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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马桂看似一时兴起对父亲说要去北京打工。马宗也没有细想,打工的都是往南方广东深圳跑,儿子怎么往北走。
事实上,马桂已计划良久,在没有和伊鲜离婚时就开始着手策划了。两次高考被替,让他一时悲苦异常,但并没有让他一蹶不振。
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倒。马桂挺过那段艰难的疗伤岁月之后,就重新奋起。农村的孩子要想跳出农门,不再受城市和土地的双重压迫,除了考学之路,就只有文学之途。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那只不过是明知你再走也超不过三条路的安慰说法。路再多,属于你的才几条?马桂书生意气,不愿多想这些。
其时农民作家浩然正在如日中天的时候,连文革后文艺界对其秋后算帐都没能损其皮毛。马桂结合自身实际,认定浩然为偶象,偶象曾经走过的路也是自己的金光大道。
马桂先是写些短篇投诸报社,未几也时有豆腐块文章发表。马桂志不在此,他知道在文学这个圈子里,写些短篇,只能做为投石问路,而史诗般的长篇,才是一个文人睥睨天下的尚方宝剑。
四大文学体裁:诗歌,曲高和寡;散文,聊以自慰;小说,实至名归;至于戏剧,只不过是小说的一个分支而已。
如果通俗一点,从经济角度讲,同一层次的诗歌、散文、小说,诗歌纯粹是赔钱的买卖,散文勉强收支平衡,只有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才能够名利双收。因此他发表些短篇文章收到点稿费都没有声张,他知道文学讲究的是厚积薄发,少年得志的结局往往是大时平平。
马桂动手他的长篇没几天就向伊鲜提出了离婚。对这个惊世骇俗的决定,他有自己的想法。真正的文学之路是一条不归路。成功了,鲜花载道,掌声雷动;失败了,穷困潦倒,一无所有。前方是悬崖,希望在天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就要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离婚是无奈,理想是支柱,要保证矢志不渝就必须破釜沉舟。
当阳光明媚麦香浮动的时候,他冥思苦想;当夏日火热瓜果坠枝的时候,他伏案急书;当秋高气爽燕菊交替的时候,他增删有序;当寒冬蜡月梅雪辉映的时候,他校润诵咏。
村人的挖苦讽刺,他一笑置之;亲人的不闻不问,他咬牙坚持。两次被替的不幸,带来的不仅是非同一般的屈辱,还有对他超凡脱俗能力的认同。伟大不仅需要勤奋,更需要忍耐。终有一日,他会用坚忍不拔向世人宣告一个盖世不出奇才的诞生。他相信,哪怕是盲目的自信,他一定会成功。因为这是一条不归路,不归路上只有前进,没有犹豫。
数年的寒暑一晃而过,当小说完稿的时候,他长吁一口气,写作之时是创作,写作之后则是按部就班,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马桂随便捡了个理由,就让父亲老泪纵横地拿出全部钱财支援。对父亲而言,孩子功成名就的诱惑远不如他们平平安安来得实在。但对孩子而言,自己不仅要成为父母将来的依靠,更要成为他们现时的骄傲。带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马桂义无反顾地去了北京,文学青年心目中的圣地。
在北京的日子是令人振奋的日子,当膜拜的作家对自己的作品点头赞许时,马桂的眼泪象春风抬爱中的梨花,纷飞地肆意。
回家后,马桂没有声张,生活对他三番五次的无情打击,让他明白,泰然就是对无情最好的防御,坚挺就是对打击最好的反攻。他忍,忍,忍,一忍又是两年。
当《众生》电视剧热播到万人空巷的时候,看起来他已泰然到麻木不仁,坚挺到无动于衷。是的,表面上他的泪水早已流干,事情上他的心仍会滴血。
长久以来,他销声匿迹于自己的小屋,偶尔行尸走肉于乡间宁静的小路。喜怒自己承受,哀乐自己分享,他常常告诫自己,文学路上,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事实上,他又非常渴望有一个人能够与自己并肩。他知道,这份渴望,只不过是个信仰。你可以一生都在为它奋斗,但终你一生它都不会来到你的身旁。
那时,他是想不到行伍出身的朝正哥,能够高屋建瓴地和他谈起了文学。为了不再孤独,他曾经在北京,省吃俭且逗留了两个月,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而在家乡,他遇见了朝正,他以为自己已不会再孤独。
所以,他拿出那份珍藏已久的手稿。之前,当《众生》热播的时候,对他而言,一切都已破灭,而今,朝正给了他希望。与天斗,与地斗的艰苦之路上,他需要鼓励。
已历尽沧桑,看透人生的李朝正怎么会不明白他的用意呢?马桂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他陪着他去北京。可惜在纸张上他能够纵横驰骋,在现实社会里他却寸步难行。
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马桂,如果不走出来,永远不会懂得这些。朝正婉拒了马桂的要求。
不料,对外号称早没了儿子的马宗,又拄着双拐给马桂做起了说客。
对自己照顾有加的老人和邻居,朝正推辞不下。忙完了秋收,在枫叶如火的早晨李朝正和马桂结伴去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