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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瓶老酒全都喝光了,二狠子也该离开了。
曲良送他到院门外,在他肩头上拍了拍:“走吧!”
“告辞。”二狠子抱了抱拳。
“嗯。”曲良点头,没说什么。
二狠子转身就走,眨眼没了踪影。
“唉——”曲良长吁一声,转身进了院。
……
于天任睡不着,满心惦记着好哥们儿,时不时就会叹息一声。
娘端着油灯,挑帘进来,“怎么?睡不着呀?”
“娘。”于天任坐起来,望着娘的脸,“您说,二龙能躲过这场灾吗?”
“难说。”娘把油灯放下,坐在炕沿上,看着跟儿子说:“小二子天生淘气,自小没少了招灾惹祸,光我见着他挨打就不知多少回了。那孩子命硬,怎么打也打不服,怎么打也打不死,你今儿打了他,明儿他就敢一把火烧了你家的房,要说他是个混不吝,也一点儿都不委屈他。我并不担心他躲不过去,以他的机灵劲儿想躲就准能躲得过去,我担心的是他咽不下这口窝囊气,拿着磨好的刀子找人算账去,要那样的话,凶险可就难说了……”
“我不能不管他!”于天任腾地窜了起来。跳下炕去,找鞋穿好,这就要出去。
“你往哪儿去?”娘叫住了他。
“我找他去!”于天任语出悲愤,眼窝噙着泪。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我——”于天任哑巴了。
是呀,该往哪儿找二狠子去呢?
“天津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找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出去了,就能找得着吗?如果你能找得着,娘不拦着你,毕竟那是你的好兄弟,你管他也是应该的。可你要找不着,跟个没头苍蝇似的瞎跑一宵,你不是白忙活了么?万一撞上巡夜的丘八,你说得清楚还好,倘有一句不顺那些丘八的心思,打你一顿是轻的,抓你进去关几天,你找谁说理去?”娘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着。
“可我——”于天任用力顿足,“我不出去找找,我这心里面怎么也不踏实!”
“你去他家看过吗?”娘问。
于天任晃悠脑袋,“没有。我见不得他娘在我面前掉眼泪儿,也就没敢过去。”
“傻孩子,这时候你才最应该上他家去。小二子的娘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儿子惹了祸,当娘的没有不操心的。你去了,说几句好话,起码能给他娘宽宽心。再说了,你整天惦记着娶四凤到咱家来,可万一他娘急出个好歹来,三凤又是个香臭不分的傻丫头,全家的担子还不都得落到四凤一个人的肩上。就算你攒够了娶四凤的钱,四凤有个病恹恹的娘,还有个傻不拉几的妹子拖累着,她也就不会有心思出门子。你娶不了她,她嫁不了你,你俩这么一天天拖下去,多会儿才是个头呀……”
娘的肺腑之言,叫于天任无比受用,他在自己的胸口用力拍了一下:“娘,您说得对,我这就上他家去!”
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听着院门的门闩被拔开的动静,当娘的苦笑一下,继而双手合十,念起佛来。求神佛保佑二狠子这一回能够遇难成祥,摆脱灾厄。同时保佑自己的儿子能够早一天达成心愿,娶四凤做老于家的儿媳妇。
于天任大步流星朝着二狠子家的方向走,眼瞅着前面就是二狠子家的破院子,只须再多迈几步就能到院门口。
哪想到突然从黑暗中窜出一个黑影,一记老拳结结实实打在了于天任的面门上。
于天任“啊呀”一声,仰面摔倒,头脑当中尽管一阵昏厥,却也明白自己遭了暗算。按照天津话来说,这是叫让人下了绊儿。
于天任只是一个卖炸糕的穷小子,平日里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见谁都点头哈腰、呲牙赔笑,几乎没跟谁犯过口角。再说即便犯过口角,也不过是一两角钱的口角,犯不上大半夜专门给他“下绊儿”。
他想爬起来,想要看一看究竟谁要下这么大的成本,跟一个卖炸糕的穷小子过不去。如此,岂不是成本大于回报,干得是赔本买卖吗?
可是,赏他一记老拳的人,偏偏不让他爬起来。那人先是一脚踩住了他的心口,紧跟着打个呼哨,倏忽又从隐蔽处窜出几条汉子,冲上来对着倒霉蛋儿于天任便是一通招呼。
于天任只觉着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快让人给打出窍了,他双手抱着头,哭着求几位好汉爷爷别再打他了。
“停!”
一声令下,于天任终于解脱了。他像是一条死狗,蜷缩在地上,在痛苦与恐惧的双重折磨下,抖成一团。
“就知道你小子会回来,我们哥几个儿蹲你半天了,可算是把你小子给蹲来了。你不是管自个儿叫二狠子吗,你都是狠人了,干嘛还跟个小媳妇儿似的哭哭啼啼的呀?”
那人边大声笑,边用力在于天任的腰眼上用力踢了一下,“问你,干嘛还哭上了。说话呀,你倒是说话呀!”
于天任又挨了几脚,残存的意识告诉他,这伙人是专门为“蹲”二狠子才埋伏在附近的。他们要么是黑道,要么是军警,总而言之,他们全都不是正经人,正经人没有干这种营生的。
可怜他,被错当成二狠子,并替二狠子挨下一顿毒打。他越发觉着委屈,就越发哭得凄凄惨惨的。
“队长,咱们别是蹲错人了吧?”有人提醒了一句。
“会吗?咱们哥儿四个、八个眼珠子会认错人?”
“是不是咱要蹲的人,看看不就是知道了。”
“对!好话。来,让爷们儿瞧瞧你是孟良还是焦赞,是王朝还是马汉,是王八羔子还是王八蛋。”
于天任的头发被一只大手采住,手电筒的刺眼光束,打在他那张被污血裹挟的脸上。
“你们都看看,是咱们要蹲的人吗?”
“不像。”
“我看也不像。”
“没错!不是咱要蹲的人。”
“唷,真不是呀。嘿,蹲了半天,蹲了个倒霉蛋儿。去你妈妈的吧!”
于天任的头被重重磕在地上,他痛苦地呻吟着,对于无妄之灾,无力做任何反抗。
“不是本人,八成也是一伙的。”
于天任的腰上又重重挨了一脚,一个很凶的声音质问他,是不是二狠子的同伙?
“我不是……”于天任哭着,“我是卖炸糕的小贩儿……”
“放你妈个屁!见过卖炸糕的,没见过大半夜卖炸糕的,你糊弄鬼呢!”
“家里没红糖了,我买红糖去……”
于天任没有说实话,他不能让这些恶爷知道他跟二狠子是发小兄弟。那样一来,他势必跟着“吃瓜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