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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皇上留宿在宝华宫,叫了六趟水,中宫当日就宣了太医。
怀远侯府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全府的当家主子都一夜未眠。
一对姐妹花,还没有安顿好留在宫里的身份,没有上报皇后那里,就被宠幸了。
听说莫太医一直守在宝华宫门口,这可不是好消息啊。
“老大,你怎么看?”
已经丑时了,老祖宗根本睡不着,陈远志和陈远向都呆在福寿堂里陪着。
“莫太医擅长调理身体,但是据说莫家有一传家药方,制成丹药可提高人的精气神,稳住气血。那位,怕是早已有心无力,全靠要提着。还不肯戒了女色。”
陈远志指了指头顶,老祖宗叹了口气,用药也要浸泡在后宫里,皇上这几年变的都不像从前的那个皇上了。
“西北那里被镇压了多年,如今胡族那里又开始试探,再这样下去,不用管朝堂,外面的虎狼就先冲进来了。”
老祖宗闭上了眼,手里的念珠也停了,文娘拿出一个狐狸皮毯子盖在她腿上,塞了个暖婆进去,小心的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又下雪了,今年的年还没到,都下起了雪呢。
怀远侯府减少了不少宴席,说是要预备三小姐的婚事,文娘因此多了不少出去的机会。
今日老祖宗又赏赐了一条石榴花对襟小坎肩给她,叫她拿着穿。
玉兰也有一条,羡慕的碧荷眼睛都红了,文娘和玉兰姐姐对视一眼,不说话,拿着各自的赏赐回家去了。
回到家,苏娘子带着囡囡休息了,文娘才敢点开油灯,拿起剪子一点点剪开坎肩胸前的线,从里面掏出一张纸,是面值五百两的大通银票。
自从赏赐宝贵人被宣进宫,老祖宗支走了人,留下了文娘和玉兰,给她们拖了话。
如今福安长公主扶持四皇子,皇后娘娘扶持的二皇子,太后娘娘支持六皇子,谁都惦记着怀远侯府的兵权,可怀远侯府从始至今都是中立的,谁也不偏不帮。
这也还好,可偏偏皇后娘娘太狠毒,妄图抢夺怀远侯府的兵权,让承恩公接管,手段层出不穷。
皇上被承恩公迷惑,不肯听怀远侯的进言,只怕他们真的会想老侯爷说的,活不过三代呀。
外面盯着怀远侯府的人太多太多,任何举动都会有人关注,所以,老祖宗最能从丫头们上手,时常赏赐物件,夹着钱财出来,藏好了,他日真有不测,也好给自己多个后路。
玉兰不能贸然脱奴籍,皇上龙体有佯,皇后自然清楚,当下一定是时刻盯紧怀远侯府的一举一动,就连奴才也不放过,文娘今日回家,就看见后面有尾巴跟着。
若是玉兰放了奴契就会成为承恩宫的关注对象,才不好,所以老祖宗要用的是玉兰的兄长,吴石,四年前就脱了奴籍,送去了临江县读书。
自己则是因为救了八小姐赏赐了良身。
文娘将银票藏好在后门石狮下面,见看不出来才回去休息。
过年这几天怀远侯府很沉闷,朝堂上忽然多了很多弹劾怀远侯府私吞军饷,欺压平民,以权谋私的事。
利用权利帮自己的门生亲眷安排些不当紧的官职,京城里老牌家族都会做。
可不知为何,会被人挖出来弹劾,私吞军饷也是无稽之谈,十年前,陈远志带兵去北疆驱逐俾族,军饷迟迟不发,户部那时是福安长公主掌控,为了逼他拥护四皇子,特意卡着让他低头。
怀远侯府不肯,花光了他的私产,撑了十天,军饷才送来,他又将自己垫的银钱拿走。
这也叫私吞军饷,欺压平民?就是之前药房掌柜为了贪污,故意进了批不好的药材,以次充好的卖,不是已经处理过了?
折子上写的很细,只不过隐藏了些内容,事实被扭曲,怀远侯看着承恩公和福安长公主,竟不知道是他们谁的手段。
“陈远志?你可认?”
陈远志跪在地上,他已经知道,他的跟前出了叛徒,只不过还不知道是谁,上面弹劾的他帮助自己哪个门生安排了哪个官职,他府里那个药房管事的认罪书,他亲兵里一个副统领的证词,他只能认。
“臣管教不严,府里出了奸邪之人,是臣失职,军饷一事臣是冤枉的,还请圣上明查。”
皇上沉默了一阵,缓缓开口。
“军饷一事当时你就给我说清了,这一项不能怪罪你,可欺压平民,以权谋私也是打错,革了你兵马大将军的职,禁足三个月,罚奉一年可认?”
陈远志抬起头,看着皇上,惊住了,居然连兵马大将军的职都革了?皇上竟然为了几个不重要的罪名革他的职?
陈远志回到府里,立刻着手调查究竟是谁出卖了他,只有福安长公主府派人来送了一封信。
陈远志看完,气冲冲的拿着信去了福寿堂,找老祖宗商量。
“竟然是陆姨娘,真是深藏不漏。”
信上只说了一句话“功高盖主”下面附了一张身份来历记录,陆姨娘竟让是承恩公府的探子,三十年前被承恩公府买下,培养好,故意设计让陈远向英雄救美带回来的。
这样的人,承恩公府派出去很多,许多家族都会有。
老祖宗拍着扶手,气的胸膛不停地起伏。
“你去,砍了她的脑袋扔给承恩公,敢算计我们家。”
白氏忙给老祖宗顺着气。
“万万不可,如今承恩公受皇上信重,我们公开和他对峙,就会被列为福安长公主或者太后一派,皇上这几年忌惮我们家,今日革了兵马大将军,明天就会撸了侯府的爵位,说是有罪,不过是承恩公顺着皇上的心来踩踏侯府。”
老祖宗恢复了理智看着她,果然老侯爷的眼光不错,白氏是个靠得上的。
“那你看怎么办才能让我们解了困境?”
白氏摇摇头,她也不知道。皇上忌惮怀远侯府的军功,又不敢明着惩戒,怕天下人说他寒了忠臣的心。
“没办法,只能管好怀远侯府,在不可生事,等着,将来除了二爷,其他哪一位上去我们都不至于这样危险了。”
白氏担心隔墙有耳,不敢明说,其实大家都知道,二皇子不是个明君,只怕比当今皇上还荒唐,不过因为是中宫嫡出,承恩公又阴险诡诈,才让皇上看重,其他两个皇子都比他品行上要强。
老祖宗眼里有悲愤有不甘,怀远侯府多少人用生命守着江山,一旦天下太平,立刻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真是可悲啊。
“去吧,约束好府里的人,我们如今就是那砧板上的肉,太多人盯着,府里的人无事不要出去走动了。”
到底是上了年纪,忘记了人心险恶,一个陆姨娘,忽然成了背后坑了侯府的人,谁能料想别的下人会不会被收买。
原本想着她们几个主子将那些个脱了籍的奴才笼络住,将钱财转移出去,将来留个后路,到底是忘记了那些个惦记怀远侯府的哪个不是豺狼虎豹,仅评丫头又能做些什么?
文娘几个得了令,一心守好福寿堂,连怀远侯府都不敢随意转悠。
“文娘。”
碧荷一脸苍白的坐在茶房里,盯着面前的小茶炉,很轻的叫了一声文娘的名字。
“嗯!”
文娘见她面色很不好,放下手里的茶叶罐,坐在她旁边看着她。
“方才我去给大少奶奶送蜜茶,看见二老爷将陆姨娘套进了麻袋里,拉去庄子了。”
文娘不明白碧荷为何要提起这件事,陆姨娘背叛侯府,与承恩公府联系出卖侯爷,就注定没有什么好下场的,这不是必然的嘛?
“陆姨娘被套进麻袋的时候已经死了,手断了,没有舌头,我……”
文娘也是一惊,没想到二老爷居然将人带去外面杀了都没有耐心,在府里就用了私刑。
“别怕,左右她都是要死的,你是被吓着了,这两天就歇歇吧。”
文娘替碧荷告了假,自己守在茶房里替碧荷上茶。
怀远侯府人心惶惶,原本想着侯爷被革职已经是最严厉的处罚了。
谁曾想正月最后一天,皇上在宝华宫歇了,闹的太狠,竟是吐血昏厥了,皇后连夜请了太医看诊,都说是皇上服用了过量的鹿血提精气的东西,伤了龙体。
皇后娘娘请来太后福安长公主礼亲王等人立刻彻查皇宫,在宝华宫和几个平日很受宠的妃嫔处搜出了各类的丸药。
其中就有怀远侯府送去的姐妹花,御林军派人将怀远侯府,周家和几个世家围住。
“怎么样了,老大媳妇,侯爷如何了。”
白氏脸色有些苍白,被玉袖扶着坐在福寿堂里,没想到皇后和承恩公府早就埋下了坑,等着她们跳。
“皇后懿旨,怀远侯府谋害圣上,勾结宫中嫔妃向皇上投毒,将侯府男子投入大牢。”
老祖宗带着佛珠的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老祖宗,老祖宗。”
文娘看见老祖宗晕厥,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身后的玉兰扶着老祖宗混乱中看见了文娘的身影,冲她点点头,文娘狠狠的抹了一把泪。
趁着所有人都混乱不堪的时候跑到自己屋子里,卷好所有的细软,溜到了后院,哪里有一个枯井,通往西城的一个浆洗铺子。
文娘抹黑了脸,偷偷绕过人群回到了自己在北城的那个小院子,没有叫醒苏娘子,翻墙进去,找出了所有的银票塞在怀里,留了封书信给苏娘子就又出去了。
连夜将银票带出城门,在城隍庙远处的一颗柳树边和善堂附近的土地庙分开将银票藏好,才又进城守在怀远侯府附近。
文娘不敢回家,也不敢回府,她化作小乞丐缩在怀远侯府正门附近,周围有几个小乞丐被文娘送了几个铜板,给她挪了地。
“小家伙,你是哪来的?怎么回来我们的地盘?”
文娘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摆了摆手,那两个乞丐立刻明白这人是个哑巴,又瘦又小的,恐怕是受了难成了乞丐的。
“哎,你来错地了,这怀远侯府原来是大善人家,路过总会给些赏钱吃食,今后怕是我们也得换地方谋生了。”
文娘一脸疑惑的神情,那两个乞丐看了看周围,小声的说。
“我听说,那位怕是不成了,皇后娘娘把控着后宫,跟承恩公里应外合,要先清理了怀远侯府和林将军府,收回虎符。”
文娘眼睛酸涩,她已经预料到了,老祖宗也早已预料到了,一旦皇上身体出问题,皇后立刻就会想尽办法抢了怀远侯府的虎符,可惜侯爷太过愚忠,不肯背叛皇族。
老祖宗早就知会过文娘和玉兰,有一日怀远侯府遭了大难,她们会想办法保全侯府的香火,让文娘和玉兰趁机逃出去,保护好侯府最后的希望。
没想到玉兰姐姐会让她逃出来。
根本不给怀远侯府自救的机会,承恩公带着皇后娘娘的懿旨,带着人在大牢就直接处死了怀远侯和二老爷,三老爷。
拿着一封所谓的谋逆信件,将怀远侯府抄了家,礼亲王穿着亲王服,拿着免死令牌拦在怀远侯府,根本没用,那些御林军从角门后门闯入,将侯府上下给绑了,礼亲王誓死带走了永安郡主和宗小少爷。
文娘站在人群里,看着慈祥的老祖宗被人用绳子捆着拉扯着走出怀远侯府。
眼泪涌出眼眶,模糊的看不清楚老祖宗的模样。
“阿弥陀佛。”
老祖宗看着人群双手合十拜了拜,被前面的士兵粗鲁的拉着摔倒在地,又拉扯起来推着她往前走。
“这个时候还有心念佛,不如省点体力用在路上。”
老祖宗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狼狈,扭着头一直看着文娘所在的方向,见文娘满脸泪点了点头跑远了,才放下心来往前走。
文娘一边擦泪一边往城外跑,被守成士兵拦住。
“站住,什么人,出成做什么?”
文娘擦了下泪,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悄悄递过去。
“这位大人,我家人来信,说我父亲快不行了,我要赶回去见父亲最后一面,求您通融一下。”
守门的掂了掂荷包,有点分量,看了看文娘哭的一脸眼泪鼻涕,将她放行了。
已经是黄昏,文娘刚出城门,城门就开始关了,文娘看了一眼京城,鼓起劲往城外每年老祖宗都要去的寺庙冲去。
“施主,我们寺庙这几日都没有来过人,您找错地方了。”
文娘呆站在寺庙门口,没有人?那老祖宗在怀远侯府门口给她的提示难道不是寺庙?还是单纯的念佛?
文娘站在山上看着脚下的砖石,树木,找不到怀远侯府的主子,她怎么对得起老祖宗?
忽然文娘看见山脚下的房子“善堂!是善堂!”
文娘不敢停,冲下山,一定是善堂,怀远侯府势力不小,这么多年建立善堂,不少都是在京城里面,只有这一个是在京城外面的,当时只当老祖宗年年来这的寺庙吃斋念佛顺手而为,如今看来,这才是老祖宗指明的地点。
文娘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鞋子早就磨破了,头发凌乱,衣服也被树枝划破,终于来到了善堂,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文娘一脸狼狈冲进善堂,挨个翻看着睡着的人。
终于在最里面的一间破败的小屋看见了一个人影。
“四少爷?”
那人动了动,没有转过身。
文娘冲上去,翻过他的身子,老祖宗留下的怀远侯府的香火,居然是四少爷陈洛曦。
“四少爷,我们得走了。”
文娘劳累了一天,可她不敢停下来休息,承恩公和皇后娘娘来势汹汹吗,密谋已久,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怀远侯府的人,他们得赶紧逃离才行。
“走哪?看着家里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我一个人苟且偷生吗?”
陈洛曦蜷缩在墙角,嗓子嘶哑,他前两日被人打晕带到这善堂,就知道府里要保全他了。
他想回去告御状,找以前父亲的朋友求救,可送他出来的老仆撞死在他面前,求他待在这里等着人带他离开。
家里人都不在了,大哥,二哥下了大狱,他怎么能独活?
“四少爷,老祖宗让我给您带话,如果有一天,怀远侯府遭了难,活下来的人就是怀远侯府最后的希望,怀远侯府世世代代为了皇家卖命,最后没有好下场,那就请这满怀希望之人好好活下去,等羽翼丰满杀回京城,给怀远侯府正名,为怀远侯府上下七百条人命报仇。”
陈洛曦僵住了,给怀远侯府七百条人命报仇,是啊,报仇,今日之罪莫过于皇后,承恩公府,长公主府都有参与,他是全族想进办法保下来的,不能就这么死了,他要给父亲,母亲,老祖宗,二叔他们报仇。
报仇。
文娘见他听进去了,拉起他赶紧离开善堂,文娘的情况很不好,陈洛曦也一样,文娘带着陈洛曦讲前几日藏起来的银票挖出来,妥善的藏好了带着陈洛曦一路往南走。
“文娘,我要一个身份,今后我不再是陈洛曦,我需要一个可以科举可以见人的身份。”
文娘架马车的手僵了僵,看了看陈洛曦苍白阴郁的脸,思考了片刻。
“我的家乡是南边林县的小镇,当时我父亲母亲为了带家里人搬迁,嫌我是累赘,把我卖给了人牙子,机缘巧合我才进了侯府,我家其实还有个哥哥,虽然比四少爷年岁大些,可四少爷身形高,倒也能说是我兄长。”
陈洛曦点点头,看着远处的官路发呆。
路上,因为文娘和陈洛曦的身体状况都不太好,文娘自作主张在临京的一个小镇上找了个客栈休息了两天。
“你去哪里了?”
陈洛曦待在房间里不敢出去,文娘自己一大早出去 ,到黄昏才回来。
“找了个中侩,跟咱们买了两张通行文书,顺便把我和四少爷都上在了一个户籍上,这是四少爷以后的户籍文书。”
陈洛曦修长的手指结果文书“安子仲?”
“安子仲是我父亲之前的娘子生的,我是我父亲第二个娘子生的,我父亲后来娶了第三个娘子就不待见我们了,大哥早些年被卖进了煤窑,估计早就死了。”
陈洛曦点了点头,帮文娘解下身上的包袱。
“以后不要叫我四少爷了,从今以后只有安子仲没有陈洛曦了。”
安文娘点点头,掏出一沓银票递给他。
“你拿着吧,本来就是你的,用了你的今后我都会加倍偿还的。”
安文娘摇了摇头。
“老祖宗一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借着给我赏赐夹杂了不少银票,我都收好了,今天去买通行文书,给你办了户籍花了五六百两银子,用去了不少,剩下的你收好。放你那比我这安全。”
陈洛曦点点头,拿了银票收好,如今他们是兄妹,放在谁那都是一样的