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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4日下午,上海同济大学教授朱大可给我打来电话:小说家李西闽被困彭州银厂沟附近的山里,三天没有消息了!
我心里一怔,李西闽在国内有“恐怖小说大王”之称,其悬疑、推理、恐怖代表作品有《尖叫》、《死鸟》、《血钞票》(本报《读书》版曾介绍过)、《黑灵之舞》等,我和他有过联系。朱大可说,他独自来到朋友开设在龙门山镇九峰村的鑫海山庄里写小说,不料,却在一场惨烈空前的地震中“湮没”了……
根据朱大可的提示,我与上海万榕书业公司的责任编辑余一梅取得联系。李西闽是该公司的签约作家,自然牵动着方方面面的神经。经余一梅提示,我终于同鑫海山庄的导游赵文清联系上了。他证实,李西闽当时所住的房间是在四楼,地震后已经塌了一半,另一半倾斜在白水河中。李西闽被坍塌下来的钢筋房梁压住。他在那里痛苦地呼救,他的一部分身体在外面还隐约可见。
这个情况,是导游于1日下午两点左右所见。他们一直设法营救,但没有工具可以撬动房梁。导游向济南军区某独立团汇报了李西闽的危急情况后,就被紧急疏散到彭州市区。
根据最新资料分析,通往银厂沟的公路、桥梁遭到了地震的惊人毁坏,目前已经实施了交通管制,而且,处于两座大山之间的银厂沟,几乎已经不存在了……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14日下午四点多,四川交通广播电台突然播送了寻找李西闽的消息。
朱大可焦急万分,不时来电话催问。由于一直没有任何回音,我坐立不安,与晚报同事白郎一起开始不停地给几个电台热线打电话,但所有的热线都到了密不透风的高热,我们用一部座机、三部手机拨打了几个小时,依然打不进去。
后来,我终于与鑫海山庄的老板赵玉刚联系上了。他说:“不但是李西闽,包括我的嫂嫂、表嫂、兄弟和两位厨师的夫人,均被埋在山庄了……我的山庄投资两千多万啊……”他表示,救援队的确在实施救援,但由于道路完全损毁,一时难以到达山庄。他决定自己组队营救。
15日一早,我开始在天涯社区上发“救援帖”,祈愿网络能够产生奇迹。几分钟后,得知一位80后的全国知名作家已经抵达成都,正在积极准备物资,准备冒险进山营救李西闽。我立即给朱大可去电,让他转告这位作家,这样贸然行事不妥。很多相识、不相识的人逐渐来到“救援帖”下,就像在参加一次圆桌会议……这个“救援帖”,15日中午立即成为新浪首页的内容:《救助李西闽》,让成千上万的网友牵肠挂肚……
我在网络上,找到了李西闽距现在最新的一篇博文《死亡其实是那么的真实》(008年4月9日):“我在黑暗中大口地呼吸着,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我看不清任何东西,我只是听到一种细微而且阴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李西闽,你已经死了。’我怎么死了?我清醒地感觉到我还活着,自己的思维还是那么的灵敏,只是我浑身不能动弹,整个身体像是被捆住了……”
但愿“我没有死,我怎么会死呢!”会为他支撑一片空间——哪怕,就是一个可以呼吸的空间。
中午,鑫海山庄的老板赵玉刚打来电话:李西闽的战友易延端和救援队已经到达山庄,能够听见李西闽在废墟中微弱的呼救,但他被巨大的钢筋梁叠压着,救援队只有简单工具,没有更多的办法……
15日下午,我在天涯论坛上,看到了令人振奋的消息:网友塞壬歌声等人先后贴出“李西闽已经获救”的帖子。我立即给西闽的夫人去电,她说,目前还在解救中……
在近乎绝望的等待中,下午四点,我再次拨通鑫海山庄老板赵玉刚的手机,他证实,李西闽的确得救了。是解放军救活的。说到这里,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可是,我的亲人,我的嫂嫂、表嫂、弟弟和两位厨师的夫人,至今也没有生还的消息,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我听得出,他的话语中有浓厚的绝望味道。
这个时候,西闽的夫人正在从上海飞往成都的飞机上。她到达成都,立即得知李西闽已经被直升机送到太平寺机场,正送往武警医院,她立即飞奔而去……
营救的情况,经过多方补充、连缀、更正,如下——
地震发生时,李西闽正在鑫海山庄四楼冥思苦想。他以为是发生了山体滑坡。房体发出恐怖的撕裂声,全框架的四层楼纸盒子一样被踩瘪,楼房下就是深达近百米的悬崖,下面是白水河。在巨大的轰鸣中,李西闽东倒西歪,失去了方向感。突然,他被一块什么东西卡住了腰杆,一块百叶窗上的铝合金槽落下来,死死卡住了他的脖子,他感到下半身被不断倒下来的水泥块填埋了。他所处的房子,已经从房基裂开,向悬崖方向滑动……
李西闽匍匐在地,只有一只手可以动,他四处摸索,摸到了一个东西,他心里一惊——是手提电脑。在如此混乱的时候,手机没有了,其他东西也没有了。但是,那装满他写作心血的手提电脑竟然还在伸手可及之处!他试着去打开电脑,一按开关,电脑竟然启动了!他试着无线上网,但没有任何信号。李西闽明白,可能不是一般的山体滑坡。
他感到极度疲惫,眼睛逐渐睁不开。他有着长达1年的军龄,经验告诉他,万万不可睡着。因为在这样的时候,体力消耗加过度紧张,一旦入睡,很可能就醒不过来了。他开始大喊救命,开始用唯一可动的手臂去拼命擦水泥板,让疼痛来唤醒自己的意志。他对自己说:“你不能死啊。你要活下去!”
于是,他每隔几个小时就大喊一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逐渐听见有人在说话,他用尽力气高喊;他听见有人靠近的脚步声,他继续喊。来人是他的战友易延端和一名姓席的志愿者。原来,在什邡工作的易延端设法赶到龙门山镇来设法营救。14日,他在中途碰到了来自成都的姓席的志愿者,讲明情况后,两人同行几十公里,终于到达山庄。他们用榔头敲打垮塌的水泥板。听见敲打声,李西闽在里面声嘶力竭地说:“不对,不对,我在你们的左面。往左!”两人拼命敲打到深夜十二点,可惜收效甚微。他们只好停工。
就在易延端准备返回小鱼洞另外设法时,他碰到了另外一名志愿者林发康。后者在得知情况后,决定徒步返回小鱼洞呼救。因为那里是距离龙门山镇最近的地方,那里才有手机信号。虽然说从龙门山镇到小鱼洞只有几公里,但桥倒路塌,必须绕到很远才能通过。长达两百余米的小鱼洞大桥是小鱼洞镇、龙门山镇及银厂沟等受灾严重地带群众朝外转移的唯一通道,但在这次大地震中,大桥被扭成了麻花状并严重坍塌。所以,泅水过河成了唯一办法。
此后,易延端碰到了空军某部的救援队,他向部队请求。部队决定,由一名营长带队,用一个连的兵力营救围困在山庄的李西闽等人。
15日中午,救援部队抵达后,立即用铁锤、铁锹开始投入战斗。下午三点,终于在两层楼高的水泥墙上开出一个洞。李西闽精神大振,不时与救援官兵谈话,告诉他们自己身处的具体处境。当两名战士把李西闽拖出洞后,强烈的光线让他睁不开眼睛。啊,尽管满目疮痍,但活着多好!他没有折断一根骨头,甚至没有脱水。易延端告诉他,大地震已经过去了76个小时!
不幸的是,整个山庄另外被掩埋的几个人,无一生还……
(此文摘自《常州晚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