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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端倪
李斌良返回碧山市公安局,立刻把韩心臣找到办公室,说了从林家获得的新情况,韩心臣认为非常重要,又立刻找来智文和许墨,向他们询问有没有新发现,并提出,重点回忆一下林希望被害半年多前,有什么异常表现,或者参与了什么工作和案件。许墨听了受到启发。他说,技术大队为这事开了一次会,有人提出:林希望被害半年前,开始表现不正常,人变得蔫了,有时会一个人想心事,还一惊一乍的。对,还有人看到过他给哪儿的医院打电话,打听治什么病需要多少钱,能不能治好等。
和林父林母说的完全吻合。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就在这个时间点上,林希望遇到或者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能有了钱。
智文说:“我查了一下林希望被害前介入的案子,没有发现异常的地方。如果说半年多前,他介入的应该是那起入室抢劫案。对,那案子挺大,案值一千多万元!”
一千多万元?这……钱,秘密……
在李斌良的追问下,智文和许墨交替着讲了这个案子。两名劫匪闯入一居民家中,将小保姆和家中的老人捆绑,然后将一千一百多万元人民币抢走,好在警方及时发现,迅速开展侦破,在短时间内将案件破获,两名劫匪一个在逃跑中坠亡,另一个被抓获,一千一百多万元现金完璧归赵。
这……一千一百多万元现金被劫,这是谁家呀,这么有钱,把这么多的现金藏到家中?李斌良提出这个问题,智文回答说:“我看了案卷,是宋耀祖家。”
“宋耀祖是干什么的?这么有钱?”
“宋耀祖七十多了,是个普通老头儿,钱不是他的,是他儿子的。”
“他儿子是干什么的?”
“他儿子是一家大型国企的老板……对,是华安集团。他儿子是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叫宋国才。”
宋国才?
李斌良一惊,这个人的面孔一下子浮现在眼前,高大帅气,风度翩翩,谦虚有礼。可是,另一幅景象也浮现在眼前:暗夜里的神秘别墅,三个男人的诡秘身影……
“他们家里怎么有这么多现金,调查过吗?”
智文说:“这我不知道,当时我没在家,回来后已经结案了,具体怎么个情况我不知道。不过,如果宋国才因为此事被查,一定会传得沸沸扬扬。”李斌良看向许墨,许墨摇头,说他也没有介入这起案件。智文说:“现场勘查报告我看过了,是林希望签的字。”
李斌良又看向韩心臣,韩心臣摇头,说他更没介入此案,也一无所知。
李斌良让智文和许墨离去,给霍未然打去电话,要他来自己的办公室一趟。
霍未然走进来,以不安的眼神观察着李斌良。
李斌良单刀直入,说起宋国才父亲家发生的抢劫案,让他讲述一下案情和破案经过。霍未然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一边思考一边说:两个劫匪,是宋耀祖家居住的小区保安。那天,他们随买菜归来的小保姆闯进宋家,手持尖刀,将宋耀祖和小保姆制服捆绑,逼问后,打开了地下室,将里边藏着的一千多万元现金抢劫了,并在小区临时盗了一辆越野车,将钱装入车厢内,然后驾车逃跑。天亮后,刑侦支队接到报案,立即展开侦查,根据劫匪驾驶车辆的特征,很快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次日,二劫匪一死一被抓获,赃款全部缴回。因为案子大,破案神速,刑侦支队好几个人还立了功,包括他支队长和指挥破案的刑侦副局长魏忠成。
说完,霍未然问李斌良为什么问这个案子,这个案子和林希望被害有关吗?
李斌良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们从宋耀祖家发现那么多现金,没问钱是哪儿来的吗?霍未然说问过了,宋耀祖说是儿子赚的,为了安全,藏在其家中。对,他的儿子是宋国才,是华安集团的老总。李斌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酝酿的问题:“你们把这事反映给检察院或者纪检委没有?”
李斌良的意思是:作为公职人员,领导干部,家中藏有这么多的现金,可能来路不明,应该报告纪检、检察机关进行调查。
霍未然说:“反映了。纪检委调查了,宋国才的年薪和奖金每年一百五六十万元,他爱人也在国企工作,是中层干部,年薪是四十多万元。两个人一年二百多万,他们已经在华安集团任职多年,家里有一千多万现金完全正常。”
听着霍未然的话,震撼和感叹从李斌良心底生出。过去,听说过国企领导们的工资高,觉得有点儿离谱,可是没有直观的感觉,现在……老总年薪奖金每年一百五六十万元,这是普通人的多少倍呀?自己作为正处级干部,三级警监,可是,一年下来,满打满算才五万多块钱,这还是最近涨了工资才赚到的,哪怕按现在的工资标准算,自己也要干三十年,才能赚到宋国才一年的工资。他们是国家公职人员,而且还是有行政级别的,国有企业往往又是独家经营,没有竞争对手,那么,他们凭什么赚这么多钱?家里居然藏有一千多万元现金,而且还是合法收入。这么多的钱,对自己来说,可是天文数字啊,对底层普通百姓就更不用说了,对,看过一个资料,我国平均个人收入才一万零一点儿,宋国才家中的现金,是普通民众多少年才能赚到的呀……别想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霍未然又说:“对,这个案子是魏局直接指挥侦破的,情况他比我还清楚,你可以去问他。”李斌良没去问魏忠成,而是在霍未然离开后,调来案卷仔细阅读,阅读后,陷入思考中。
别看涉案金额这么大,可是,整个案件的卷宗并不厚,里边一是有一名叫冯军强的劫匪审讯笔录,因为证据确凿,其对罪行供认不讳,承认他们抢了一千多万元,装在几个纸箱中。至于作案动机,他们说,自己身为小区保安,平时注意每家人的情况,听人说宋家的儿子是大老板,猜测他家有钱,就盯住了其家雇用的小保姆,在她外出买菜归来的时候,随她进了屋子,然后将她和宋耀祖捆绑起来进行逼问,最后进入了他家的地下室,发现了里边藏着的钱财,将其抢走,装入一辆临时盗窃的越野车中逃走。
看完笔录后,李斌良又看了和林希望有关的材料,那是由他签字的现场勘查材料,主要是一些现场图、现场照片及收缴的赃物照片等,标注着哪里有劫匪的脚印、指纹,还说明有多少个装钱的纸箱等。李斌良看了看,缴获的现金盛在十个纸箱里,每个箱子一百万元,皮包里是价值一百多万元的金银珠宝。一切,看不出什么问题。
可是,李斌良却老是觉得,林希望被害可能和此案有关。因为,这起案件中涉及大量的钱,而且好像含有什么秘密,这两点结合到一起,和韩心臣与自己的判断就吻合上了。那么,这里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林希望又是掌握了什么秘密而被害呢?李斌良却说不出来。他胡思乱想着:难道,林希望在清点缴获的赃款时,从中藏起一部分钱……不对,收缴的钱数和笔录里宋国才说明的钱数完全吻合,并没有少。那么,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呢?
李斌良想不明白,他和韩心臣共同分析,虽然还是想不明白,但是,有一点二人还是达成了一致,根据以前的所有调查,林希望过去应该追求过谢蕊,二人甚至还有过很密切的关系,只是,出于人所不知的原因,谢蕊不承认这一点。如果林希望有什么秘密的话,谢蕊极可能知情。所以,二人决定对谢蕊进行审查。一番商议后,想出突破谢蕊防线的办法。两个老刑侦,对付一个警院毕业不久的姑娘,还是轻而易举的。
李斌良打电话把谢蕊叫进办公室,关上门,让谢蕊坐在办公桌对面,严肃地看着她。韩心臣坐在一旁的沙发里,也严肃地看着她。谢蕊有些不安地看看二人,问李斌良,找她有什么事。韩心臣先开了口:“谢蕊,我们找你来,要跟你谈一个严肃的问题,你能猜到是什么吧?”谢蕊睁着一双惊诧的眼睛:“严肃的问题,什么严肃的问题?”韩心臣说:“我前几天出门儿了,知道我去哪儿了吗?”
谢蕊看着韩心臣不语。
韩心臣突然说:“我去你就读过的警院了。”谢蕊现出不安之色:“这……你是……”韩心臣试探地说:“我去干什么你就不用知道了,可是,我无意中和警院的几个老师、导员唠起你和林希望,有人说起你们在警院学习的情况。”谢蕊的眼睛睁得更大了,苍白的脸颊上也现出红晕。韩心臣接着说:“谢蕊,李局长跟你谈过几次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承认呢?难道,你和林希望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谢蕊说:“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们只是同学,而且不是一个专业的,他当年是对我挺好的,追过我。”韩心臣说:“可是,你过去为什么不承认他追过你呢?”
“这……这是他一厢情愿,我对他没感觉……”
“谢蕊,你要说实话,根据我掌握的情况,你对他可不是没感觉,没感觉,你能来碧山吗?”
有点儿蒙虎诈的味道,可是李斌良觉得,此时没有别的选择。同时,他也佩服韩心臣准确地把握了谢蕊的心理,并不把话说透,而是就着她的话,引诱她自己说出实话来。
“这……这……”谢蕊果然有点儿扛不住了,“我当年来碧山,是和他有关,可是,来了以后,很快就和他断绝了关系。”
“为什么?”
“因为……他家太穷了,他过去瞒着我,不让我知道,后来我知道了真相,觉得他骗我,就和他吹了。”
“那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呢?”
李斌良说:“是啊,我跟你谈过不止一次,问你了解林希望不了解,和他有什么关系没有,你都矢口否认。”
“我是不想和案子发生牵连,传出去影响不好。再说,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被害呀!”
“谢蕊,你别激动,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谢蕊再次睁大美丽的大眼睛,看着李斌良,眼神中露出明显的不安。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来碧山,是因为你乡很穷,对吧?”
“是……不过,这两年,我家的日子好了一点儿。我爸,还有我哥哥外出打工,赚了点儿钱,李局长,你们……”
李斌良知道,她在疑惑韩心臣对她家的情况做过调查,但是他故意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逼问下去:“谢蕊,林希望跟你说过钱的事没有?”
“没……没有。”
韩心臣又说:“谢蕊,在林希望被害前,曾经经手过一起案件,参与了现场勘查和物证核查,这起案子很大,涉及现金一千一百多万,你听说过吧?”
“好像,听说过,被盗……不,被抢的好像是个很大的领导。”
“对,就是这起案件,林希望跟你说过这个案子没有?”
“没有,没有。自吹了以后,我俩从不说话,他更没跟我说过这个案子。”
李斌良说:“谢蕊,你可是不止一次对我说假话了。跟你说吧,我虽然没有接触过林希望,可是,通过这些日子的调查,我已经对他很了解了,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青年,有事业心,有追求,也有生活原则,他的缺点只有一个,就是穷,他家确实穷,所以,对你离开他,我能够理解。可是,就个人素质来说,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在你们同龄人中,是很优秀的一个,你最初能接纳他,喜欢他,说明你还是有一定眼力的。而且,我在调查中感觉到,他深深地喜欢你,爱着你,即便你们中断了关系,他也没有忘记你,依然把你藏在心里。可是,我现在发现,他错了,因为你对他和他对你完全不是对等的,你对他没有一点儿感情,只为了怕牵连进案子,怕影响不好,就矢口否认和他的关系。谢蕊,你为什么这么绝情?我在刑侦支队开会,所有同志都对林希望被害痛心,你为什么却无动于衷。谢蕊,你真的是这么狠心的人吗?”
韩心臣说:“是啊,谢蕊,我们分析,你一定和案件有某种牵连,不然,你不会是这种态度。到底怎么回事?快说,说——”
韩心臣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变得严厉起来。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我……”
谢蕊突然哭出声来,转身向门口走去,韩心臣站起,跟了过去说:“谢蕊,你干什么去,谁让你走了?”谢蕊不理韩心臣,自顾自打开门,可是,脚刚要迈又站住了,愣愣地看着门外。门外站着一个人,是陈青。
陈青扶着谢蕊走进来,回手关上门,不满地看着李斌良和韩心臣。
“李局、韩局,这是怎么回事?”
韩心臣说:“你在外边……”陈青说:“我听到了。你们这是干什么?凭什么这么对她?难道,她是杀害林希望的凶手吗?她会和林希望被害案有牵连吗?”李斌良说:“陈青,这儿没你的事,你别乱掺和。”
“我没有乱掺和,我是听不下去了。谢蕊,你说,你和林希望被害有牵连吗?看着我的眼睛,说。”
谢蕊抬起泪眼看了陈青一眼,又垂下眼睛呜呜哭出声来。
陈青说:“谢蕊,你别哭,说话呀,你放心,无论你身上发生过什么,我对你的态度都不会变。你说,你和林希望的案子到底有没有牵连?”
谢蕊没有回答,而是猛地打开门,走出门去。
“谢蕊……”陈青扭头看看李斌良,跟着谢蕊的背影向外走去。
后来李斌良知道,陈青和谢蕊进行了以下的谈话:
“谢蕊,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哭,你和林希望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对,你们过去是不是处过朋友,是不是好过?”
谢蕊不语,但是,哭泣声小下来。
“看来,我说的是真的?你们后来怎么了?分手了?”
“嗯。”
“因为什么分手?”
“因为……因为他家太穷了。”
“穷?因为林希望家穷?对,我去过他家,确实很穷,父亲还有病。我家虽然比他家强一点儿,也不富裕。看来,我是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
“陈青,你……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喜欢你?我也想这样,可是我克制不住。最初,我只是被你的外貌吸引,你真的很漂亮,让人心动,可是,我并没有抱过多的幻想,你这么漂亮,有多少比我条件好得多的男人追你呀,哪能轮得上我?可是,你知道我后来为什么一直没有放弃吗?”
“为……为什么?”
“因为,我感觉你很忧郁,你不快乐,我心疼,我不想你不快乐,我想帮你摆脱忧郁。谢蕊,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不快乐?你心里到底有什么事?你是不是知道林希望的被害原因……”
“不,你别胡思乱想,我怎么会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陈青诚恳地说:“那你为什么不快乐?告诉我,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谢蕊痛苦地说:“不,你帮不了我……”
“这么说,你真的不快乐,我没有说错。谢蕊,求你了,告诉我吧,是什么让你不快乐,到底为什么,让我帮你吧,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谢蕊说:“陈青,你别说了,谢谢你的这份心,可是,你帮不了我。今后,你也不要再来找我,这对你不好。”
“不好?怎么个不好?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我有爱的权利,追求的权利。”
“陈青,你千万不要再这样,我配不上你,真的配不上你!”
“什么?你配不上我,还是我配不上你?对,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到底有什么在瞒着我,快对我说,我好帮你……”
“不,”谢蕊忽然改变了态度:“陈青,你有什么权利管我的事?我一切都好。让我不快乐的就是你,是你一来就缠着我,让我烦恼忧郁,这回行了吧,你走吧,走!”
“这……你撒谎,谢蕊……”
“你赶快走,别干扰我工作,快走,走!”
陈青无奈地离去。
已经是午夜时分,李斌良依然难以成眠。让他失眠的主要原因是陈青和谢蕊的谈话。现在可以确认了,谢蕊曾经和林希望相处过,谢蕊还为此离开家乡,来到碧山。但是,后来,现实战胜了爱情,谢蕊知道了林希望家的真实境况,感情发生了变化,最终导致分手。而且,种种迹象表明,她有了新的男朋友。只是,这个男朋友是谁却不知道。
不过,陈青的描述中有一点引起李斌良的特别注意,那就是,谢蕊很忧郁,不快乐,她的心里很苦,甚至有很大的压力。
那么,她的忧郁何来?苦从何来,压力何来?
李斌良感觉,有可能和林希望被害有关,可是,到底有什么关系却不清楚。
还有,现在的判断是,林希望被害可能和宋国才家发生的抢劫案有关。李斌良有一种感觉,自己的侦破方向是对的,可是,却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遮挡在自己和真相之间,无法突破。
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林希望是被谁害的?为什么被害?李斌良带着这沉重的谜团,进入了梦乡。梦中,李斌良看到了林希望,看到他活了,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在对自己说着什么,眼睛还含着泪水。“林希望,你说清楚点儿,你在说什么?”李斌良渐渐听到了一些,他好像在责怪他来碧山太晚了,如果他来得早一些,他也不至于被害。李斌良忽然感觉自己对他的死负有责任,忍不住大声呼喊起来:“林希望,你说,是谁害了你,因为什么害了你,你快说,我一定给你报仇,快说,我的好兄弟,快告诉我,是谁杀害了你……”
林希望的面庞忽然消失了,或者说变了,变成了一张狰狞的面孔,他得意地对李斌良笑着,拔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李斌良的额头……
李斌良愕然醒来,再也睡不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