛神甫和孙无用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进行着一场空前绝后的争战。那时诸葛神甫还不是我师父,而孙无用还是天下第一高手。

    与我前面说过的许多场高手比武不同的是,这场比武并非只有两个人,还有第三个人窥伺在侧。而恰恰因为有了第三个人,这场比武才对江湖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我现在无法断定,娘的死亡与这场比武是否在同一天。但发生在同一年秋天,已经足够让我惊讶与意外了。何况,孙无用回忆说,比武的那一天,上午阳光猛烈,下午风云突变下起了小雨。这跟我娘死去那天的天气如出一辙,这又让我觉得,两件事冥冥之中有某种神秘的联系。

    假如没有这场比武,诸葛神甫后来就可能不会退隐江湖,不会跑到那片荒原上来收我为徒。一句话,这场比武的结果,决定了我现在的人生。所以,我宁愿相信,娘死与比武发生在同一天。我的极度悲伤与师父的极度失落,发生在同一天。

    孙无用对这场比武的细节记得很清楚。

    那地方没有地名,任何精细的地图上都找不到。诸葛神甫和孙无用却都准确地找到了,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到达。在他们互相看到对方的那一刻,太阳刚刚升起。两人的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从脚下一直延升到十步开外的树下,影子的头顶在此处有了交点。

    两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同时对周围进行堪察,一为熟悉地形,二为清除障碍。障碍包括自然障碍和人为障碍,但他们并没发现有第三人在场。这就是说,第三个人其实是在他们比武到中途的某个时刻悄悄到来的。

    接下来两人都没说什么废话,死后托孤或遗言之类,只会在庸俗的故事中出现,这里全部省去了。我说过,江湖上的通用语言其实是武功。在这种空前绝后的比武场合,嘴巴的功能是多余的。

    诸葛神甫用的是一把破剑,就是现在我怀里只剩三分之一的那把;孙无用使的是铁拐,就是他现撑在腋下用来助行的那一根。

    第一轮出招是试探,两人都是一点即撤,浅尝辄止。这就像两个普通陌生人交流,大多是从“今天天气如何”之类的无聊话语开始。然后逐渐深入,招式开始繁复,开始惊险,开始不给对方留余地,开始为自己争取机会和优势。

    精神见长,气力更盛。招式由繁复转为精妙,舒缓有度,虚实相间。

    那时候,我师父诸葛神甫的剑法一共有三十六招,孙无用的铁拐一共十八式。使完第一轮,第二轮时顺序变了,手法、方位和劲力也不尽相同。临场发挥开始显出越来越重要的作用,竭尽所能地在招式中掺杂进不同花样,一开始为了争输赢,到后来变成激发对方和自己的潜力,最终只为欣赏对方的才智与机变。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一晃整整一个上午过去了,当太阳照在头顶,各自的影子在脚下缩成一团之时,孙无用说,他们已经交手六百多招。没有分出胜负,除了气力渐衰,两人都没有受伤,连毫发都没损失半根。

    两人同样汗下如雨,身体表面水汽蒸腾。此时,两人内心深处,除了尊敬,没有仇恨,没有胜负输赢。但比武还得继续下去,这就像欣赏魔术表演,没见到最后的答案或底牌之前,谁都不愿率先离开。

    太阳已偏西。两人同时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击。其实应该说是展开了新一轮的交流更合适。

    没有杀气,更没有戾气。但出手速度更快了,阳光下,铁剑和铁拐同时失去了形状,只剩下一阵风。

    两人都已进入忘我的境界,谁也没感觉到,杀气正从二十步之外慢慢地靠近。

    杀气的源头是一个黑衣人。此人借助周围半高的树丛隐蔽自己,步步为营,他的行进速度,远远比不上杀气的弥漫速度。

    诸葛神甫和孙无用身外十步之内,已经没有可供隐身之物。黑衣人停下了,屏气凝神等待机会。

    他并没有等待很久,机会便悄悄地来到。诸葛神甫和孙无用的拆招,再一次进入胶着状态,两人都无法分神,否则必然受伤或丧身。这种情况,上午出现过三次,但彼时两人状态最佳,黑衣人不敢过于靠近。

    当今世上,没谁能挡住这两人的联手一击,黑衣人当然不敢赌这一把。即便是偷袭,也要仔细惦量对方的实力和自己的能力,并非无论何时何地,针对任何人都可以贸然出手的。

    现在,他从树丛后露出一只眼睛,看清了两个猎物所站的方位。诸葛神甫以一个古怪的姿势斜对着他,不需转头,滚动眼珠即可看到他,这是很不利的一面,但同时,对方还面对着下午的阳光,这严重影响了其人的视线;孙无用单足而立,背向他,虽然无法回头,却有可能凭着地上的影子而发现有人靠近。

    如果现在他站起身,刚好位处诸葛神甫的右前方,孙无用的左后方。离诸葛神甫右肩十步,离孙无用左肩九步。

    已经是很好的机会了。再等下去,很难说会有更好的。

    他毫不犹豫地猛然站起身,双脚在身后的石头上借力一蹭,身子腾空而起,直向当今两大高手窜了过去。

    在半空中,黑衣人左手使刀,目标是诸葛神甫的前胸,右手出掌,攻向孙无用的后心。如果不出意外,诸葛神甫将被幻影刀穿胸而过,孙无用将被少林铁沙掌震碎心脏,名动江湖的两大高手,瞬间便要命丧当场。

    也许是两人命不该绝,下午的阳光救了他们一命。

    黑衣人身子距孙无用大致三步之时,为配合出招,他抽出了身上的宝刀。如果是一块寻常铁片,阳光下平淡无奇,倒不至于惊醒正在酣战中的两大高手。但这是一把宝刀,在烈日作用下,寒光四射,几乎可以说刀光弥漫得无处不在,有两束刀光狠狠地刺进了两人的眼眶。这足够打破两人的忘我状态了。

    两大高手这一惊非同小可。躲避已经来不及,立时反击更加不可能。

    受本能驱使,两人同时移动了一下身子。严格来说,是以两人站立的中间点为圆心,同时向左旋转了半步。

    但也仅仅旋转了半步,半空中的攻击便已近身。

    当今江湖两大绝顶高手诸葛神甫和孙无用同时中招。因两人身体同时这么一旋转,虽然角度很小,中招的部位便与黑衣人本来的预计差距很大。

    短刀砍进诸葛神甫右肩,因刀刃太过锋利,右臂齐肩而断;孙无用右后背受到掌击,严重伤及肝脾和肺部。

    中招后两人没有立马身死,同时展开反击。孙无用左手一拳全力击在黑衣人的右脚膝盖,诸葛神甫左手引着孙无用的铁拐一端,结实地砸在黑衣人的右肘部位。

    黑衣人受两人联合一击,身子像脱线的风筝,斜着飞了出去,落在二十步之外的草丛里,再也没有站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