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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历险,团子的前半生也算是在惊涛骇浪中度过的,大大小小的风浪经历过不少。不过,团子是个有福的,总是在懵懵懂懂之中就平安过险。这就让他爹常常感叹,小混蛋都是沾了玄清的光,狗屎运强的厉害。
团子还没出生的时候,就险些遭了大难。亏得他娘是个有韧性的,在那样艰险的境况中,愣是坚持着把团子生出来。她虽去了,孩子到底是活了下来。不过,这说到底应该算是团子娘的灾难算不得团子的。
团子刚刚出生的时候,还没有‘宝宝’这个小名儿,林玄清跟任翔就叫他团子。由于这团子刚出生,母亲便遭了厄运,当时的局势又紧张异常,两人不放心将他放在任翔的王府,团子便被他师父林玄清带回了自己府上,一直到他父皇即位才被送到太后身边抚养。
林玄清稀罕这团子,日日都要到太后宫里逗弄一番。他一动,任翔不是跟着去,便是随后找去。于是,小皇子备受皇帝宠爱的消息便甚嚣尘上。后宫之中,殊常的宠爱总是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危险。所以,团子早早就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是在团子三个多月,被养的白白胖胖特招人疼的时候,他邂逅了生命中的第一次的暗算。当然,那时尚在襁褓之中的团子并没有那么久远的记忆,这事是他听皇奶奶讲古的时候说起来的。在皇奶奶额故事里,当时他的小命真是凶险啊!
任翔登基之后,忙着安置太上皇跟他的妃子们,忙着安抚前朝的老臣们,还忙着跟林玄清相亲相爱,便有些疏忽了对新晋后宫们的掌控。当然,他也没想过团子会招来旁人的嫉恨,因为在新任皇帝陛下的心目中,团子从来都不是个只招人喜欢的儿子。
天花,在这个年代,仍然是让所有人感到恐惧的恶疾。用它来让一个脆弱的小生命彻底消失,实在是再好也不过了。还没有被严密掌控的宫闱,让一些违禁的东西轻易地流入宫中。然后,在改头换貌之后,出现在了团子的日常用品之中。
最先染上天花的,是团子的乳娘。因着林玄清每日都会去看看团子,所以很快他便发现了乳娘的不妥。紧接着又有两个伺候的小宫女也出现了症状,反倒是小小的团子,一点事儿没有,整天乐呵呵的除了吃就是睡,要不就是在他父皇身上撒尿……
暗中彻查了团子用过的东西,在襁褓跟棉袄里都发现了不干净的东西。虽然很不高兴自己疼爱的团子被人算计,但后宫的事情林玄清不适合插手,便将之告诉了太后,请她老人家老将出马。他倒是不担心团子会染上天花,真当牛痘是种假的么?!
没多久,新晋后宫中便有两位染上了天花,被严密隔离起来,不久就传出了死讯。那两人到底是不是染上天花才没的,谁也不知道。反正自打传出染病的消息之后,就再没人见过她们。反正,宫中有一阵子,闻天花而色变。
此时,还是个无齿之徒的小团子,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一回。他正眼巴巴地望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每当这声音响起之后,很快他便会落入一个温暖清新的怀抱。团子很喜欢,每天这个时候都特别兴奋,小眼睛都放光。
后宫之中的女子多是寂寞的,总要有个玩意儿好解闷儿。于是,有的人选了人当宠物,有的人就将宠物当成了人。在团子三四岁的时候,遭遇到的人生中第二次危险,便是来自这些宠物们。这个时候,团子已经记事了,每回忆起这事,便不胜唏嘘。
他家师父奏是个妖孽,论起害人来,谁都得添他家师父的脚后跟。
那天晚上,团子的床上出现了一条蛇。看那色彩鲜艳的身子,三角形的脑袋,尖利的牙齿,这分明是一条身带剧毒、攻击性很强的蛇。毒蛇蜿蜒着想要爬到目标的身上,可突然袭来的一丝危机感让它停住了前进的步伐,不安地吐出信子,发出“嘶嘶”的警告声。
团子的右腕上,不知何时竖起一颗小脑袋,幽冷森寒的目光紧盯着不远处的同类,同样呲牙咧嘴地发出严正的警告。若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是一条尺长的金色小蛇,平日里犹如手环一般盘在团子的小胳膊上,寻常难有人能注意到。
金色小蛇的体型比它这位不请自来的同类小得多,看气势却丝毫不弱,竟压制住了那同类,不敢再上前来。原来,毒蛇界也是有规矩的,有阶级的。金色小蛇,乃是玄清送给团子防身的,是天下有数的毒物之一,能够排进前五的高档货,岂是寻常毒物能够抗衡的。
一点都没有惺惺相惜的意思,金色小蛇从团子白胖的手腕上游到床边,微微弓起身体,一个弹射便自己同类的面前,锋利的毒牙也同时刺入同类的身体。毒液顺着毒牙进入,见血封喉。可怜的同类没有过多的挣扎,就软趴趴地躺下了。
等确定同类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之后,金色小蛇又晃晃悠悠地回到团子胖嘟嘟的小胳膊上盘好,仿佛从来都没移动过一样。这一切都没能惊动熟睡中的团子,人家咂巴着小嘴,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好吃的,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嗯,师父做的蛇肉羹好吃……
这件事没能伤着、吓着团子,反倒是将老太后给吓得、气得不轻。于是,后宫又是一通鸡飞狗跳,废掉了一个妃位之后才算平息了老太太的怒火。倒霉的皇帝陛下也被老人家揪着耳朵痛骂一顿,你这小老婆都是怎么找的,就没一个她老人家能看上的。
无妄之灾啊!任翔憋屈地要命,这些小老婆又不是朕自己选的,朕只要有玄清就够了,还不是当年您跟那个老头子塞给朕的。现在出事了,倒都成了朕的不是了。
其他诸如此类要命的事情,每年基本上都要出一两回,什么动物发疯啦,被人推下水啦,饮食中有毒啦……总之,各种事件花样翻新一般层出不穷,一直伴随着团子的成长。只可惜,以上种种,没有一样能够奏效建功的,总是被团子迷迷瞪瞪地就躲过去了。
转眼间,能被林玄清托在手中的小团子,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小少年。这让林玄清一边感叹这吾家有儿初长成,一边又在感叹着岁月不饶人。宝宝长大了,他的眼角也有细纹了呢。而皇帝陛下就很开心,小混蛋长大了,就该有自己的圈子,再不能粘着他的人了吧!
在这个年纪,团子经历了他人生中的又一次艰险。也是从这一次开始,团子开始有了长大的烦恼。
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处在情窦初开的时候。于是,顺应着自然规律,宝宝少年决定坠入爱河了。出于他家父皇跟师父的影响,宝宝少年将他家师父作为样本,希望能够寻觅到一个林玄清第二。可惜,半个月下来,一个也没找到。
沮丧了一盏茶的时间,宝宝少年想通了。他家师父远非常人可及,这也就是自己生的晚了,要不哪能便宜了他家父皇。既然像师父一样优秀的人选,少年决定把标准降低一些些。在第二十一次降低了标准之后,宝宝少年才终于圈定了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目标。
这位幸运儿名叫杨凡,总挂在嘴边儿便是‘我叫杨凡,我很平凡’,其实这是一句很装逼的话。有一天,杨凡像一个奇迹一样出现在宝宝少年的生命中。仿佛携带着无穷的魅力,将少年的初恋俘获。
很多人说,在杨凡的身上,能够看到林玄清的影子,两人竟有四五分相像。听到这样的评价,林玄清是一笑置之,杨凡则是含笑摇头。而宝宝少年,每听到有人这么说,就兴奋地跟人讨论,到底杨凡哪一点像他家师父。
“哎,你总说那团子不傻,你真的确定么?”无良王爷趴在屋顶往院子里看,一边还扭头问身边的林玄清。他实在是看这个叫杨凡的不顺眼,真不知道底下那个传说中不傻的团子,千挑万选地怎么就看中这么个货色。而且,这俩人还不准自己查他。
“放心吧,你跟宝宝两个人,如果有一个人被另一个卖掉,还帮着人数钱的,那么那人一定不会是宝宝。”林玄清跟任翔并肩坐着,闻言鄙夷地瞥了无良王爷一眼,“现在他遇到的事,都是他自己能够处理,我们谁都不必插手。”
“哼,那你跟我皇兄之间,皇兄就是被你卖掉,还帮你数钱的那个。”无良王爷撇撇嘴,接着又不忿地道:“什么叫做现在他都能够处理,万一出了意外状况呢?到时候要是伤了这团子的一根汗毛,你还不得发飙。”还害得旁人心疼。
“喂,你说话就说话,别把朕扯上啊。玄清就是卖了那颗汤圆儿,也不可能卖朕的,所以你的这个说话绝对是不成立的。”任翔一手环在玄清腰上,一手敲了弟弟个响头,“还有,我自己的儿子,我还没操心成这样呢,你着得哪门子急。”
“行了,我一张嘴也说不过你们两张,我闭嘴行了吧。”自从皇兄跟林玄清甜甜蜜蜜之后,就连嘴都厉害多了。难道……吃毒舌之人的口水吃多了,还有这种效果?暗中摇头,他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院子里,口里嘟囔着,“我这当叔叔的,关心关心侄子还不行了?!”
“宝宝,我有个惊喜要给你,跟我走,好不好?”杨凡是个很君子的人,即便是与情人相对,也离着对方至少半臂的距离。他的解释是,情之所至,发乎情,止乎礼。正是因为珍惜,所以才不舍得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
“真的么?谢谢你。虽然还没能看到这个惊喜,就已经很让我期待了。”宝宝少年眼中是不容错认的期待、喜悦、崇拜与爱慕。清澈的眼眸,最能反射出一个人的内心,而将自己的眼神传递给对方,则更容易取信于人。这是他师父教的!
既然是惊喜,自然是要保密的。所以,宝宝少年被蒙着眼睛带上一辆马车。马车在黑暗的夜色中前行,再转了不知多少个弯之后,终于来到了目的地。杨凡一手虚扶着少年下来,引着他进了一所宅院的后门。直到进了灯火通明的正厅,才柔声道:“可以去掉遮挡了。”
顾盼分明的大眼,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厅堂,跟一群十来个粗壮的男子。宝宝少年诧异地瞪大眼睛,将依恋的目光投向杨凡,问道:“我的惊喜呢?你还要藏起来么?快点给我啊。”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如玉手掌,上面没有任何瑕疵。
一看便知道,这样的一双手绝不会是一双练武的手。杨凡在心中微哂,将最后一丝惧意抹去。他亦笑得柔和,用手点指身边的壮汉,柔声道:“宝宝,这些人便是我为你准备的惊喜啊。希望,他们能够让你喜欢。不过不喜欢也无妨,我可以换些人给你。”
“这些人就是你说的惊喜啊?”红润的唇微微撅起,少年的脸上是满满的不悦。忽而又绚烂地笑开,善解人意地说道:“我怎么会不喜欢呢,你为我准备了惊喜,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呢。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开心,你觉得怎么样?”
“不用了,我只要看着你开心,自己便开心了。”口中这样说着,杨凡却皱了眉头,他总觉得这人的反应有些不对。这些时日的接触,再加上查到的资料,都说六皇子还是个备受宠溺,天真无邪,单纯易骗的孩子。可现在……好像有些不对头啊。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进行到了如此地步,已经没得退路给他走了。杨凡踏前一步,伸手想要碰触少年的脸颊,却最终收回了手指。他终于冷下了面上的表情,声音亦不带任何温度,“宝宝,你知道么,只要看着他们毁了你,我就会无比的开心。”
完美的不可置信,备受伤害,心痛到无以复加的表情,宝宝少年任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如遭雷击般的可怜模样,连声音中都带着嘶哑,“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呢?下次不许了,不然我就生气,再也不理你,再也不对你笑了。”
“知道么?每次看到你笑的时候,我都想狠狠地撕裂那笑容。你不知道,我只想看到你哭,撕心裂肺地哭,就像我当年一样……”杨凡扯出毫无温度的笑容,“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还是个世家公子,我姐姐还是后宫妃子,我家也不会家破人亡。”
“哦——我知道了,你是当年那个在我房中放毒蛇的女人的弟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宝宝少年立刻收敛起那惹人怜爱的小模样,就连眼中饱含的泪水,也奇迹般地消失无踪。他单手叉腰,另一手指着杨凡道:“当年我可是受害者,你就算要报仇,也该去找我父皇吧?”
“不过,你这人倒也明智,知道我父皇就算是瞎了眼,也看不上你这样的。但是,你也不该把主意打在我身上,难道不知道,有种生物,叫做披着羊皮的狼。”宝宝少年故作惋惜地摇头叹息,“若你早点跟我摊牌,说不定我就帮你算计我父皇了呢。”
换了个地方,却仍在听墙头的无良王爷脚下一滑,差点没从墙上摔下来。早就听皇兄说,底下的小混蛋是个坑爹货,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想想他皇兄这些年也不容易,能够在林玄清跟宝宝的夹缝中生存至今,皇兄的强悍非一般人能比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害怕?”杨凡总算看出来哪里不对劲儿了,少年从身处这样的环境开始,就没有表现出一丝惧怕来。不能再废话了,他一挥手,示意身边的人赶紧动手,省得迟则生变。可惜,他很快就发现,局势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你是不是在奇怪,他们为什么不听你的了;或者说,他们为什么都一动不动的?”少年施施然寻了张椅子坐下,一手托腮,懒散地微眯双眼,“不,不用说话,我知道你想问的。我告诉你,其实很简单……因为,我没让他们动。”
“真是厉害,你骗了所有人,而且一骗就是十几年。你现在才多大,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人间太险恶了!杨凡实在是想不通,小白羊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大黑狼了。这样的反差实在是……杨凡不知道要怎样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但他知道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你错了,我没你想得那么厉害,多得是看穿表象的人,只不过你不是那其中之一罢了。你得到的资料也不算有错,我确实是从小在宠溺中长大。这样的人,不是天真单纯,就是嚣张跋扈。但是很可惜,我两样都不是。”少年看过去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我是林玄清的弟子,是任翔的儿子。你觉得这两个人会因为单纯的宠溺,而放松对我的教导。或者说,我的父皇和师父,那样的两个人,怎么能容忍自己教出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呢?明明知道我的出身,居然还往枪尖上撞,你不死谁死?”
“有人说,你像我师父。其实,你连形似都没学到位,更别说学到师父的神了。你所以为的风度、气质、涵养,在我看来都不过是东施效颦,徒惹嘲笑罢了。也不知道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居然想学我师父,真是可笑!”少年坐直身体,轻拍了下手掌,“话说完了,现在,好好享受你为自己准备的惊喜吧!”
将大厅中的各种动静甩到身后,宝宝少年来到庭院当中,扬声道:“皇叔,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不过是一群光溜溜的男人,有什么好看。快点下来,送我回家。”少年什么都好,就是出门就迷方向,记得原路还好,若是记不得,那可就有得绕了。
“怎么说话呢,本王这是为你保驾护航,顺便还要帮你扫清手尾。你那两个爹都不管的事,本王都替你操心着。不知道感谢也就罢了,居然还拿本王当车夫用。你个小混蛋还有没有良心了?难怪皇兄总说你是个坑爹的,现在连叔也坑,是吧?”
虽然嘴里是一连串的抱怨,但是无良王爷还是一溜烟儿地从房上下来,屁颠地给小侄子当起了车夫。宝宝少年也不老实地坐在车厢里,趴在他皇叔的后背上,搂着人的脖子不下来,“谁叫我小时候,你总欺负我的,师父都告诉我了,叫我现在报仇呢。”
得,就不该对林玄清的人品抱有信心,连告黑状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乾清宫里,林玄清与任翔并肩而坐,两人三言两语地就决定了团子往后几十年的命运。
少年,为了皇位,奋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