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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甩开纠缠他的两个后卫,迎着贴着草尖滑行的足球大步上前,用左脚作为支撑半转身,冷静地观察面前三个后卫以及守门员的位置,然后摆腿,凝聚在肌肉中的力量在瞬间爆发——所以的动作流畅简洁、一气呵成,唯一遗憾的是,欧阳东那势在必得的右脚并没有接触到足球,连球毛都没碰到一根。
圆圆的足球真真实实地从欧阳东两腿间钻过去,斜斜地滚向另外一边;一个肥胖的幽灵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那里,不需要摆什么姿势做什么动作,他只需要对渐行渐止的足球轻轻地那么一推,这就足够了……
四比三!
刘胖子再次张开双臂欢呼奔跑,企鹅的雄姿现在看着更加光辉了,当他做出跳水的姿态让自己的身体在草坪上滑行时,好几个同伴扑上去狠狠地压住那一堆肥肉,在呼痛声中刘胖子的笑显得格外幸福。
“这子打哪里来的啊?刘胖子他们该不会去找个职业球员来和咱们踢吧?”
“这,这也太没道德了吧?”
“秦总,咱们可不能这样就栽了!”
望着欣喜若狂的刘胖子一伙,领先一个时的比赛,在最后十分钟里却遭遇到这样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秦天”们丧气地坐在绿盈盈的草地上,不可抑制地用恶毒的言语发泄着心头的不满。那中年人恨恨地盯着欧阳东略略单薄的背影,腮帮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地蹦起,半天没有话。末了他走向那群围在场边的少年。“那踢球的人你们认识吗?”虽然对这一不抱太大的希望,不过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输掉一场胜利本是确凿无疑的比赛,中年人显然心有不甘。
没人话,大多数少年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他又问了一遍,一个穿着和刘胖子一样颜色运动衣的少年回答道:“认识。他是秦昭她们家的房客,就是纺织厂的职工,是几车间来着?”他侧着头隔着人问道,“油子,你老爸是几车间的?”
“二车间!他叫欧阳东,和我爸是一个车间的,我认识他。过春节时他还来我家拜过年。”
中年人怅然摇摇头,看来这个叫欧阳东的子既不是职业球员也不是搞体育出身的,刘胖子一伙并没有违背“职业道德”或者干能叫自己找茬的事情。他使劲咽下一口唾沫,恶狠狠地看着乐成一团的对手,半晌,长长叹息一声。
刘胖子这会儿已经俨然成为一位明星。一场比赛下来,十来分钟里他头脚踢硬生生弄进三个球,这样光辉的事迹什么时候都值得吹上几句。在他肥肉淤积的油脸上绽放出一朵耀眼的鲜花,在朋友们众星捧月般的围绕中,他只知道傻傻地笑,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现在完全变成两道细缝,额头上那半圆形的足球印记显得格外醒目。
“这叫‘战术’,你们懂不懂?我那一脚球本来就是传给刘胖子的。”在万般艰难的情况下传出制胜一脚的汪眼镜眉飞色舞口沫四溅,“我一早就看见刘胖子的身边一个后卫都没有,而且他的位置也非常好,所以我就把球传给他。而且,”他卖个关子,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看周围人都聚精会神地听他讲经传道,才又接着道,“这球不能起高球,那样他们就会识破我的意图,所以我故意传了一个贴地的低平球,让他们以为是那子会射门,这样他们就更会全部精力都放在那子身上。然后,你们都看见了,刘胖子踢进的最后那个球是多么轻松。”
“当然,这个球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地方,那就是,”他目光灼灼扫了众人一眼,深深地洗了一口烟,然后又长长地呼出去,“那子和我一定要有默契,不要贪功真去射门,而且他还要做出一副射门的架势。他做得越象那么回事,这个战术配合的成功率就越大。我觉得我们应该把那子拖进来,成为我们球队的一员,虽然他踢得不怎么样,但是我以为,他会成为我的好搭档。”他举目在人缝中寻找着,正好看见欧阳东向场地外走去。
“喂,朋友,别走啊,一会一起去洗个澡吃顿饭。”汪眼镜拨开人群,疾走几步赶上欧阳东,拍着他的肩膀亲热地道,“你这样就走了,别人会我们不懂事的。你们是不是啊?”最后一句他是对潘老板等几个跟过来的人的,大家一起头,纷纷是。
话间,刘胖子已经和充当裁判的跛子一起走过来,胖胖的手一挥大气地道:“一个都不能走,都得去都得去。国家队胜个马来西亚咱们都要搓一顿,这样的胜利不吃那不是太那个什么了。潘老板,附近哪里有好的馆子,吃完都去我的茶楼,今天晚上有三场比赛,大家喝茶看比赛。”
潘老板眯着眼睛想了想,道:“来的时候我看见二环路靠城里的地方有个馆子,好象叫什么‘馨香楼’,约莫着是个中餐馆。看招牌挺新的,估计是才开张的,要不我们就去那里?”
刘胖子头道:“潘老板是个老饕。既然你都那里好,那我们就去那里吧。你去那里吃过吗?””潘老板摇摇头道:“我哪里去过,都了看着那里是个才开张的馆子了。新开的馆子一般味道都不错,这样才能吸引买主;而且我们去不定还能给我们打一狠折。”
“要不,咱们还是把秦总他们一起叫上吧?”叶强赔着笑轻声道。这是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几道深深的抬头纹重重地勒刻在他的额头上,眉间总是皱出一个“川”字,即便是讨好地和刘胖子话时,这道被生活压迫出的皱纹也是忽逝即现。一件米黄色的外套早就被洗得有些泛白,脚上的皮鞋鞋帮也已经有些脱线,两三个地方已经开裂了。
刘胖子向场地的另一边张望一下,一哂道:“算了,估计他们也要去吃饭喝酒。咱们现在去邀不定就碰个钉子。”他一头招呼着叶强和欧阳东上他的奥托车,一边对潘老板喊道:“都先去‘四海浴室’洗澡,然后老潘你带路咱们去吃。”潘老板一头望自己的桑塔纳里钻,一头朝他挥挥手,表示听见了。
十几个人分乘三辆车,潘老板的面包车打头带路,从子弟校出来,一溜烟直奔他的那家中餐馆。
“老汪,你给尤家兄弟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有时间的话就去那个什么‘馨香楼’,就咱们赢了去那里庆祝庆祝。对了,告诉他们,别带家属。就是咱们兄弟们聚聚,别他娘的又带几个狐狸精来搅和!”嘴里叼着烟卷,刘胖子一面开车一面对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汪眼镜道。汪眼镜伸手在自己搁衣服的提袋里摸索着,半天掏出了手机。
“朋友,怎么称呼您啊?”刘胖子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一言不发的欧阳东,“我叫刘源,熟人都叫我刘胖子或者‘溜圆’。这个是汪青海,你可以叫他汪眼镜或者汪秘书,”忙着打电话的汪青海不置可否地支吾了一声:“这里信号不好,打不出去。打出去也全部是盲音。”
刘胖子没搭理他,自顾自地道:“你旁边的是叶强叶老二。朋友,你叫什么啊?”
“欧阳东。”
汪青海显然拨通了电话。“喂!喂!大尤,是我啊,汪眼镜。……嗯,赢了。……四比三,刘胖子今天手气脚气全部来了,一个人就灌进去三个。……我们现在去‘四海’洗澡,大概,”他看看手表,“你约莫着七左右就到二环路边上的‘馨香楼’来找我们,我们一准在那里。……找不到?找不到你到时给潘老板打电话,他介绍的地方。叫上你兄弟,别忘记了。……对了,刘胖子了,今天别再带狐狸精来了。‘不准带家属’!”
汪眼镜一面放手机,一边笑呵呵地对刘胖子道:“我估计,现在尤家两兄弟都在找医生把他们掉地方的下巴接回去。我刚才一你踢进三个球,那边大尤就倒吸一口凉气。
对了,”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事,“今天晚上几场比赛啊?”
刘胖子想也没想就道:“四场。德甲两场,中央五套九半转播弗莱堡对斯图加特,十一陕西卫视转门兴格拉德巴赫对柏林赫塔。广东卫视一转一场英超,富勒姆对谁来着,是阿斯顿维拉还是朴茨茅斯,”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不过这几场都不好看,今天晚上有场好的。意甲有场好戏。”
他最后一句把汪青海和叶强一起懵。欧阳东对他的东西只是影影绰绰有印象,平时他对足球并不那么喜爱,因此也很少看这方面的文章和电视报道,只能对“英超”、“德甲”、“意甲”这些词并不陌生罢了。
“意甲有场好戏?谁打谁啊?”汪青海仰着脸思索着,“这一轮没有强强对话啊,就算帕尔玛是强对,它和拉齐奥也要月底才碰啊。老叶,你知道吗?”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叶强,叶强也是苦着脸,一脸的茫然。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对于三人的迷惑,刘胖子很满足地道,“今天晚上国际米兰主场对巴厘。我压了重注在巴厘上,赌它打平或者赢球。”
“不会吧,你是不是玩了个帽子戏法发烧了?”汪青海大吃一惊,疑惑地问道,“要买也要买国际米兰呀,那么强的锋线和中场,巴厘这样的球队还不得被打成筛子。你就是钱多也不能望水里扔吧?”刘胖子一哂言道:“你知道什么。巴厘队从9/94赛季起就没输给国际米兰,一碰上国际米兰他们就来劲。他们队有个口号,‘降级都行,就是不能输给国际’。”
凝视着刘胖子半天,汪东海撇撇嘴道:“行,你够狠。”他转脸对欧阳东道,“你球踢得不赖啊。以前是练这个的吧?”
“不是,就是在大学里踢过几次,毕业了在单位上和朋友踢过几场,只能踢得还凑合。”完欧阳东又闭上了嘴。在这些还只能算陌生人的面前,他也不想多什么。如果不是刘胖子和汪青海非得拉他上车,他更愿意回去躺下睡觉。才踢了十几分钟的球,他觉得自己跑都没跑起来比赛就已经结束了。
“毕业?”汪东海楞了一下,这个皮肤黝黑衣着打扮很有几分寒酸的人是大学生?他认真地打量了欧阳东两眼,那沉稳的气度和不卑不亢的眼神使他相信了欧阳东的话。“你是哪个单位上班啊?”
欧阳东的苦笑并没有展示在脸上,轿车刚好行驶到纺织厂的大门前。“就是这里。不过以后就不定还是不是这里了。”
奥托车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纺织厂的大门。用灰色花岗岩堆出的大门显得气势磅礴意境深远,花岗岩石上,左边是“省国营第一纺织总厂”,右边是“新曙光纺织总公司”,金灿灿的大字每个都有方桌桌面大,迎着夕阳灼灼生辉。两个表情冷漠的门卫拖了一条长椅,无聊地坐在被铁将军镇守的大门前,冷冷地注视着来往的行人和车辆。
刘胖子和汪青海对望了一眼,几个月前纺织厂挖出一窝大蛀虫的事情在省城可以是家喻户晓,几十号人活生生贪了上亿的钱。车里一时静了下来。半天,汪青海才找出一句话:
“你在这里干几年了?”
“我是去年才分来的。到现在都还没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