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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西音在咸阳机场打不着车,大巴车票也卖光了。她出机舱时就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一股细细的热流在□□。赵西音跑洗手间一看, 果然是开门红。
她月事一向不太准, 上次都得一个多月了。赵西音回回都是第一天疼的不行, 立竿见影。本想打车到西安再给周启深惊喜, 眼下也不再逞强,巴巴等着人来接。
周启深在西安开的车是辆黑色s级奔驰, 大年三十,道路顺畅,他把车开成了飞机,二十分钟就到了。赵西音见着人,明眸皓齿地笑了起来。周启深现在仍不可置信,表情有点凶,隔着五六米远, 伸手指着她。
那副又无奈又高兴又牙痒痒的模样儿,特别喜感。
赵西音以柔克刚, 笑盈盈地望着他。坐在椅子上也不起身,慢慢冲他张开手。
周启深先是走, 然后小跑,最后百米冲刺般地朝她靠近。
“啊!”赵西音被他揽入怀抱, 力气大, 抱着人就往上提,直接从椅子上飞了起来。
周启深抱得紧,胸腔一压一压的, 气儿顺不过来,“赵西音,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赵西音忍着笑,“那你开不开心?”
周启深的鼻尖冰凉,挨着她温热的颈间,“开什么心,你要担心死我。”
“唔,既然这么不受欢迎,那我回北京了。”她作势推他。
周启深不解恨,竟在她脖子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你敢。”
赵西音觉得疼,更觉得这姿势别扭,“你放我下来,我不舒服。”
周启深一顿。
赵西音小声说了句,“我生理期到了。”
他表情霎时复杂,半晌憋出一句,“这样啊……”
赵西音被他逗笑,“你干嘛啊,苦大仇深的。”
周启深一声轻叹,“本来想干点什么的,这不是干不了了吗。”
赵西音是真不太舒服,不跟他贫。
周启深把人稳稳放下,脱了外套就往她身上罩,“怎么穿这么少?”
赵西音手指尖冰凉,不好意思地掩了掩长线衫下的纱裙,“新年,想漂亮一点。”
周启深点点头,“知道了,这是特意给我看的。”
两人依偎着,有说有笑地上了车。周启深没马上开,暖气开到最大,始终没松开她的手,摸她的手指,焐热,差不多了,他才猛地倾身过去,压着姑娘亲吻。
舌尖乱抵,唇齿相依。
喘不过气了,赵西音呜呜推他,周启深记着她身体,没敢太野蛮,静静抱了一会儿,等自己呼吸平息了,才转动方向盘,说:“你休息会,我带你去吃饭。”
赵西音瓮声道:“我不想吃饭,我吃不下。还有,周启深,你是不是不在家里,不然怎么到得这么快?”
周启深嗯了声,“我就在城区。”
“大年三十,你不回家?”
周启深面色淡淡,不言,但一脸抗拒。
恰遇红灯,车子停稳,赵西音悄咪咪地伸手越过中控台,轻轻捏了捏他手背,“周哥儿,我是来陪你过年的,你就打算让我住酒店呐?”
周启深软了心,“酒店比家里舒服。”
赵西音气笑了,“那你回西安干吗,不直接留在北京?你是不是不想去给赵老师拜年?”
“别在你爸面前说我坏话。”周启深反应挺强烈,“好不容易扭转点印象。”
红灯剩余十来秒。
两人安静七八秒。
赵西音忽然低声叫他:“周哥儿。”
周启深唇角微微一颤,然后说:“陪我回家一趟吧,我想给我妈上个香。”
从城区往西开,一小时车程才到周启深老家。
一段稍蜿蜒的公路,道路渐窄,村里大都是二层平房,红灯笼高悬,地上燃尽的鞭炮纸屑,偶尔几声狗叫。临近零点,也有不少人出来准备放礼花。
周启深的车很醒目,这村里也来不了几辆。
好多人都惊呼,“呀,启深回来过年啦?!”
周启深滑下车窗,倒是很客气地与人打招呼,“您新年好。”
“一个人回的?”
“爱人也回来了。”
边说,周启深边往后靠了点,没遮没掩地让出了空当。大家伙儿都副驾瞧,赵西音笑容甜美地和他们打招呼,“您新年好。”
车慢悠悠地继续往前开,赵西音瞪他,“你乱说什么呢,谁是你爱人?”
周启深无辜道:“我爱的人就是爱人,我哪儿乱说了。”
赵西音:“……”
ok,您挺有道理。
周启深又痞笑着问她,“那我呢,是不是你爱人?”
赵西音觉得怎么回答都得上他的当,干脆一巴掌转过他的脸,“专心开车。”
周启深悦色浮面,好像到这时,才真正有了过年的感觉。
到家,门锁着,屋里亮着灯,门口能听见电视声。
周启深没有钥匙,干巴巴地站着。他眼睛融入这黑夜,不见一丝光亮。赵西音轻敲门,一声,两声。
“谁啊?”先闻其声,脚步渐近,然后“嘎吱”一声,门开了。
赵西音笑得又乖又灿烂,“周叔,您新年好!”
周伯宁裹着一件黑色棉袄,眼底一年四季都是潮红,他显然愣住,在看到周启深时,脸色又暗了下去。
周启深脸色不比他软,硬茬茬的一根刺儿,从头到脚都是冷的。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赵西音还在这儿呢,大过年的,周伯宁到底没撒疯,只站在门口将将让出一个人的道儿,对赵西音说:“嗯,进来吧。”
老房子在四年前翻新过,一切都很新,虽大,但空荡荡的。电视里放着春晚,茶几上除了一瓶酒,一碟花生米,其余什么都没有。
周伯宁去了厨房,半天没出来。
周启深牵着赵西音的手,很用力的握紧,平声说:“坐吧,你休息一会。”
赵西音勾勾他的手指头,“没事儿,我陪你。”
周启深去偏厅,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是他母亲年轻时非常模糊的一个正面。周启深给她上了柱香,闭目合十,举香高于头顶,十分虔诚地鞠躬三下。
赵西音坐在客厅,安安静静看着。
结婚的时候她就问过,既然你在找妈妈,为什么还要给她设个牌位,这不是很矛盾么。周启深神色宁静,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他说,母亲既然逃离这个家,这里就是她心死的地方。
死了,就是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这样的家庭,永远不回来都是对的。
那是赵西音第一次看到周启深内心的绝望与阴暗,让她心疼,也更了解他。
周伯宁常年饮酒,落下痛风的毛病,半天才端着两杯茶,一瘸一拐地从厨房走出。赵西音赶紧接过,顺带了周启深的那杯。
气氛沉默又尴尬。
赵西音从包里拿出红包,十分懂事地递给周伯宁。周伯宁看她一眼,收了。然后问:“晚上住不住?”
赵西音下意识地看向周启深。
周启深什么都没说,只牵起她的手,上了楼。
出乎意料的是,二楼卧房竟收拾得干净整洁,被子床单都是新换的,桌椅没有一层灰。赵西音想着,其实周伯宁每年都准备了这些,还是期盼着周启深能回家过年的吧。
楼上有浴室,周启深蹲在地上帮她拿衣服。
他人很细心,甚至分得清她行李箱中卫生棉是日用还是夜用。一叠整整齐齐地递给她,“水开热一点,楼上洗手间没有防滑垫,你小心些,洗完就出来,别老在里面玩儿水。”
赵西音抗议,“我哪有玩水?”
“以前占着浴室泡澡能一小时,你不记得你晕过一次?”周启深轻哼一声。
赵西音刹时脸红。
怎么不记得,那次泡澡泡晕乎了,直接睡着,还是周启深把她给抱出来的,吓是真吓着了,又气又心疼,“老公对你不好?不好你跟我说啊,我改正,你别搞婚内自杀。”
赵西音笑得拿脚踹他,春光一片,两人眼神一对,就十分默契地滚在了一起。
原来一点一滴,他都记得。
都洗完澡后,赵西音裹着棉衣,有点不自然地站在床边。周启深正擦着头发,一身宝蓝色的绸质睡衣像湖中水色。他不着正装的样子,多了一分痞气劲儿。那种与身俱来的,不加收敛的,本性流露的气质。
一眼看穿她所想,周启深说:“你要不想,我去隔壁房间睡,这楼后面是座山,山腰上只有一户人家,空房子,很久没人住了,你用不着害怕。”
赵西音:“……”
您闭嘴我可能还不害怕。
周启深又睨她一眼,正人君子坦荡荡的眼神,“你生理期,我晕血,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赵西音登时就笑出了声,边笑边骂:“你闭嘴。”
周启深也是眉目含春风,丹凤眼尾一上扬,眼廓就带了光一般,特别抓人。他躺去床上,勾着她,“西儿,来。”
赵西音乖乖躺到另一边。
周启深把她揽入怀里,焐热了的手掌贴在她小腹。
两人都是浑身一颤,为这久违的依偎与温情。
“还疼么?”
“没事呀,老毛病了。”赵西音说,“第二天就不会疼了。”
默了默,周启深哑声:“我是说,那年,那年……”
赵西音明白过来,他说的是那个孩子。与其耿耿于怀,想问不敢问,不如推诚布公。
“当时我手术没做好,自己也不懂这些,稀里糊涂的过了几个月。后来一直在季医生那儿吃药,已经好很多了。周哥儿,你别总拿这事梗在心口,你的情绪,我感受得到,也会受感染,我已经走出来了,不想再走回去了。你明白么?”
周启深久久没说话,只掌心一直按在赵西音的小腹上。良久,他答应,“从此以后,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赵西音用指尖戳他胸口,“这是你应该做的。”
两人对视,都笑了起来。
周启深真正放松时的笑容其实是很好看的,眉形如剑,眼廓狭长,很有男人味。赵西音用手指沿着他的下巴描绘形状,“周哥儿,你长得真好看。”
周启深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嗯,像我妈。”
赵西音微微怅然,“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你爸爸就不喜欢呢?”
乍一提起周伯宁,周启深也没什么明显的情绪,他眸光盯在某一处,淡淡说:“他跟任何人的关系都不好,是一个十分自我的人。小时候的事儿我不太记得住,只知道他总打我妈,拿酒瓶敲她的脸,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我母亲的半边脸颊陷进去了。”
赵西音愣然,“他,他怎么下得去手。”
周启深语气始终平静,“没什么下不去手的,他一直就这么狂躁。后来我妈跑了,他变本加厉的把火气都撒我身上。刚进部队的时候,我的身体素质是新兵里最差的,因为营养不良。第一次吃食堂,我还问指导员是不是免费,然后我一口气吃了七碗饭,有个人在一旁笑得像傻逼。”
赵西音:“嗯?”
“那是我第一次见顾和平。”
赵西音随即莞尔,枕着他胸口,安安静静的。
“周伯宁好吃懒做,偷钱偷酒被抓到过几次,次次被打得半死。同龄人也看不起我,说我是小偷的儿子。我当时恨透了,我跑去火车站,挑那种看起来像人贩子的问,问他们要不要男孩儿,把我卖去哪里都可以。”
周启深说起往事,平和极了。或许是受过太深的的创痛,疤痕厚得没了知觉,怎么□□都无所谓。
赵西音眼睛湿了,不敢说话,不敢安慰,怕一开口就是哽咽。
“我高三参加过西安市的联校统考,拿了第一,南方有两个大学想来特招,我拒绝了。因为我觉得,我能上清华。”周启深说到这,终于面露怅然,“可惜了,没缘分。”
赵西音颇有为他平反的气势,一下支起身子,大声说:“没上大学怎么了,你依然做得这么好,比好多斯文败类强多了!”
周启深挑眉,“你还跟过哪个斯文败类?”
赵西音也挑眉,“你当我两年旅游白玩儿的?青海的大强哥,甘肃的小强哥,多着呢。”
周启深细细一想,当了真,“还有联系?”
赵西音噗嗤一声乐了,“这醋你也吃!”边说,边去戳他硬实的胸。
周启深握着她的手,脸色动了动,“别乱戳。”
赵西音大着胆子看他,眼睫轻轻一眨。
馨香满怀,体温灼灼,周启深呼吸都有些沉,低声问:“真是生理期啊?”
赵西音咬了咬唇,用脚尖在他小腿上来回勾。
周启深真扛不住这份故意,语气不由凶了些,“吃死了我收拾不了你是吧?不许再动!睡觉!”
说罢,他一把掀过被子,不算温柔的把赵西音罩得严严实实。她想冒头,就被他按住脑袋不许抬。赵西音是典型的仗势欺人,这招以前没少玩,仗着他拿她没法,作天作地的撩人,回回逼他去洗冷水。
周启深不是什么圣人君子,三年独身,此刻还能为她打坐蒲团,清幽闭目已是够客气的了。
赵西音趴在他怀中,红着脸,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周启深一怔。
这一晚,过了很久,久到赵西音都有些后悔了,打定主意准备半道撤离时,就被已经入迷的男人一把按住。力气之大,是她从未感受过的。赵西音现在是真有些害怕了,方才的得意洋洋只剩一地鸡毛,她带着哭腔,“周哥儿,我手疼。”
周启深的表情沉醉不复醒,大冬天的,从额头到背脊,薄汗浸透了衣服。
小村镇不比城市禁放烟火,零点至,炮仗噼里啪啦,烟花一个接一个地升空。五颜六色并不精美,但够响、够飒、够纯粹,真真有了过年的气氛。
周启深低声说:“小西,我们复婚吧。”
滚滚红尘,沸声震地。
赵西音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