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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甫风风火火走进来,一张脸阴沉得要出水,也不理守在门口的许宣姐弟,径直朝内院走去,口中念叨:“这天怕是要塌了,今晚死了那么多人,还有许多官绅名流,连县尉钱大人都遇了难,幸亏我只在岸上巡查,不然恐怕也是难逃一劫!”
两人见李公甫安然无恙,一颗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许娇容忙几步赶上前去,问道:“听汉文说今晚花魁大比有行尸伤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还不就那样,衙门这碗饭真个难吃,都是刀头舔血的买卖,说不定哪天……”李公甫抱怨着,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娇容捂住了嘴。
“你胡说什么呢,你要是出事了,我和汉文可怎么办?要我说,你也别在衙门当差了,汉文前些日子想出些主意,咱们自个儿做点小买卖,好过成天提心吊胆。”许娇容说着眼眶又红了,豆大的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许宣见状忙上前劝道:“姐姐,姐夫这不没事嘛,你还哭什么,姐夫一晚上都在巡查,想必也有些饿了,还是快给姐夫做点吃的吧。”
李公甫最烦许娇容哭哭啼啼的样子,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打不得,说不得,他又是个耿直的性子,不太会劝人,这一夜巡查下来也确实有些饿了,便道:“是啊,哭哭啼啼做什么,我这不没事嘛,快给我弄点吃的吧,一会儿还得赶去衙门。”
许娇容闻言这才收了眼泪,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泪珠,叹了口气朝厨房去了。
许宣听到李公甫还要去衙门,问道:“这么晚了,姐夫还要去衙门?”
李公甫拿起桌上的茶壶晃了晃,对着壶嘴就是一通猛灌,许娇容知道家里两个男人都喜欢喝凉茶,是以家中茶壶里的茶通常都是在厨房凉过以后才放出来的,生怕烫到他们。
“今晚死伤许多兄弟,邓知县让人把伤者都集中在县衙观察伤势,伤势轻的已经服了药,伤势重的就只能给他们个痛快,然后一把火烧了,也不知是听谁说糯米能防尸毒,便要众衙役各自回家寻些糯米带去衙门,给受伤的兄弟们敷一敷。”一大口凉茶下肚,李公甫瘫坐在椅子上,叹着气,接着说:“死了的兄弟衙门还有些烧埋银子,可那些残废了的兄弟以后的日子可就难咯!”
许宣奇道:“他们因公负伤,衙门难道就不管吗?”
“管,拿什么管?”李公甫瞥了许宣一眼,说道:“这些银子可都是要知县老爷自己出的,按以往的成例,死了的一般也就是给个50两烧埋银子,那些缺胳膊短腿的能有个20两银子也就不错了,以后不能在衙门当差,也不知道能做什么营生,一家子人都指望他们过活,唉!”
许宣屈指算了算,因公牺牲居然就给5万块,因公重伤失去劳动能力竟然也只给2万块,这还真是命如草芥,难怪总是看那些捕快到处搜刮民脂民膏,原来也是有原因的。又想到今晚自己和方世杰给青莲别院苏酥捧场,买船位加上买花篮的钱,随随便便就丢了200两银子出去,还不算给朱老二的船钱,就算是三五个好友随便喝一场花酒下来,也是好几两银子的开销,现在想来真是有些败家啊。
“好好跟着王员外学手艺,以后随便开个药房当个坐堂大夫也比你姐夫强,吃衙门这碗饭,受这些鸟气!”李公甫忿忿道。
许娇容这时已经端了两盘菜出来,又在桌上放了几个热过的馒头和一壶黄酒,嘱咐道:“累了一天,喝两杯养养神,刚刚你和汉文说知县老爷要各家准备些糯米?”
李公甫累了一晚上,这时一口酒、一口菜、再来一口馒头,吃得正香。听到许娇容的话,又哼了一声,说:“衙门不肯出一两银子,只叫大家从家里寻一些拿去,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还能说什么?你去找一些吧,一会儿我拿去。”
许宣在一旁插嘴道:“糯米乃是五行齐全之物,生长时便吸收了天地阴阳二气,加工过程中需要人工去壳、暴晒等,蕴含的阳气更足,加之糯米还有很强的粘性,能把四周的一些阴邪之气吸附过来中和掉,知县大人让人准备些糯米也是可行的。”
李公甫抬头看了看许宣,说道:“你们庆余堂还教这些?”
许宣笑道:“医术、医理中也有这种说法的,糯米‘能行荣卫中血积,解芫青毒’,是有一定解毒、排毒功效的。”
李公甫点点头,对许娇容道:“看来送汉文去庆余堂是去对了,这些道理我是不懂,既然有用,那便多带些吧!”
吃过饭,李公甫拿了许娇容早已准备好的糯米,匆匆去了衙门。看着李公甫的背影没入黑暗中,许娇容鼻子又有些酸,眼眶再次红了起来。许宣见状忙上前帮她擦了擦,说道:“姐姐这是干嘛,姐夫这不是没事吗?”
许娇容哽咽道:“今天没事,以后未必没事,谁能一辈子这么走运,你姐夫是个直脾气,整日里在街面上走动也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现在他还在衙门当差,那些人不与他计较,但要是有一天他脱下这身皮,那些人会不来找茬报复吗?他那臭脾气,我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他。”
许宣想了想,说道:“姐夫只是脾气耿直、暴躁了些,前面我和姐姐说过的生意我已经找人谈过了,他们都很感兴趣,改日我便去把契约签了,姐姐不是也在街面上寻店面吗,到时候我们自己也开两个店铺,让姐夫把衙门的差事辞了,让他去管管店里的事情。”
许娇容有些迟疑,说道:“他那个臭脾气,行吗?”
许宣说道:“就算不适合在店铺里迎来送往也不打紧,香水、香皂作坊总要有人管理工人,采买材料吧,我想着让姐夫去看着我们也能放心些,衙门里那些残疾了的捕快我们也招一些,给他们发些工钱,让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都是姐夫的兄弟,也不能见他们饿死。”
许娇容刚止住的眼泪这时有哗哗掉了下来,慌得许宣手足无措:“姐姐,这是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没说错什么,姐姐这是……高兴,姐姐高兴!”许娇容擦拭泪水,破涕为笑:“这几年姐姐就盼着这一天,现在你也懂事了,日子便是再难姐姐也不怕了,汉文你有这份心思就够了,在商言商,既是和人合伙的生意,也不能什么事都由着我们。”
听许娇容这么说,许宣这才松了口气,心中也是暖暖的,自己这个便宜姐姐对家人真是没的说,就是太爱哭了些。
“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许宣劝道。
许娇容点点头,说道:“你先睡吧,我去把门掩着,免得你姐夫晚上回来敲门扰了你睡觉。”说着便抽噎着朝外院走去。
许宣摇了摇头,被许娇容这么一哭,一晚上压抑的心情也缓解了轻松了许多,不再多说,回屋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