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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君少优道:“我有一计, 可使坍塌之城墙一夜间复原但花费不多, 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林惠被君少优一句话吊起了胃口,不觉挑眉道:“一夜之间复原城墙,难道少优有移山倒海之术不成?”
君少优浅笑, 开口说道:“若说将起来,太过奇思妙想, 恐怕将军不会相信。若将军同意,此事交给少优即可。”
林惠沉吟片刻, 但觉这事儿成了最好, 不成倒也无妨。遂颔首应道:“你既这么说,我便应了你又如何。但只一点,切莫扰民伤财, 耽误了将士备战才是。”
君少优颔首应道:“将军请放心, 此事绝不会有太大动静。”
林惠又道:“可须本将军调派人手相助?”
君少优沉吟片刻,摇头道:“无需将军调派人手, 此事少优会同灾民们商议筹办。不过需要将军从中斡旋, 为少优提供所需器具。”
林惠颔首应下。只是瞧着君少优如此故弄玄虚的模样,心下好奇不已。众多将领亦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更有人沉不住气开口询问,君少优但笑不语,闷葫芦似的挺过了接下来的筵席时间。
至一更末, 酒宴方散,宾主尽兴而归。
次日一早,照例轮到庄麟带领麾下兵马出城巡视。君少优则洗漱已毕前往城外破庙处探视灾民。彼时灾民业已起身, 正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烧开热水驱寒充饥。瞧见君少优的身影,众人纷纷起身见礼。不少人开口询问道:“大人,饿的受不了了,我们今儿该干什么?”
君少优在人前站定,开口笑道:“按照咱们的规矩,若无事干者,每日只得一顿清粥。既吃不饱也饿不死,不过拖性命而已。但若此日有活计干,便一日三餐按量供应,大家都知道的罢?”
众灾民纷纷响应道:“知晓知晓,恩人说正事罢。”
君少优展颜笑道:“昨儿我与大将军商议,为大家伙儿讨来一份活计。便是修缮城墙一事,有愿意赴劳役者先去里正处报名,劳力多多益善,人齐了就去干活。”
众多灾民闻言,也不多话,不分男女老幼立刻寻了里正去报名。唯有原西北处的一些灾民站在原地迟疑不语,左顾右盼,瞻前顾后。
君少优也不理会,站在边儿上等了半日,里正将报名劳役的花名册递上来,君少优翻了两翻,开口笑道:“大家伙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拿着锹镐,去城外西北处冻河上集合。另一部分会砌砖修墙的则拿着工具到我指定的地点集合,有人告诉你们该如何做事。”
又如此这般吩咐几句,众人纷纷颔首,然后如鸟兽般散去。
君少优瞧着面前仍站着一群脸生的难民,不觉笑问:“你们有何疑问?”
那群难民你推我我推你的,最终一个瘦骨嶙峋约五十来岁的汉子走上前来,唯唯诺诺说道:“这位郎君方才所言可是真的,若我们跟着去干活了,真能吃饱肚子?”
君少优耐心回道:“并不是管饱,只是按工分算。基本上壮年男子一顿饭能到一碗清粥两个馍,女子老人小孩儿则一顿饭一碗清粥一个馍。若是饭量大的自然吃不饱。不过总比一天一碗清粥好多了。”
众多灾民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那五十来岁的汉子问道:“那我们也能跟着去吗?”
君少优颔首应道:“自然可以。”
言毕,将花名册翻开到后面空白处,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记下来,你到骠骑营那里领了器具就能去干活了。”
那男人伸手搓了搓鼻子,有些手足无措的回道:“我叫赵阿大,我还有个弟弟赵阿二,我们都去河上干活。”
君少优低头将两人的名字写在花名册上,又在其名下各自写道镐一把,然后冲着两人笑道:“把手伸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一双手下意识在脏兮兮的衣服上蹭了蹭,不敢伸出来。
君少优莞尔笑道:“别怕,我在你们手上写两个字。你们把这字给骠骑营的将士们看了,他们会分发器具给你的。”
两人相视一眼,这才把手伸出来。君少优在两只黑黝黝如同皮包骨一般的手上写了两个“镐一把”,然后挥手笑道:“去罢。”
两人端着手看了一会儿,磨磨蹭蹭的走了。接下来又有无数灾民前来报名,君少优照例记下,最终拿着花名册前往西北冻河处。
君少优到达河边的时候,诸多灾民已经齐聚。有人拿着锹镐,有人拿着大网,有人拎着木桶,还有人抬了几艘小船过来。君少优先吩咐众人将岸边河边的厚厚冰层敲碎,将冰块凿成棱角分明的巨大冰砖放在一旁。然后吩咐灾民沿着河岸不断敲击冰层,后乘船慢慢接近江心,用大网捞鱼一般将冰块拢到岸边。好在这冰顺水而流,倒很省力,并不像捕鱼一般偶尔会挣破渔网。
冰砖越积越多,君少优指挥身强力壮的汉子将冰砖运送至城外另一波灾民聚集处。彼时众多有手艺的工匠已在骠骑营将士的吩咐下刨出地基,有力气大的女人拎着从河里盛了满满一桶水的木桶走至跟前,将冰水泼在地基上,另一波汉子捧着冰砖放在冰水泼洒处,然后一层冰,一层水,如此反复不停。不过一两个时辰,众人惊诧的发现面前已经堆砌出厚厚一堵冰墙。
林惠大将军并一干将领带着麾下将士于演武场操练,看着灾民们成群结队赶往西北处一条河流左近,凿了一块块巨冰拉到城墙根儿下,甚至还有人造出一四四方方的模子来盛河下流动的水,来来往往吵吵闹闹的。不一会儿眼前竟竖起一道冰墙,这冰墙绵延不断,看这架势恐怕要围拢在小城四周,连城外灾民所聚集的破庙都囊入其中,可见契阔。诸多将领不觉面面相觑,瞠目结舌。纷纷叫道:“用冰砌墙,简直是匪夷所思。”
林惠这会儿也没心思操练兵士了。遂带着一干目瞪口呆的将领前往君少优处。开口朗笑道:“你这小子,果然奇思妙想,天马行空。”
言毕,伸手摸了摸面前的冰墙,开口问道:“只是这冰墙可坚固否?”
君少优闻言,展颜笑道:“是否坚固,将军一试便知。”
林惠挑了挑眉,转眼打量着面前一道冰墙。为了保证冰砖坚固,君少优所定尺寸是比后世的长城青砖还宽还厚一倍有余。林惠伸手摸了摸散发着阴寒之气的冰砖,退后两步,将腰中宝刀抽出,用尽全力照着坚冰砍下,只听豁的一声响,林惠只觉得双手虎口发麻,坚冰却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林惠深知自己力气多大,见此情景,不觉笑道:“好,好。”
另一位将领心有疑虑,开口问道:“用刀剑砍刺自然无妨,若是用攻城滚木撞击呢?”
君少优淡笑道:“将军若是心有疑虑,不妨等明日再来试验一番。”
只因经过一日夜风寒冷冻后,这城墙会更为坚固。
那将军闻言,颔首笑道:“那行,明儿我带人过来一试。”
林惠看着满眼晶莹的一道城墙,开口叹息道:“这可真是一日成城。你小子是怎么想出这主意来的?”
君少优莞尔笑道:“古籍上都有记载。少优幼时体弱多病不能出行,唯有在诗书上下工夫打发时间了。今日有幸能为大将军解决难疑,也不辜负我读了这么多年书。”
林惠颔首笑道:“所谓学以致用,莫过于此。”
其余将领俱都一脸新鲜的摸着面前的冰墙。更有人抱拳请示道:“启禀大将军,左右今日操练已过,还请大将军准许,让营中将士们也帮着修葺城墙。”
林惠沉吟片刻,颔首应道:“既如此,便按班留下今日巡逻之人。其余将士,皆帮助灾民一同修葺城墙。”
诸多将士纷纷领命,兴高采烈的带着麾下兵士修城墙去了。君少优见状,不禁莞尔失笑,为这些大老爷们的童心摸一把泪。
可见西北苦难,把这些人都憋成什么模样了。连打雪仗堆冰墙的游戏也玩的这般开心。
林惠站在一旁默默打量着君少优,突然开口叹道:“少优大才,本该出将入仕,为国效忠。现如今却不得不屈就于王府女眷之位,你可怨恨麟儿?”
君少优一愣,回身瞧着面无表情的林惠,半日,开口笑道:“少优此番举止,亦是为国效力,又有何不同?”
“终究于名声所累。”林惠再次叹息,摇头说道:“这世间总有一等人,庸庸碌碌,却自诩清高,总爱诽谤构陷于旁人。我是怕你有朝一日被这等人风言风语多了,便怨恨起麟儿来。”
君少优心下一动,默默不语。
林惠道:“我从小看着麟儿长大。宫中生活表面光鲜,但尔虞我诈藏污纳垢处比民间更甚,他虽贵为大皇子,天潢贵胄,吃穿用度皆为优渥,但过得并不开心。唯有娶了你之后,麟儿脸上笑容多了,人也变得比早先爱说话。来西北这半个月,他没少私底下跟我叨咕你的事儿。说你如何惊才绝艳胸有丘壑,说你身子孱弱经不得风寒,说你招女儿家喜欢,一个人在京中呆的久了他如何不放心。西北天寒地冻,他除了日常公务外便带着亲卫去山上打猎,为你硝制上好的皮子,咱们这大营中有媳妇有儿有女的也没他殷勤。他是真的把你放在心尖上。纵使做了些许错事,还望你能看在他一颗真心的份儿上,担待一二。”
言毕,林惠瞧着君少优,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世间不如意事常八、九,你心思缜密,才思敏捷,又八面玲珑长于交际,想要出头很容易。当然,以你这份天资,也更容易引来旁人的艳羡嫉恨,乃至恶语构陷也是有的。而你永安王妃的出身,便是旁人最好拿捏非议的地方。时日多了,你兴许会觉得厌恶憎恨。这本是人之常情,谁也不会怪罪于你。我只以舅父的身份告诫你一句话。”
君少优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林惠瞧着君少优滴水不漏的行止,叹息道:“像我们这等人,想要富贵荣华,简直是唾手可得。但能遇到一个真心对你的人不容易。麟儿这孩子性情桀骜但本质纯良,又倾心于你。我瞧着你们二人相处的模样,你要是拿捏他简直轻而易举。可你需得明白,麟儿生性缜密多疑,他若肯伏低做小被你拿捏,定然是他心甘情愿。一个能心甘情愿被你利用的人,总不会是伤害你的人。”
君少优闻言,不觉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