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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巴郡已经不像前几月时的闷热,袅袅清风拂过江浦的草木不禁让张简紧绷的神经有了些许的放松。
“如果能够在此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也不失为悠然惬意。”
张简这突如其来的感叹一时间竟让随行而来的甘锐和王勉有些不知所措。
王勉更是抿嘴笑道:“大人您说这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您年不过三十便总心生退意,若是让那些半辈子追名逐利之人听去不知该作何想了。”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有时候我是真想把这一身的名利丢给追逐他的人,最起码舍去了它们会轻松一些。”
“大人生逢乱世身处旋涡之中,难免会感到心力交瘁,可有时候这名利虽重却能保命,舍去名利虽然轻松却不一定能够长久。”
进也好退也罢,此时此刻又如何是张简自己能够决定的了的,乱世不由人啊!
几人谈话间竟已经走出了老远,张简这次前来赴约统共带来了两艘船三百护卫,刚刚到达江浦又将人马都留在了岸边,是以现在张简身边也就只有甘锐和王勉相陪。
是以此时的甘锐可不像张简和王勉二人那般惬意,这江浦虽然不大可埋伏个几百上千人却不是难事,一旦袁悠之阴谋耍诈光凭他甘锐一人可是万万难以抵挡的,倒不是甘锐怕死而是由心的担忧张简的安危。
“大人竟只带我们二人赴会,是不是有些太过于信任那个袁悠之了?”
面对甘锐的担心,张简只不过是淡然一笑,倒不是张简成竹在胸毫无惧色,而是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事前张简不是没有想过先命人到岛上探查一番,可如此一来若是被袁悠之发现以为口实岂不是有前功尽弃之可能。
此刻的张简又何尝不是如同袁悠之等人一样的处境,甚至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不能进便没有退,那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张简甚至有时候会认为,或许现在死在袁悠之手中会比死在卫节手里更痛快一些。
“若是人带多了势必会弄巧成拙坏了大事,可若是带少了又和不带有什么区别,他袁悠之若是真想算计我们,就算我带几百人在身边又能如何?”
甘锐无奈耸了耸肩道:“俺这条烂命倒是没什么,我主要是担心大人您的安危。”
“我的安危?”张简欣慰一笑拍了拍甘锐的臂膀道:“我的安危早就已经不是我自己能够决定得了的了。”
三人正说话间,不远处却突然出现了三五人,甘锐顿时神经一紧准备拔刀,可转头却被张简叫住。
“不要紧张,没看到他们都是侍者装束吗。”说罢张简便信步迎了上来。
几个侍者停住脚步躬身问道:“敢问前面可是张太守?”
“正是!”
“奴婢几人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迎候张太守,主人说未能亲自相应还请您不要见怪。”
张简闻言笑道:“袁太守官职年纪皆长于我,岂有以上迎下之礼,请几位带路吧。”
江浦岛并不算大,所以这段路也并不算长,很快张简便见到了他这次入川以来见过的第一位州郡上佐、一位将会影响他接下来路途的重要人物,西川士族的领军之人,江州袁氏袁悠之!
一片开阔的草地,两张食案,十数个侍者。
袁悠之一身素袍,见到张简到来并未过多言语,只是起身一礼并请张简入座。
“张太守果然如博弘所言有胆有识,竟然只带了两人便敢前来赴会,看来我是要多谢张太守的信任了。”
“袁太守高门大族出身又是益州上佐,下官前来拜见上官又如何会唐突行事呢?”
袁悠之微微一笑连连摇头道:“今日之会乃是在下私人之请,张太守无需上官下官的客气,我看不如这样,你我表字相称如何?”
张简连称不敢道:“袁太守职高年长,在下怎敢造次,不如在下就称呼您袁公吧。”
“罢了,罢了,随你吧。”袁悠之没有再坚持转而随意的问道:“道真是荆州人士吗?”
张简对于这些自然没有必要去隐瞒,于是直截了当的回答道:“在下乃是越州人士,原在越州为官,后受越王之命朝贺新帝登基,这次战事紧迫才被陛下任为建平太守。”
“哦,原来如此。”袁悠之眼珠一转似乎在想些什么,随后不禁微笑叹道:“我可真是有些羡慕道真你呀,想当初我二十多岁时才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县丞,听闻你现年也不过二十多岁吗,却已是官至太守指挥千军,我不如也!”
张简闻言也不禁自嘲一笑,随即连连摆手道:“袁公此言就有些拿晚辈取笑了,袁公倚才学起于微末始至有今日,而晚辈虽然看似平步青云,可只不过是小卒过河当车用,亦步亦趋如何能与袁公相提并论。”
张简这话说的可谓漂亮,先是夸了袁悠之才学又避开了其倚仗的家势,但张简这话也并不都是马屁,最起码对于这位统御西川士族的人物之一,张简可不会傻傻的去认为他是个绣花枕头。
“你这恭维之语说的可不高明,起于微末的不是我而是你,放眼楚国我袁氏虽然算不上首屈一指的大族,但是在这益州却也勉为其难算得上是悠远绵长,我袁悠之非是促狭之人,无需你这般小心翼翼。”
张简尴尬笑道:“袁公误会了,在下所言发自肺腑,袁公虽然出身大族却是自下而上,袁公政绩晚辈一路而来也是有所耳闻,兴民学开阡陌提拔寒门子弟缩减百姓税赋,袁公之能爱民之心非是晚辈恭维之语,实乃名至所归。”
“好一个爱民之心。”袁悠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张道真,亏得我还十分欣赏于你,原来在这等着我呐?”
张简连忙拱手道:“晚辈如实陈诉,如何让袁公做此想?”
袁悠之瞥了一眼张简嘴角一扬微微笑道:“你这高帽先别急着给我戴,虽然我有此想但却不一定能说的算,巴郡民众近百万世家大族何止几十,虽然我暂时能够让各县主官听命于我,但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我可不敢保证这个暂时能够变成永远。”
张简点头道:“这个道理晚辈自然是明白,所以晚辈今日到此便是诚心听取巴郡诸公所想,晚辈虽然官职低微但是为了益州的百姓和楚国的安定,想必陛下也不会与大家太过为难。”
袁悠之直了直身子目光一凝道:“好,那我也就不过多废话了;自卫牧兵败后便与后方断绝了消息,不知卫牧如今处境如何?”
“晚辈入川前,卫牧已被围困在夷陵月余,至于现在如何晚辈也不得而知。”
“那道真以为陛下会如何处置卫牧啊?”
“这......”张简一滞竟不知要怎样回答,“卫牧虽然率兵反叛,但其毕竟是陛下的亲兄弟,这个...”
袁悠之见张简吞吞吐吐甚是为难也没有再揪着这个话题,转而又问道:“你此番入川是陛下的旨意还是道真你擅自为之?”
“这......”
空气在这个时刻仿佛凝滞了一般,张简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袁悠之目光炯炯让张简不知是实话实话好还是说谎诓他好,稍作思虑后张简只能选择赌上一赌。
“晚辈此次率军入川其实并不是陛下的旨意,实是晚辈擅作主张。”
哪成想张简话一出口,对面的袁悠之却是表情奇怪,“博弘说你年少老成,如今看来却依旧不失少年气盛进取之心,抚平益州却是泼天大功,但你却敢只率万人入川,说你有胆有识已然是不够了,你当真是个狂人,哈哈哈!”
“呵呵呵。”张简不知袁悠之心作何想,只能咧嘴赔笑,不过袁悠之接下来的话却顿时是让张简松了一口气。
“年轻人有此进取之心也属正常,想当初我如你这般年纪时,亦是整日拔剑放歌,想着齐家治国平天下。”
“呵呵,让袁公见笑了。”张简干笑着附和,心中却暗道:齐家治国平天下?您老想多了,小子我就是想活命罢了。
当然,张简的内心独白袁悠之自然是无从得知,但是这些并不重要,袁悠之看重的是张简这个台阶,是这座与江陵沟通的通道,至于其他其实袁悠之并不在乎。
“其实到底有没有陛下的旨意我并不是十分关心,我益州士族苦卫牧久已,今日道真入川正是我等重归朝廷之机,所以道真所求亦是我等所求,只不过此前种种多多少少都有些附逆之嫌,所以这有些事情还希望道真能够替我等代为向陛下解释一二。”
“卫牧谋反乃是其个人的狂妄行径,益州士族苦于卫牧胁迫做出些违背意愿之事也是无奈之举,只要袁公能够带领众人首倡义举弃暗投明,陛下自然会对此前之事网开一面既往不咎,毕竟现在乃是多事之秋国家正是用人之际,这益州还是需要诸位鼎力支撑的。”
张简所言与袁悠之所想正可谓不谋而合,这益州不管是谁说的算,到头来依旧是要倚靠他们这些本土的世家大族,只要上面不把事情做绝,他们又何必去为那些不相干的人拼个你死我活呢。
张简这边话音未落,袁悠之却已然起身,只见袁悠之离席躬身道:“臣巴郡太守袁悠之,恭迎朝廷大军入川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