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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交易
令谭延闿非常可惜的是赵恒君的背景——他可是老丈人派到老婆身边担任他们俩人安全的高手,老丈人方汝翼这么多年一直担任四川总督,虽然在全国总督排名中四川总督一般都是倒数两三名,仅比云贵总督和陕甘总督地位高上一点,但在谭延闿的帮助下,现在老丈人已经开始修建川汉铁路,也训练了五百来人的新军,教官便是留德士官系中的一个,四川的民政、商业和军工业也弄得有声有色。
方汝翼和老头子谭钟麟一般,只是运气没有老头子这么好而已,他们都是这个时代的清贵,对于这个朝廷的忠诚度也是没得说。如果现在统治朝政的不是慈禧太后而是一个能力比较平庸的皇帝,谭延闿就算打死他也不会在老头子的眼皮低下摆弄“权臣”的把戏。老头子虽然是慈禧太后的重要亲信,但慈禧太后这样干政并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他骨子里面依旧是个传统的读书人。
老头子的心思谭延闿是明白的,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估计老头子也不会这么纵容他走上“权臣”这样的道路——在谭钟麟的眼中,几十年的从政经验和历史经验告诉这个一直都很清醒的老人,大清帝国的气数已经尽了,如果没有外来列强的强势干预,这个帝国等着慈禧太后寿尽皇帝重掌大权还有丝念头,但现在天下这个局面已经是无可挽回。
谭延闿明白老头子的心思,但却不知道老丈人方汝翼心中是怎样一个想法。从方汝翼接受谭延闿的帮助利用北洋的资源来发展洋务,甚至训练少量新军看来,方汝翼绝非是一个保守的官员,可就不知道他对于大清帝国的忠诚度有多高了。正是因为这种隐忧的存在,使得谭延闿在用赵恒君做事上一直都放不开手脚,以老赵的身手在他的手下完全可以承担更重要的任务,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悄无声息的弄死几个日本间谍这样简单。
“所谓政治道德对于一个乱世中的政客可以说更没有约束力,如果老赵这个人可以重用的话,那以后的事情可就容易多了!”谭延闿心中暗自思量着。
谭延闿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个政治家,尽管在现在他每天都在写日记,他想着有一天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能够将这本日记稍作修改出版,让后世的人能够明白一个小小的野心家如何在这个黑暗的时代挣扎生存。洞悉原本历史面貌的他知道,中国从来不缺乏深远眼光的人物,但是这些人却无法摆脱现实的诱惑,挣扎一生,终究不得好下场——曾国藩、李鸿章都是这样的人。
非常利落的处理几宗急需谭延闿做出决定的事务之后,他向幕僚们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快步走向直隶总督府的后院——只有面对自己的妻子和刚刚出世的孩子,他的心中才会得到片刻的安宁。每时每刻绷紧自己的神经在这个时代挣扎谋划,让他耗尽了所有的精力,泯灭了所有的热情。在面对妻子欣慰的笑脸和孩子纯真的眼睛的时候,他才会感到这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存在的理由——并非是政坛上纵横捭阖,并非是带领这个沉寂千年的老大帝国重新走向汉唐盛世的世界顶端的使命。谭延闿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如果不是这份离奇的际遇,他更想做个好丈夫,好爸爸……
天津的初夏气温并不暴躁,在李鸿章曾经悉心经营二十多年的总督府中,无论亭台楼阁还是假山园林经营的无不美轮美奂,而谭延闿将他的小窝安在了非常安逸的“怡园”。怡园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江南园林模式,总督府这么大,但小小的怡园安静祥和,只是还没有等谭延闿走进怡园便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哭闹声,显然在这么静谧的园林中出现哭闹声是不和谐的,不过他的心中此时倒是安定了下来,更多的是一种满足。
“组安,京师那边已经有消息了……”当谭延闿正要快步迈进怡园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沈静的声音。
谭延闿脚步一顿看了看沈静,然后又回首望了望怡园中的楼阁,最终还是说道:“文渊兄,咱们去书房聊吧……”
“下个月十五便是荣禄等八大臣启程前往天津,然后乘坐海晏轮出国前往西洋的日子……组安,你那边准备的如何?!”沈静进入书房后没有坐下,直截了当的问道。
谭延闿听后点了点头,站起来从书架上拿出一份地图铺展在书桌上说道:“这是京津铁路的详图,人我已经挑选好了,这次伏击的地点就选在礼贤庄的铁路桥,直接采用爆破铁路桥,并且在北岸桥头附近埋设地雷……如果顺利的话可以在爆破铁路桥的瞬间便可以让车厢内的所有人全部西去,干净利落……”
“人选呢?”
“亲卫营工兵排中精选的爆破好手,人是仲珊去选的,应该没有问题……”
沈静听后点点头,亲卫营是谭延闿身边最后的护卫力量,尽管不大可能会用得上他们,但是谭延闿的亲卫营都是从新建陆军中层层选拔上来的,比当年总督府侍卫队的人战斗能力不相上下,全营上下对于近身搏斗、枪法等科目更是无可挑剔。原本亲卫营中是没有工兵排的,不过工兵是技术兵种,谭延闿亲自做主在自己的亲卫营中编制了一个工兵排,他原本是用工兵排来对付日后可能会出现的革命党的,没有想到现在却用来对付荣禄了,这正和他的心意。
在现下北洋陆军的编制中,含金量最高的只有两支成建制军队,一个是直隶督标新军,另外一个便是谭延闿的亲卫营。自从训练新建陆军之后,直隶督标新军经过一次“稀释”之后就再没有被拆分,反而训练更加严格,在战斗素质上一直都保持着很高的水平。而其他军队都是训练成军之后立即被“稀释”,以便在短时间内扩充更多的军队,中低级军官和士兵的水平自然是无法和直隶督标新军相比的,这从数次派兵进入河南、山东剿匪的战果上来看就可以做出一个鲜明的比较。
至于谭延闿的亲卫营完全是建立在整个北洋新军系统上,层层选拔上来的优秀士兵组成,文化水平也相对比较高。按照参谋部的估计,亲卫营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扩充成两个团,甚至是一个混成协——这支亲卫营可以说是完全由低级军官组成的“精英”军队。
“现在出国大臣出洋考察的事情基本上尘埃落定,只等时间一到便出发,不过这个时候我收到了一封电报,是谭嗣同发给你的,听说他不仅和康有为等人走得很近,更是和翁叔平有着很深的关系……”沈静看似好像并不太在乎干掉荣禄,在他心中只要谭延闿想要迈出这一步,荣禄绝对没有万幸的道理。
谭延闿接过电报看了看放到一边说道:“文渊,你怎么看?”
“不过是翁叔平变相向我们示好罢了,可能他也感觉到有些事情没有我们是绝对做不成的,不过关键是要看你怎么看?这礼贤庄还要不要……”
谭延闿摆摆手说道:“荣禄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这个人迟早是个祸患,平日里他在京师也就罢了,这次好不容易等着他跑出来,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当然要先下手为强……无论后党也好,帝党也罢,这些人都是靠不住的,无非是想要拿咱们当刀,等我们干完脏活后再想办法把我们给收拾了……哼哼!天下哪里有这般好事?他们以为人人都是曾国藩呐?!”
“那我们怎么回复你这位表兄?!”沈静有些似笑非笑的问道。
谭延闿心中叹了口气说道:“十年前家父还在陕甘总督任上的时候,我曾经与他有过一段时间的交往,一同读书练字,他不比我,早年丧母,叔父又续弦,这科举路上也是屡受打击,后来听说他受了张香涛的提点,两江刘岘庄麾下谋得一官半职,没有想到此时他还是卷进这京师是非之地……”
沈静呵呵笑着说道:“湖湘三公子中也唯有你不善交际,陈三立和谭嗣同数年之前便在京师一见投缘,相交甚深,你对他们却从未有过来往……不过从谭嗣同的文章上看,他很是倾向于康有为的,陈三立多半也是如此……”
“他们是真正的文人,有着拳拳报国之心,哪里是我这样的小政客所能够相比?”谭延闿颇为自嘲的说道,然后在书案上抽出一张信筏转瞬便写出一封电报稿交给沈静说道:“各人有各人的路,我们不可能将他拉过来,他们也别想来借助我!文渊,这封电报你发给谭嗣同,不日我会进京拜会翁叔平,反正荣禄也就这几天阳寿了,我就算去见翁叔平他也拿我没有什么办法!”
沈静拿着电报稿仔细的看了看笑着说道:“别人登门是要交门包的,听说以前庆王奕劻的门包至少也有百两之多,就是这么多还不见得会受到召见。组安,你这开出来的价码是不是太高了?翁叔平能乐意么?!”
谭延闿笑着反问道:“文渊,你说翁叔平会不会同意?!”
沈静闭目良久沉声说道:“海军年度造舰拨款再加一百五十万两,陆军拨款再加五十万两?!我若是翁叔平一定会同意,反正这是朝廷的银子又不是他家的,能够换来你这个强援有何不可?!只是……”
“只是我是逗他玩的!想让我站到他那边去,就用这个可以把我打发了?我要的只是北洋应该得到的,他翁叔平不能给我,我就朝刚毅、朝老太太要去,你看他们会不会给我?!”谭延闿嘴角泛出一丝冷笑。
沈静笑着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翁叔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颓势已显,不然他不会拉下老脸来笼络咱们,这个人不可靠,我们也不会去投他。不过这户部能够拿得出这么多银子么?军费年开支增加两百万两,这是不是太多了?!”
“文渊,户部比你我想象中的还要富有,老太太的颐和园自甲午年大战之后一直都是我们北洋来支撑着继续修建,户部为了避嫌没有出过一分银子,就算有赔款对于朝廷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户部里面银子多得是你我所不能想象的,翁叔平手紧不好放银子,我们挤挤他肯定能够挤出来银子!”谭延闿笑着说道。
“那太后那边该怎么交代?!”
谭延闿笑着说道:“继续送东西呗,最近我又弄到一样好东西,等送走荣禄之后正好用来讨好老太太。老太太那点心思是放不到台面上来的,我们也不是和翁叔平真心合作,拜访一次翁叔平不会弄得北洋元气大伤……”
笑过之后,谭延闿正色说道:“光是送东西已经不能满足老太太的需要了,我想为朝廷训练一支由满族人组成的新军,规模控制在一镇左右,指挥官也不要留德士官系的人,当然在初期还是需要武卫右军来补充军官的,不过最终这支军队内除了后勤之外,所有的军官必须是满族人……”
“组安,这恐怕有些不妥……”
谭延闿摆摆手说道:“没有什么不妥的,这支满族新军要想达到我所设想的效果,没有两年是不行的,要知道满族军官本身就微乎其微,武备学堂里面的那几个满族贵胄子弟是个什么样子我不说你也知道。眼下咱们在直隶实在是太耀眼了,帮助朝廷训练一支满族新军,也有利于转移一部分有心人的视线,也算是让朝廷对我放心吧!”
沈静听后考虑了半晌说道:“这么做有利也有弊,好处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坏处也不少,至少以后朝廷直接掌控的满族新军是绝对不会满足于一镇之兵,以后若是和新建陆军对半开,那乐子可就大了!”
“呵呵,文渊,你过虑了!你看看这些所谓的八旗子弟有几个是可堪造就之才?十个军官中能够有一个不受军队积弊所影响就已经不错了,况且满族新军的训练必然是要招收兵源,我选定的兵源是京师禁卫军,主要兵源最大限度的采用禁卫军中的士兵,军官有三成也是采用禁卫军军官……”谭延闿有些诡异的笑着说道。
沈静听后一愣,伸出大拇指说道:“这条计策也够毒的,不过若是朝廷下来大员检查满族新军,那岂不是全露馅了?!”
谭延闿悠然说道:“那个朝代的皇帝没有派过钦差大臣巡视各地,剪除积弊,伸张正义?不过又有几个钦差可以因此留名青史?下面的官员糊弄上面的官员,只要不是必死之局总有蒙混过关的办法……铁良也算是满族中一个比较勤勉的人物了,对军事也非常了解,不过你也看到了,他在天津机器局玩得那手,呵呵……只要他有喜欢的东西就成,将来有朝一日我终究会将送出去的东西成倍的再讨要回来!”
谭延闿组建新建陆军,对于兵源是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的,从身高到文化水平,身体素质、家庭背景,甚至为了预防逃兵或是背叛,还进行了连坐制,兵员一旦成为新兵,则家乡乡老名望之士必须为其担保,以后出现什么问题,不仅会要祸及家人,连代亲朋邻里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对于组建满族新军,如果从禁卫军中去挑选,那完全达不到这些效果。谭延闿不相信什么人只要进了新军之后便可以革心洗面转眼间成为一个真正的军人,而那些成天人人手里托着个鸟笼子满街溜达的满族军人,你只求别是五毒俱全就不错了——谭延闿要的就是用“一颗老鼠屎坏掉一锅汤”的办法。
这些人的弊病已经深入骨髓,一镇新军一万三千人左右,从士兵到军官只要这样的人占据三成,加上谭延闿的有意“升迁”,可以想象这样的军队最后训练出来是个什么样子。新建陆军破除了德国陆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当然这里面是有些夸张,毕竟自己在这里闷头准备了多年,仗着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人也多,德国人能赢才鬼。为朝廷训练一支满族新军,这样的诱惑不是任何统治者都可以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