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王二狠子挂站笼

大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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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天任一夜未眠,辗转反侧,唉声叹气,满脑子都是四凤。

    转天,他没有出摊儿去干他养家糊口的营生,而是无精打采地坐在门槛上直勾勾的发愣,连早饭都懒得吃。

    有人跑来告诉他,告示已经贴了出来,今儿正午时分,二狠子就要挂站笼了。

    这个消息不亚于晴空霹雳,叫于天任万念俱灰。

    他跟着人们去往西营门,但他不是看热闹去的,他只想能借机跟二狠子说几句,问一问二狠子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到了之后,见到一副新打的站笼摆在空地上,二十几个端着枪的军警恶汹汹地维持现场秩序。有几个拿鞭子的,见谁越过那条白石灰的界线,立时上去就是一鞭子,才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小。

    不一会儿,又来了许多身穿“黑虎皮”的“副爷”,其中居然包括了三等巡警李长生。

    长生的手里提着一条一米多长的棍子,无精打采地驱赶那些不守秩序,企图越过界线的人们。

    过后,于天任才知道长生央求局长将他暂调到小西关辖区,只为能最后看一眼二狠子这个好哥们儿。

    差不多快到吃晌午饭的钟点儿,二狠子让人带了出来。

    于天任只看了一眼,便不由得从心底为二狠子感到惋惜。

    二狠子真不愧有着一把硬骨头,人几乎已经不成人样了,却仍旧以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出现在津门父老的面前。他昂首阔步,他高唱“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他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一副毫不畏惧死亡的豪杰气概。

    人们纷纷为他叫好,高呼着:“好汉、好汉、好汉……”

    这叫他十分得意,他此刻最想得到的不正是这“好汉”的美名吗。

    “二龙!”于天任在人群中高叫着二狠子的大名。

    可惜,他的声音被海浪一样的喝彩声给淹没了,任他叫破了喉咙,二狠子就是不往他这边看。

    倒是长生的面孔映入了二狠子的眼窝。

    二狠子朝着长生呲牙一笑:“哥们儿,多吃点儿,你好歹也是穿官衣的,瘦的好赛干巴鸡,叫人笑话。”

    长生朝他惨笑,问他:“有嘛话让我捎给家里吗?”

    “告诉我妈,好好照顾自个儿。”

    “四凤呢,有话捎给她吗?”

    “让她早点嫁人,再不嫁人就成老闺女了。”

    “二龙!”

    于天任好歹挤到了二狠子能看见他的地方。

    “榆木疙瘩,记得早点娶我妹子过门。”

    二狠子咧开布满血痂的嘴唇,朝于天任笑。

    “二爷,别磨叽了,大伙儿等着瞧您‘高升’呢?”

    二狠子身后,一个负责押解的“副爷”,打趣着对二狠子说。

    “得嘞。”二狠子朝那个“副爷”一呲牙,“借你吉言,二爷我这就步步高升。”

    说罢,迈开大步,径直朝着那副新打的站笼走了过去。

    “哗啦”一声响,铁锁链被人拿开,木栅栏一开,“副爷”说:“二爷,请吧。”

    二狠子缩脖进到站笼里面,赤脚踩着两块厚重的青砖,将头颅从木枷的上方探出去。

    两个上了岁数的“副爷”,熟练地给二狠子的颈部套上了大枷,“咔吧”扣上锁头,二狠子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从木笼中逃脱。

    二狠子的脸很快就变成了紫红色,他的脚后跟根本没法放平,只能用脚趾支撑着身躯。如果身上没有伤,他兴许还能支撑几个时辰,奈何他被打得遍体鳞伤,尽管他强忍着痛苦,抵命支撑着,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被吊死在站笼中。

    于天任看在眼里,难过在心头,他终于明白为嘛一块砖头要价一百个大洋了。如果此刻二狠子的脚下多一块砖头的话,就可以少受很多罪,甚至有可能熬过这一劫。

    一个时辰后,二狠子的眼球凸出眼眶,嘴唇变为乌黑色。围观的人们仍不住的起哄架秧子,让二狠子再唱上一段儿。

    二狠子张大着嘴,咿咿呀呀,唱得荒腔走板,却仍卖力的唱着。

    又过了两个时辰,二狠子那双凸出眼眶的眼球逐渐变为红色,像是要随时爆裂的样子。

    二狠子已经唱不动了,他的舌头从口中吐了出来,竟有半尺多长,活脱脱像个无常鬼。

    于天任清晰的看到,二狠子的双腿在不停的打颤,分明已经没有了体力,却仍在强撑着。

    长生走到一个长官模样的人跟前,先敬个礼,接着跟那个长官说话,似乎是在为二狠子求情。哪想到换来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子,外加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长生无奈的退到一旁,直勾勾望着快要彻底支撑不住的二狠子,却什么也做不了。

    终于,二狠子支撑不住了,秽物顺着裤腿落在脚下的青砖上。再有一会儿,他就要彻底绝气了。

    于天任因无能为力而掩面哭泣,已经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讥笑。

    此刻,天色已经昏暗了,而看客们却仍不愿散去,依旧津津有味的对着站笼里面的“好汉”评头论足。

    于天任不哭了,双手合十,祈求神灵大发慈悲,帮二狠子减轻一点痛苦。

    似乎神灵感应到了他的真诚,有个“副爷”抱着一块青砖小跑过来,在那个长官模样的“副爷”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跑到站笼旁,让人帮着抬起二狠子的双脚,将那块青砖摞在布满秽物的青砖上。

    二狠子总算可以将后脚跟放平了,得以喘息的他,畅快呼吸着,继而朗声大笑。嚣张至极,极其狂妄。

    天黑了,看客们终于舍得散去了。

    于天任留了下来,要与好哥们儿共度这生死攸关的一夜。

    长生走过来,小声跟于天任说:“我听他们说,要让二狠子在站笼里站够三天。”

    于天任问:“能不能给他弄点吃的?哪怕给口水喝也好。”

    “不行。”长生为难道:“刚刚长官发了话,谁敢给他吃东西喝水就把谁抓起来。敢玩硬的,拿枪直接崩了。”

    “浑身是伤,又不让吃喝,能撑得过三天才怪。”于天任愤慨道。

    “那也没辙。看二狠子的造化吧。”

    “对了。”于天任把声音又往下压了压,“那块新添的砖头是咋回事?”

    “不知道。”长生摇着头,“我想,或许是有人在帮二狠子吧。”

    “我不信。那可是一百个大洋呀,谁肯为一个二狠子花那么多钱。”

    长生蹙起了眉头,猜不透这其中的玄机。

    于天任掐着下巴,喃喃自语:“难不成是她?”

    “谁?”

    “春风班的,叫小毛桃,是二龙的相好。”

    “不会吧?一个姐儿能拿出一百个大洋来?我看不像。”

    “是与不是,回头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不管是谁,起码二龙这条小命暂时保住了。但愿他能扛过去这三天。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