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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欺负人了。”
送走霍凛冬后,丁婆子忍不住骂了一句。她当然不是骂霍凛冬,她骂得是白天欢欢喜喜将阿芜带走的苗三娘等人。
江保宗待人是极其大方的,又因为想要女儿结交要好的朋友,每次村里的孩子邀江妩出门玩耍的时候,江保宗都会让丁婆子给女儿装上许多零嘴,这些零嘴里除了女儿那一份,也有村里其他孩子的一份。
坪乡村的村民生活比较宽裕,可并不代表他们会舍得给家里的孩子买几十文或是上百文一斤的蜜饯糖果。
江妩的那些零嘴在村里基本上就是独一份,江保宗的本意也是想让那些孩子看在零嘴的份上,带着江妩一块玩。
可江保宗也没想到,那些五六七岁的孩子年纪不大,心眼不小,他送的蜜饯糖果都吃了,却把他闺女丢在一旁。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他这个当爹的办事不够周到,居然放心让六七岁的孩子看顾自己的宝贝闺女。
江保宗又是自责又是懊恼,想着刚刚霍凛冬那番话,他居然还没有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的处事周全。
“阿芜,以前三娘子他们是不是也拿了你的零嘴,还将你一个人抛下,等到饭点的时候,再带你一块回来呢?”
江保宗怕女儿听不明白,特地放慢了语速,让女儿慢慢理解。
村里人都说女儿傻,江保宗却觉得女儿只是比普通人学的慢,就好比她现在是四五岁孩子的心性,可四五岁的孩子也是能够听懂一些话的,他习惯慢慢教孩子,引导女儿理解一些对她来说生僻的词汇。
“坏人,山楂,没有了。”
或许是不常开口的原因,江妩的吐字有些含糊,听上去有点吴侬软语的腔调。
因为爹爹的提醒,江妩想起了要告状的事,嘟着嘴,气呼呼地告了霍凛冬一个黑状。
在“江妩”的记忆里,每次带着零嘴出去被村里的孩子拿走大半,只给她留下三两块糖果蜜饯是一件稀松寻常的事,因此江妩也不知道苗三娘她们的行为是错的,她只知道,自己每天很小心很宝贝的那点零嘴被一个有些陌生的少年抢走了,对方不仅抢了她的山楂片,还“打”了她。
傻乎乎的小姑娘连告状这么简单的事都不得要领,她不知道罪魁祸首的名字,也不知道要提及对方,只说了有人抢走了她的零嘴,江保宗理所当然的认为女儿的告状对象是苗家小三娘子等人。
“不行,我得上门替阿芜好好说道说道。”
丁婆子气不打一处来,那些孩子太胡来了,就算不想和她家小姑娘玩,也不该把人丢在河塘边啊,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算了,都是孩子,把事情闹僵了对阿芜不好,以后那些孩子再上门找阿芜玩,就帮阿芜拒了吧。”
江保宗有些头疼,真要较真,那些都是不懂事的孩子,而阿芜的心性虽然和孩子一样,外表上却已经是十四岁的少女了,有些成亲早的,这个岁数也是孩子娘了,让那些玩心大的孩子陪阿芜玩,确实也有些强人所难。
这让江保宗忍不住联想到了林家人。
他认为的女儿的玩伴实际上只是为了他提供的零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将女儿孤零零丢在一旁,那他认为的可以让女儿托付一生的人呢,真的是适合女儿的吗?
想到自己经历过的一桩桩糊涂事,江保宗开始对自己的处事能力产生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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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那些放飞的孩子们准备回河塘带着江妩一块回家的时候,惊慌的发现江妩不见了。
“会不会是掉水里了?”
苗三娘吓坏了,江家伯伯在村里很有威信,他将江妩当作眼珠子,心间肉,要是江妩出事,恐怕她也会被她娘打死。
“不会吧?要是掉水里,这会儿也该浮起来了。”
“可要是浮起来后飘到下游去了呢?”
“哇哇哇――我爹我娘会打死我的。”
没心没肺玩了一天的孩子这时候才知道害怕,懊悔玩的时候没有将那小傻子带上,也气愤那小傻子这次没有听话乖乖坐在河塘边等他们回来。
“小傻子会不会回家了?”
“不可能,她是个傻子,知道回家的路吗?”
一群孩子越来越害怕,有几个忍不住哭嚎起来,六神无主的一群人分散开,一部分顺着河流的方向去下游寻找浮尸,一部分因为太过害怕逃回家,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肯出来,还有一部分稍微懂点事的,去寻找大人帮忙,没一会儿,就有大人带着孩子去了江家,这才知道江妩原来早就回家了,刚刚的事只是虚惊一场。
“多亏了凛冬那孩子,看到阿芜坐在河塘边,将人给带了回来,好悬没把我吓坏。”
江保宗没有责怪那些孩子,只是夸起了霍凛冬的好,说到了自己的担心害怕。
“都是孩子不懂事。”
江保宗虽然没有直言责怪,可那些孩子的长辈从孩子的嘴里听到了事情经过一个个面上都臊的慌。
白吃江家姑娘的零嘴也就罢了,还疏忽大意将人丢在了河塘边上,看几个孩子熟练的手法,显然这样的事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些孩子的长辈向江保宗连连告罪,自家孩子犯了这样的错回家后一定会好好教训。这天晚上,村里此起彼伏响起孩子挨打后的哭闹声。
就着这些孩子的哭嚎声,江保宗和霍凛冬度过了一个十分美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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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不同意你娶那个小傻子!”
徐寡妇精心准备了晚餐,没成想儿子的一番话彻底破坏了她的胃口。
“平春啊,娘舍不得,娘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眼瞅着你就要出息了,怎么会心甘情愿你娶一个疯婆子呢。”
晚餐的时候,林平春谈到了林江两家曾经戏言的娃娃亲,想在院试结束后,由林徐氏亲自上门提亲,确定两家的婚约。
林徐氏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虽然有江家的帮衬衣食无忧,可因为寡妇的身份限制,日子过的实在是孤寂无聊,儿子林平春是她唯一的寄托,林徐氏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
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在林徐氏的眼中,自己的儿子才华天资即便配公主都是足够的,现在却因为江家的那一点恩情,要被迫娶江家的小傻子,林徐氏的心里怎么会甘心呢。
“别看那小傻子现在文文静静的,谁知道她哪天突然发疯呢?你姥姥家那个患了失心症的邱家二媳妇,也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疯症,以前一直都没有犯过病,谁知道在生了孩子后,忽然间就发狂了,才出生不到十天的孩子被她砸死不说,家里还算值钱的家具摆件也被砸毁了不少,现在邱家被那个疯婆娘折腾地都快散了,原本相处和睦的三兄弟还因此闹着要分家,由此可见,那样的疯子是娶不得的。”
林徐氏强调说道:“难道你愿意将来的孩子有一个疯母,等你考取功名,向朝廷请封诰命的时候,让人知道你有一个疯颠的妻子?儿啊,娘都是一心一意为你着想啊。”
“娘,邱家二媳妇和阿芜的情况不一样,她那是疯症,阿芜只是傻,却不疯,而且邱家二媳妇也不是无故发狂的,你怎么不说邱家老二在对方怀孕的时候,跟镇子上的花娘好了,说是要给花娘赎身,让邱家二媳妇给那个花娘腾位子,逼得她发疯呢?”
林平春放下碗筷,平心静气地对林徐氏说道。
“今天晚上娘您做的三菜一汤,一道梅菜扣肉,一道水蒸蛋,还有这锅不掺红薯苞谷的浓稠小米粥,这些东西,是靠我们家那三亩地能提供的吗?”
在光风霁月的外表下,林平春有一颗极其务实的心。
“每个月,江叔都会让丁婆婆送五两银子过来,其中的三两,是笔墨纸砚以及裁制新衣的花销,剩下的二两银子,是家里的日常花费,每个月,娘您还能攒下一点钱,买些手绢簪钗,您藏在房间衣柜的小匣子里的那个金包银的簪子,是前年买的,您只舍得在年节的时候戴上,要是光靠我们家那三亩地,恐怕连个空心的银簪子,娘也舍不得买吧?”
林平春说的都是一些林徐氏日常避讳,却不得不直面的血淋淋的现实。
江保宗已经主动找他谈起林江两家的婚约了,他这人虽然大度,却也不是漫天撒钱的冤大头,如果林家不愿意认下这门婚约,之后江保宗必然不会再提供这些银钱,到时候,林平春和寡母靠着贫瘠的三亩薄田,林平春还能继续专心科举吗?
读书向来是最烧钱的,即便他这次侥幸考中了秀才,在他考中举人之前,依旧需要大量的银钱支出。
都说穷秀才,富举人,江保宗这个秀才之所以生活恣意,是因为祖上留下来的祖产,要不然仅凭他当夫子的那些束,还不够他一年四季为了给女儿裁漂亮衣裳在布庄的花销。
“不仅这样,如果婚约作废,这些年我们花了江家那么多钱,必然还是要还回去的。”
林平春知道他娘在意什么,最重要的是他,第二重要的是钱,捏住他娘的七寸,她就能乖乖就范了。
“凭什么,这钱也不是我们讨他的,是他心甘情愿给的。”
一听要还钱,林徐氏忍不住尖叫起来,只是此刻她有些色厉内荏,显然她的底气不如她的语气来的坚定激烈。
“江伯伯的心甘情愿是建立在我是他中意的女婿的份上。”
林平春沉声强调。
“其实阿芜也没什么不好的,江伯伯是秀才,我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阿芜有些不足之处,等嫁到家里后娘慢慢教就是了,江伯伯肯定不会亏待阿芜的,她不会干活,自然可以雇丫鬟婆子干,到时候娘也能轻松一些。”
毕竟是亲娘,还是为了自己守寡,吃了不少苦头的亲娘,在一番疾言厉色后,林平春又放缓了语气。
“娘,读书人最重名声,村里人人都知道江家对我们母子的恩情,这会儿我要是不认婚约,考官同窗都会觉得我的人品有瑕疵,这对我的仕途来说是灭顶之灾,我知道娘心疼我,可也请娘从大局出发,认下阿芜这个儿媳妇吧。”
林平春把现实情况摊开了,又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林徐氏纵然有再多的不甘,也只是嚅动嘴唇,不再出言反驳。
“今天刁婶子去江家替霍凛冬说亲了,江伯伯之所以会找我,或许也和这件事有关。”
林平春想要提醒他娘,江妩虽然傻,却不是没人稀罕的。
林徐氏没有领会到儿子的意思,第一反应就是江妩要是嫁给了别人,江家的家产怎么办,那些可都是她儿子的。
她不想儿子娶江妩,可又舍不得江家那份在她看来无比丰厚的家产。
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的儿子娶了一个让她满意的儿媳妇,与此同时江家的家产也落到她的手中?
林徐氏一时间有些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